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梅憨子上門

江停說著話割斷繩子。

鄭通從高高的房梁上掉落下來,“噗通”一聲,摔在地上,身上的肥肉顫了幾顫,緩了好久,人才清醒過來,扭過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江停。

“江……”

江停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拿著劍拍了拍鄭通的臉:“讓你的人備馬,跟我進京!”

綿娘原以為家裏收到阿哥的信,阿娘的心情就會好些,沒想到阿娘不僅沒放下心來,反而一整天似乎都沉浸在思念悲傷之中。

早晨綿娘賣豆腐走的時候,宋李氏就沒有吃飯,晚上回來,飯菜還是原封不動。

宋李氏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見到她進來,也隻是欠欠身子,轉過了頭去。

兀自沉浸在悲傷之中。

綿娘內心一片無力,試圖勸上兩句,可才剛開了口說了一個字,宋李氏就將她向外趕。

綿娘哪敢惹她,隻能從房裏出來。

原本指望著晚一點弟弟回來之後能勸勸阿娘,可宋知恩一個半大小子,根本不知道怎麼寬慰一心牽掛遠在邊關的哥哥的母親,勸了幾句,就被她娘趕去做功課了。

第二天的早餐宋李氏還是沒吃,隻是喝了幾口水,躺在炕上,神色越發的憔悴。

綿娘看了,既心疼又生氣,卻偏偏拿她這個老娘沒辦法。

院子外麵有人叫著她的名字,綿娘走出房門,看到站在院子外麵的梅憨子,臉色頓時不怎麼好看,全然想不通怎麼會是他來。

可不管怎麼說,人還是來了。

豆腐也不能不給拿著。

綿娘將大門打開,放人進來,看到她的穿著打扮,梅憨子愣了好久,才醒過神來。

口中喃喃著叫了一聲“嫂子。”隨即又改稱為“綿娘”。

綿娘無心糾纏他的稱呼,進了屋將豆腐端了出來,躲開了他伸出來的手,直接放到了他的馬車上。

低著頭轉身又回了屋,又端了一盤豆腐出來,憨子再次上前,又被她無情躲開。

小夥子神色不禁鬱鬱。

綿娘將豆腐放到車上之後,轉身回來,又拎著兩桶豆腐渣放到憨子麵前,對他說道:“二嬸的錢都已經給了,這天涼,我沒留豆腐腦,全都做了豆腐,也不曉得你們願意不願意。”

“做都已經做了,沒什麼願意不願意的。”

梅憨子的臉色比屋子裏的宋李氏臉色還要不好看。

綿娘拎著木桶就要放到車上去,他連忙伸過手來要接過去,再一次被綿娘躲開。

“豆腐盤子和木桶你們也不用特意送回來,我聽隔壁嬸子說阿雲她們這兩天就要回來,讓他們捎回來就行,我家裏的夠用,你們也省的特意還要多跑一趟。”

裏長帶著人幹活,想的最全麵,豆腐盤子和木桶都有剩下的,綿娘以前到不覺得什麼,後來人家開始定做豆腐了,才知道這原本多出來的東西派了多大的用場,隻是這些東西也不能一直不往回收,誰家都是當天或者隔天就給送回來了,綿娘也不用操心。

可麵對梅憨子,再想起杏花的話,綿娘就知道自己現在開始,要和這個熱心憨厚的小夥子劃清界限。

之前阿嫂回去告訴他他還不死心,早晨特地跟阿爹說了來跑這一趟,就是想要好好和綿娘說一句,可此刻綿娘的拒絕都寫在了臉上,梅憨子的內心受傷不是一星半點。

他癡癡的看著綿娘的身影,心裏隻覺得非常難受,待綿娘再次走到身邊,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壓在心裏兩天的話:“綿娘,你為什麼要拒絕我阿嫂的提議。”

綿娘去拎豆腐渣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直起身來,清清冷冷的看著梅憨子,一張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我和杏花嫂子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了,是杏花嫂子沒和你說明白嗎?”

“不,不是……”梅憨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被她這麼一看,反倒是心虛的低下頭去,原本在來之前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此刻也全然都成了泡影,隻覺得有口難開。

他難為情,綿娘卻沒有半點動搖。

“我不知道你今天究竟是來取豆腐的,還是來討一個答案的,豆腐,我給你裝在車上,至於你說的事情,我給你一個答複,梅憨子,你是你,我是我,我以前是你嫂子,現在隻是你們梅家的下堂棄婦,你我之間全無半點瓜葛,以後若是再想買豆腐,還是讓杏花嫂子或者二叔二嬸來取得好。實在不行,等你媳婦過門了,讓她來取也行。”

綿娘的聲音壓得極低,拒絕的態度卻表現的十分堅決。

梅憨子抬起頭來,看著她,綿娘親口說出來的拒絕比杏花轉述的更加讓他難受。

他呐呐了半晌,方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隻是,不想看到你那麼辛苦。”

“我不辛苦!”綿娘依然不為所動,就好像今天本人在場和那天杏花幫著轉達的並沒有什麼差別。

“就算是辛苦,也和你無關,你更應該關心的,是已經和你定了親的女娘。”

“我可以……”

“你可以退親,你是想這麼說吧?”提到這個,綿娘的臉色更是寒了幾分:“梅憨子,你要做和梅翰林一樣的人嗎?”

