“所以說，你真的是女子？”
兩個人坐在了椅子上，田如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哪怕是事先真的有預料，她一時之間還是不敢相信，更多的還是覺得受傷和失望，心裏湧上了一種被欺騙的濃濃委屈感。
綿娘扯著嘴角，努力的想要給出一個笑容來。
可惜她笑不出來。
未經人事的女子，第一次被人摸到那麼隱秘的部位，哪怕對方同樣是女子，她也很不好意思，皮膚下像是有一團火正在燃燒一樣。
“嗯。”她點點頭，做出一副鵪鶉樣。
實在是不這麼做也不行。田如絲看起來是真的很生氣，她莫名的心虛，田如絲一直待她不錯，她卻始終沒有跟對方坦白身份，欺瞞在先，的確是她不對。
田如絲看著她這幅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你竟然是女子？你為什麼是女子？你怎麼就是女子呢？”
她一連三個問句，將綿娘給問懵了，她張張嘴，說出來的話差點沒將田如絲氣個倒仰。
“我阿娘將我生做女子，那我自然就是女子了！”
田如絲：“……”
“這可真是最好的答案，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了，我不應該將你誤認成為男子？”
綿娘連忙解釋：“這個當然不是您的錯，老板娘，這是我的錯，是我不應該欺騙你，其實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可是……可是……”
綿娘心裏有點不要臉的想著，你沒問我沒說，你要是問了，我肯定就說了，這麼一想，好像也不全是我的錯。
綿娘其實有點想不通老板娘為什麼這麼生氣，之前周管事他們看穿她是女扮男裝，也都表現得很稀鬆平常，甚至很大度的幫她遮掩。
當然，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會那麼大度，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不能用一種標準要求所有人嗎。
而且老板娘覺得受到了欺騙，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自己的確就是騙了人。
“可是什麼？”
田如絲心裏那口氣緩不過來，自從上次譚青石說穿了這件事，她表麵上表現的十分大度，心裏卻根本放不下，這些天貓，輾轉反側，這點破事就一直壓在心裏，糾結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您也知道，一個女子，拋頭露麵的做生意，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且老實說，若隻是消消停停的賣點豆腐什麼的，我不用扮成男裝也能賣，可您不知道，我本來是被夫家給休棄的，閑言碎語聽了不少，被人戳著脊梁骨走路，那滋味實在是不好受，這還不算，賣豆腐還經常被那些無賴流氓死皮賴臉的纏著，沒辦法，我隻能這麼做，後來發現，這穿男裝可真的是比穿女裝方便多了，穿上了，就沒脫下去，您說我騙您，這我承認，可又要我怎麼和您說呢，咱們之間從來沒有提起這個話茬來，我總不能巴巴的湊到你眼目前，告訴你，我是女子，不是男子吧？”
這一番話說出了女子的心酸不易，田如絲自然是心有感觸。
尤其是說道流言蜚語和那些無賴流氓的糾纏的時候，田如絲剛剛頂起店麵做生意的時候，也遭受過不少這樣的麻煩。
其實早在譚青石說過之後，她就去將綿娘家的事情都打聽清楚了。
她不知道綿娘的名字，隻知道她姓宋，不過她沒名氣，她的婆家那幾瓣蒜名氣卻是很大的，稍微一打聽，來龍去脈就都弄清楚了。
可她不死心啊，心懷僥幸，希望這個小宋不是那個小宋。
沒想到，現在一個當頭棒喝，徹底將她打醒了，什麼美夢都沒有了，所有的隻剩下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憤。
綿娘知道她生氣，該解釋的都解釋了，老板娘要是心裏真的覺得過不去，她也是沒辦法。
她想了想，站起來，正兒八經的謝過老板娘的照顧。
“您是好人，我的確是不應該騙您，您要是不肯原諒我呢，我也不能說什麼，這樣，我現在就走，您要是覺得我煩，不想再跟我做生意，我以後也絕對不敢再踏上你這裏半步，隻是有一樣，您對我不薄，我這個人呢，雖然沒什麼能耐，但是，隻要您以後有什麼事情，能用的著我的，就盡管說話，別客氣。”
她說著話就真的往外走。
田如絲看著她的背影，直了一下身子正要說話，就看到綿娘忽然停了下來，轉過了頭來。
田如絲立刻冷著臉看向別處。
耳朵卻是豎了起來。
“您生氣歸生氣，可千萬別往心裏去，記恨我不要緊，氣壞了你自己，是沒人心疼的，老板娘，你就一個人，自己要知道心疼自己。”
她說著話，撩開門簾就要出去。
