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是練過一點拳腳功夫。”
宋李氏愣神的功夫,綿娘已經將話頭給接了過去。
阿雲娘有點失望:“原來隻是會一點拳腳功夫啊?”
她還以為來了個武林高手,等著看熱鬧呢。
沒想到沒什麼熱鬧可看。
綿娘覺得好笑,阿雲娘看起來真的特別失落的樣子。
江停沒有做過這種活,一向謹慎的他甚至忘記了帶草上去,還是後來宋李氏提醒了,才不得不下來取了又重新上去的。
綿娘的麵條還在擀著,眼見著外麵用不著自己,就回到廚房去做飯了。
等江停弄好的時候,麵條已經下鍋了。
再等一會兒,宋知恩也回來了,跟綿娘一樣,看見自己突然多出來的這麼一個表哥,很是意外,小孩子反應很快,阿娘說了之後,就開開心心的叫了表哥,看著江停的眼睛發著光。
他還記得江停說要教他武功的事情。
江停被他這樣的目光看著很不習慣。
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成為人群中的焦點,宋知恩崇拜的目光讓他生生生出一股想要逃離的欲望,不過強忍住了,心裏告訴自己,這是綿娘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弟弟,小孩子這樣總比排斥他好。
不過他還是不善言辭,也不知道跟這孩子該說一些什麼。
麵對宋知恩的熱情,他有些無措。
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綿娘在廚房叫了宋知恩過去幫著收拾碗筷。
一個燉酸菜一個紅燒豆腐,打得鹹黃瓜鹵子。
又夾了一碟鹹菜。
滿滿的一盆麵條放在八仙桌上。
用的碗都是海碗。
宋知恩始終眉開眼笑的。
宋李氏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心懷愧意:“你第一次端我們家的飯碗,雞鴨魚肉一樣都沒有,你可別嫌棄。”
這個家裏還在孝期,一點葷腥都不能沾,不管什麼都是全素的。
江停點頭道:“這個我明白的。”
守孝,不管是京城裏的高門大戶,還是這深山裏的鄉野人家,差異是有,不過大致禮節還是差不多的。
他看著眼前的豆腐和酸菜,還有綿娘送到他麵前的麵條,真心實意的說道:“這就很好,我很喜歡。”
山珍海味,雞鴨魚肉,他也不是沒吃過,可是沒有人專門給他做一頓飯吃,告訴他上車餃子下車麵的俗理。
綿娘的廚藝實在是一般,好吃的紅燒豆腐還是從桃源居的張師傅那裏學來的,酸菜的味道很家常。
不過江停還是連著吃了四碗麵條,滿滿的一盤紅燒豆腐也都被江停吃了大半,就連酸菜也是江停吃的最多,反倒是他一貫愛吃的酸筍這次他一口沒動。
放下碗筷的時候,江停隻覺羞愧,他從未如此失控過。
他坐立難安,生怕引起這一家三口的一點嫌棄。
宋李氏卻隻含笑看著他,關心他有沒有吃飽,綿娘也隻是看著她,眼中沒有半點嫌棄,反倒是很高興他喜歡吃自己做的飯菜。
宋知恩正在吃第三碗麵條,小孩子眼中依然是滿滿的崇拜,似乎能吃飯也是一種本事。
江停點頭,他吃好了,在這之前,他可是還吃了好幾個烤地瓜的。
他用言行表達了自己的喜歡。
知道他吃的很好,宋李氏就放心了。
吃完這頓飯,江停記得諾言,教授了宋知恩一些粗淺入門的拳腳功夫之後,就再也沒有了留下來的借口了。
跟宋家三口告別,牽著馬離開了田家灣,一路奔著同洲城去。走到山道上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看,綿娘正將水桶裝車,看樣子像是要去打水,也不知道他就這麼走了,綿娘會不會想起他。
她會不會像他思念她那樣思念他。
江停臉上掛著一個笑容。
不管綿娘能不能想著他,他都是會想著綿娘的,這也就足夠了。
這還是第一次,他的心裏多了報仇之外的心事,不過卻並不覺得是負擔,想起綿娘來,隻覺得心緒難得寧靜。
從懷裏拿出一根簪子,正是之前的那支木釵,跟另一根精致的木釵放在一起。
這一支,竟然沒送出去,不過也不急,隻能等以後再說。
來了,坐一坐,吃頓熱飯,已經是他對自己的放縱,心裏還要提醒著自己,絕對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若是讓別人知道,他和綿娘之間的事情,隻會讓綿娘陷於危險之中。
其實關於梅嫵和鄭通的事情,他早已經將證據收集的差不多。
來跑上這一趟,也隻是免除有心人的懷疑。
不過倒也不急著回去。
若是回去的太快,難免讓人起疑。
在同洲城逗留了三天的時間,江停就帶上所謂的證據和證人回京了。
與此同時,綿娘家裏收山貨的事情也開始了。
裏長有言在先,村民們送來的幹蘑菇和山貨都是上好的貨色,阿雲娘也是個能拉的下臉來的,不管對誰,都不會有一絲縱容,檢查的非常嚴格。