綿娘的最後一句話將梅憨子給問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和休妻養外室的梅翰林成了一樣的人。

他很受傷的看著綿娘,卻又在綿娘的逼視中漸漸明白了這其中的含義,默默地低下了頭。

隻覺得臉燒耳熱難為情,竟然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

綿娘將豆腐渣再一次放到車上,回到院子裏,很幹脆的下了逐客令。

“我還要去賣豆腐,你走吧。”

她看著低著頭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的梅憨子,想起這個人曾經在大雨中鑽進山林隻為了找她,趕著車去接她隻因為她走著去的鎮上,還有當初她還在梅家的時候,他幫過的那些忙,不禁心軟了一下,對他說道:“我還在孝期中,你娶親的時候我們家人也不能過去幫忙,也隻能現在先和你說一聲恭喜了,成親之後,好好對待人家姑娘吧,千萬不要成為你我都討厭的那種人。”

一句話,將梅憨子的千言萬語都堵了回去。

一個他們都討厭的人,讓梅憨子再也說不出來什麼。

他做不了像自己堂兄那樣的負心人,不然的話,他也不會一直不敢和父母先提退親的事情,而是先來找綿娘。

他天性憨厚,真的要做壞事,也要有十足的借口。

沒有一個完美的借口支撐著,他根本做不到。

他沒有了再說這件事的勇氣,原本就不堅定的決心被輕鬆擊潰,走出宋家的大門,連回頭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目送著梅憨子越走越遠,綿娘轉身,卻看到正屋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欠開了一條縫。

冬天都是無孔不入的賊風,這門這麼開上一會,屋子裏就得冷上許多,綿娘連忙走過去,打算將門關上,卻眼看著那道門越開越大,母親的麵孔出現在她的麵前。

“嘖嘖,還真是招蜂引蝶,我還道是怎麼個不安分法,原來是這樣的不安分。”

宋李氏冷嘲熱諷,直接罵女兒水性楊花拖累全家。

綿娘也不與她爭辯,見她走出來還有力氣罵自己,也就不那麼擔心了,將豆腐裝了車,趕著車離開了家,隻剩下她一個人在院子裏兀自憤憤不平。

晚上回來,沒想到她還是不吃不喝。

綿娘這回生氣了,晚飯也不管宋李氏不讓她進屋的事情,端著飯菜就進去了。

飯菜放在八仙桌上,宋李氏躺在炕上,已經沒有了早晨罵她的時候的精氣神,綿娘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您就傷心吧,繼續這樣下去,我以後再也不求著江先生幫著送信了,省得您又想這想那。”綿娘狠心道。

“你……”宋李氏轉過頭瞪著女兒。

綿娘一臉冷淡,不為所動:“這才隻看到了一封信,您就這樣可著勁的折騰自己,將您折騰病了,哪多哪少?您是不是想將阿哥拿回來的那點銀子都花光了,心裏才好受?”

“你別惦記我的銀子!”宋李氏的手捂著胸口,防備的看著綿娘:“這銀子是給你兄弟和你哥哥攢的,和你沒關係。”

綿娘被氣笑了,這都是哪跟哪呢。誰就惦記這份銀子了,她現在還巴不得看到這銀子呢,看到那兩錠銀子,就想起阿哥的處境,這讓她的心裏一點都不好受。

“你就守著吧,守著你的銀子,我倒是要看看你捧著它是能吃還是能喝!你不吃不喝的繼續下去,這個家還不是我說了算!”

“你敢,憑什麼?”宋李氏凶狠的瞪著女兒。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和自己發脾氣,這已經不是水性楊花拖累全家這麼簡單,這根本就是忤逆不孝。

綿娘卻隻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綿娘難得敢和她母親針鋒相對,不肯做出半點讓步。

這些破事不能沒完沒了,她要照顧好這個家,給阿哥和九泉之下的阿爹一個交代,就不能由著阿娘任性下去。

宋知恩端著飯碗進來,懵懂的看著互相瞪著眼睛的母親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