老板娘盯著桌麵上的茶杯，耳邊聽著門外的聲音。
片刻之後，終於是忍不住了，連忙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門口，開門就往遠處看去，哪裏還有綿娘的身影。
她一時悵茫，心裏酸澀，就這麼走了？
還真的就這麼走了？
她錘了一下門板，門板忽閃了一下，發出吱嘎的響聲，手卻疼得厲害，握住手，嘴裏罵了一聲“小蹄子，小心眼。”
還沒罵完，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板娘是在罵我？”
田如絲轉過頭去，就看見綿娘站在幾步遠的胡同口正看著她，毛驢從她的身後探出頭來，黑黝黝的眼珠落在她的身上，好像也在跟綿娘一起詢問一樣。
老板娘一甩袖子：“少來，罵你，罵你那是抬舉你，你以為你是誰啊，走了也就走了，我會罵你，少想好事了。”
綿娘點點頭：“哦，原來不是在罵我啊，那我就放心了，還好還好，嚇死我了，我以為老板娘你是在罵我呢？您可別說，不挨罵也是好事，我這心裏還挺美的。”
“哼，穿著一身男人皮，淨學著男人的油腔滑調，哪裏有女子的樣子？”
“老板娘你可別誤會，我還真不是油腔滑調的人，我就是不願意看著你這樣生氣難過，你這樣，我心裏是真的過意不去，我這樣，隻是想哄你開心而已。”
“用不著。”老板娘冷哼一聲，臉色卻好看了一些：“我生不生氣的，跟你沒關係，你別給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她說著話，轉身就要進屋，眼角的餘光卻看到綿娘牽著毛驢車就要走，她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綿娘看向了她。
她等著綿娘說話。
綿娘果然說話了：“春天就是這樣不好，嗓子又幹又刺撓的，這是壓住了火氣，您晚上熬點梨糖水就好了。”
田如絲臉色頓時一沉，連話都不想跟她說了，可是看著她牽著毛驢車竟然真的奔著桃源居的方向去，連忙將人叫住了。
“回來，你不要錢了？”
綿娘扭頭繼續看著她。
她翻了個白眼，生氣又無奈的說道：“山貨的錢你不要了，就算是道歉，我也不敢收你這麼大的禮。”
綿娘輕輕地一挑眉毛，低下頭，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來，再抬頭，又是一副老老實實的麵團樣子。
老板娘看到她這副德行，心裏就覺得堵得慌。
她當初就是看中了這個小夥子眉清目秀，又是個老實人。
現在這副老實人的樣子真的是在戳她的心。
“趕緊的吧。”四周的人都在往這邊看，這些人也是將綿娘當成了男子，以為她們兩個因為什麼原因在這糾纏不休。田如絲想明白這一點，原本好看一點的臉色頓時又變得不好看了。
綿娘乖乖巧巧的“嗯”了一聲，當真是去重新將毛驢車拴在了旁邊的樹上。跟在她的身後重新進了屋。
田如絲倒了一杯茶水給她：“坐下吧，算了，我又不能真的把你怎麼樣。”
她之前倒是想過，若是自己是真的上了當，受了騙，該怎麼辦，可惜想了半天，都沒有想出個像樣的辦法來。
現在隻能看著綿娘運氣。
偏偏綿娘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她想起自己的一廂情願，就覺得心都碎成了八瓣。
綿娘喝了茶水，靜靜地看著她。
“姐。”
她柔柔的叫了一聲。
“哼，你可從來沒叫過我姐。”
“男女有別，我不是怕給你招閑話嗎？”
“哼，我可要好好謝謝你啊！”
想到自己還曾經為了她和別的女子親近吃了飛醋。
田如絲真是越想越生氣，心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一樣。
綿娘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她還是想不通田如絲為什麼這麼生氣。
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田如絲心裏當然不舒服。
“唉，算了，這也不能全怪你。”
是自己看走了眼，誰讓自己當時被男色迷住了眼呢，癡心錯付，偏又不能大大咧咧的說出來。
“我有責任，其實要是早點說出來，或許是件好事，絲絲姐你是個好人，我不該騙你。”
不管自己究竟是錯在哪裏，現在道歉總是沒錯就是了。
綿娘心裏問自己，若不是因為要跟老板娘做生意，她還會不會這麼道歉？
答案是會的，老板娘對她不錯，人與人之間的想法不完全相同，老板娘這麼生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至於其他的，道個歉說兩句好話，也不會掉塊肉。
她看著田如絲，靜靜地等著她心氣捋順，一句話決定她們的生意要不要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