原本綿娘的本家嬸子看見綿娘將這個活計交給了一個外人,心裏還都覺得不舒服,等看到阿雲娘唱黑臉嚴格檢查貨物的時候,多少的不舒服就都煙消雲散了。
這種唱黑臉得罪人的事情,還真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得來的。
不過收山貨的時間也是放在宋知恩下學之後,由著他來記賬算賬。
日子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忙碌,綿娘的腿傷漸漸好了許多。
因為那一壇酸筍,修房子的事情,村裏人都知道宋家有了這樣的一個表親。
私底下說起來也覺得可惜,宋李氏的娘家就這樣斷了來往,若是和她兄弟之間還有來往,也不至於出了事一家三口過得這麼辛苦。
這些話也都是放在心裏,沒有人會當著宋李氏的麵揭她的短刺她的心。
五天之後,綿娘上午賣完豆腐,下午趕著車拉著山貨去了同洲。
下午田如絲的雜貨鋪門口沒什麼人,綿娘本來打算將毛驢拴在雜貨鋪門口的柳樹上,卻看見那裏拴了兩匹馬,隻能牽著毛驢在門外叫人。
老板娘聞聲出來,見是她,臉上就掛了笑:“兄弟,你看這不是巧了嗎,之前跟你說的收山貨的南方客商正好也在這裏,你趕緊的,跟我進來,見見人。”
綿娘笑道:“的確是巧,老板娘,正好我今天拉了貨來,你看這些成不成。”
田如絲上前一步,打開綿娘車上的麻袋,將裏麵的蘑菇木耳都仔細的挖出來看了看,笑容登時更大了:“要我看呢,是絕對行的,不過就是還要看看人家老客怎麼說,不過兄弟,要我說,你這貨好,什麼人都能答對下去。這樣,先不進去,我叫譚老板他們出來看看。”
綿娘點頭,看著她掀著門簾叫人。
很快,從裏麵走出來兩個男人,當前一個生得高大威猛,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皮襖子,看不出來是什麼動物的毛皮,三十多歲的年紀,留著一抹小胡子,劍眉星目,精光內斂,雙手插在袖子裏,目光落在綿娘身上,略有些複雜,將人打量一番,臉上忽然現出一個笑容來,一邊打量一邊問道:“田家妹子,這就是你說的小宋兄弟?”
綿娘不喜歡這個人的眼神,總覺得他像是在估量什麼。
後麵跟著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小廝,中等身材,微微有點駝背。
“可不是嗎,譚老板,這就是我跟您說的小宋兄弟,您可悠著點,別嚇著她。她年紀小,說話行事也不如您老練,就是一個鄉下孩子,做人做事,全憑誠信二字,這不,桃源居的豆腐都是在她那裏定的,為啥,就因為她做的豆腐好吃,人家桃源居就寧願每天早上一個來回跑上二十多裏地,也要去她那裏取豆腐,這可不是我騙您,整個同洲城都知道的事情,不信您去打聽打聽。”
那譚老板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別人我信不著,你田家妹子我還信不著麼?這有什麼好打聽的。”
田如絲聞言,臉上笑容更加舒緩。
“就是這個道理,咱們做生意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我田如絲雖然隻是個女人,可吐口唾沫砸在地上它也是一個坑,可不是什麼滿嘴跑舌頭的主兒。”
“田家妹子這話說得就不那麼好聽了,跟你做生意,我姓譚的自然是信得過你的。”
他含著笑看著田如絲,對著身後的人一使眼色,小跟班就來到了驢車跟前。
“那我來看看這位小兄弟的貨,宋兄弟,相信你不會介意吧?”
綿娘搖頭:“當然不介意,您請便。”
她說著話將幾個麻袋全都打開,由著那個跟班可勁翻檢。
轉而對田如絲和譚老板說道:“也不瞞兩位,這貨呢,都是從我們村子裏收來的,收貨之前我們也是定了君子協定的,質量不好的一律不要,收貨的時候,也是有人專門負責檢驗的。”
她看著老板娘微微一笑,很是真誠:“老板娘的話說得沒錯,她信得著我了,那我就不能給她臉上抹黑。”
老板娘聽了之後,十分動容。
譚老板看著老板娘,眼中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看向綿娘的時候,神色已經轉為平靜,甚至夾雜著一絲看熱鬧的促狹。
“宋兄弟,你也但請放心,隻要這貨是真的沒問題,價格絕對好商量,你不給老板娘的臉上抹黑,我也不能讓老板娘的臉麵掉在地上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跟班身上,等著他的檢查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