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宋李氏敗下陣來,她到底是舍不得大兒子,還想再收到兒子的家書。
不甘心的端起飯碗,又對綿娘說道:“以後那位江先生若是再來,你讓他進這屋,別私下見麵,知不知道?”
綿娘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母親的擔心,家裏的確是不能再出顧驄那樣的事情了。
阿娘肯見人,自然是好的。
她點點頭道:“知道了。”
“還有,以後離那些後生都遠一點,真的招惹了一些閑言碎語,全家人都跟著你蒙羞。”
這話說得忒不委婉,不過阿娘和自己說話,又幾時委婉過,綿娘早已經不在意了。
“我心裏有數。”
“有數,你要是真的心裏有數,也就不至於鬧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宋李氏賭氣道。
宋知恩擔心的看著阿姐和母親,唯恐兩個人再吵起來。
綿娘衝著他眨眨眼睛,對母親說道:“我是真的知道錯了,阿娘,您也要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我們自己能控製得了的。”
這是她第一次給自己辯白,話說出口,自己反倒是覺得沒意思的那個,也不等母親發話,轉身就出去了。
徒留下宋李氏捧著飯碗發呆,直到宋知恩連著叫了她幾遍,她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細伢子?”
宋知恩不解的問道:“阿娘,你做什麼一個勁的埋怨阿姐呢?不是梅家將我們害成這樣的麼?”
“你還小,你不懂!”
宋李氏幽幽一聲歎息,藏著的是宋知恩看不懂的情緒。
宋知恩搖搖頭,很不服氣的說道:“你們都不和我將事情說明白,我懂什麼?我隻知道,若不是梅家,若不是那嫵娘,我阿哥可不會去充軍。還有,當初將我和阿姐打個半死的人也是嫵娘,阿娘,為什麼你不去恨他們梅家,反而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阿姐的身上?”
宋李氏被兒子說的啞口無言,想要辯解,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綿娘招惹上了顧驄,才有了這後來的種種,若是當初開始的時候綿娘沒有去招惹顧驄,也就不會有這起子事情。
可這些話她又如何能說的出口,更不要說是和自己的小兒子,她隻能含糊其辭。
宋知恩越發的不服氣,對她說道:“用先生的話說,您這就是遷怒,遷怒阿姐。連阿哥都勸您要好好對待阿姐,可偏就您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他是家裏老小,比起上麵的哥哥姐姐來向來有些嬌慣,隻是卻也從來不曾這樣和母親說過話,此刻也是真的為姐姐抱不平。
一席話將宋李氏氣得差點吐血,本來就不好的心情更加壓抑,指著他的鼻子罵了兩句,趕人出去。
宋知恩本就是為阿姐辯白,自己挨罵了也不覺得委屈,衝著母親說了一句“您慢慢吃”當真就出去了,徒留下宋李氏在屋內獨自生著悶氣。
綿娘聽得正屋有阿娘的叫罵聲,哪曉得是弟弟幫著自己說話才被阿娘訓斥,心中擔心,連忙出來就想看看是怎麼回事,迎頭就碰上端著飯碗的弟弟,點著他的頭說了他兩句,擔心宋李氏是真的被氣到,讓他一會兒趕緊去給阿娘賠罪。
宋知恩隻是乖巧點頭,並不和姐姐解釋個中因由。
綿娘吃完飯刷過碗,出去擔水還在囑咐弟弟:“在這屋待一會就行了,等一會阿娘氣消了過去將碗拿過來,然後趕緊回去做功課,曉得嗎?”
宋知恩點頭答應。
綿娘挑著水桶出去,路上遇到村鄰,主動打了招呼。
來到井台,恰好陳嬸也在打水,綿娘主動接過軲轆,要幫著陳嬸搖水。
陳嬸看著她,目光閃了閃,笑道:
“你這孩子,怎麼看著倒是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
“哪有。”綿娘笑道:“挑水不像是賣豆腐的時候穿的那麼多,您看著可不就覺得我瘦了嗎!”
“可不是那麼回事,瞧這臉上的肉都不見了。”
她說著話在綿娘的腰上摸了一把,道:“還說不是瘦了,這身上也沒多少肉,就剩下一把骨頭。”
綿娘不自在的躲開,將水倒在了她的水桶裏。
陳嬸打滿了水,卻不走,隻是在一旁看著。
綿娘漸漸領悟,問道:“您還有事?”
不然為什麼一直不走,大冷天的,站在這裏看著她,她可不認為自己的臉上突然長出花來了。
陳嬸笑笑,笑容裏透著幾分尷尬。
“您要是有什麼事,就直說,不要覺得不好意思。”綿娘心中有了幾分猜測,不禁暗自覺得好笑。
沒想到陳嬸開口,和她心中所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你哥哥在顧家做事的時候,有沒有提過顧家的丫鬟?”
提到顧家和阿哥,綿娘的心梗了一下,卻很快粉飾過去,隻是驚訝道:“沒有啊,我阿哥那個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的,他在人家家裏做事,怎麼會留心人家丫鬟怎麼樣。”
陳嬸似乎隻是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切口,話題說開了,她也就不在扭捏,對綿娘解釋道:“我當然知道大郎是什麼樣的人,隻是吧我這心裏沒底,是這樣的,有人幫著給二牛提親,提的就是顧家以前的丫鬟,說是這姑娘品貌都不錯,心靈手巧又能幹活,可我這心裏沒底,就想著打聽打聽,這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媒人說的那麼好。”
打聽是假的,說給綿娘聽是真的。
繞了一個大彎子,還是這麼一件事,綿娘這下不光覺得好笑了,隻覺得這陳嬸想的真多。
“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這個,你們將二牛的婚事拜托給人家了,自然就是信著了那個媒人,想來她也不會誆你們,那姑娘,一定錯不了吧。”
綿娘神色坦坦蕩蕩,看不出半點異樣。
陳嬸隻顧著察言觀色,自己反倒是成了那個不自在的。
心中覺得綿娘是聽出了自己話裏的意思,鬆了一口氣之餘又覺得有些難堪。
也隻能笑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就是這心裏不落聽,總覺得像是懸著一樣,你是不知道,這媒人的嘴,刷鍋的水,什麼話都要去去水分,才能相信。想當初人家給我和你陳叔提親的時候,還把你陳叔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呢,沒成想,見了麵,成了親,才知道,也就那樣。”
這話綿娘無法答了,隻覺得好笑。
陳嬸的話匣子卻打開了,喋喋不休的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直到綿娘走,還跟上去叮囑。
“這姑娘啊,姓顧,名字叫秀池,綿娘,你回家再問問你娘,看看你阿哥和她有沒有說起過,老實說吧,我這心裏是真沒底,這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都跟小姐似的,也不知道咱們家能不能答對下去。最要緊的是你不曉得,秀池的伯父就是那顧家的管家。”
她嘴上說的謙虛,神色卻是難掩滿意和驕傲。
對於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她倒是真的很滿意的,尤其是有顧家管家的加持。顧家再怎麼說也是侯府,雖然管家這邊隻是老宅子,可那也是這十裏八村乃至於鎮上縣裏都是有頭臉的人物。
綿娘心中對顧家不屑,卻也明白陳嬸的驕傲,心中明白若是真的要拿這事去問阿娘,不用說親娘肯定被惹惱,這事她斷不會在阿娘麵前提,卻也不會當麵潑陳嬸的冷水,隻是笑著點頭,保證自己一定會問。
隻是陳嬸到時候還想不想起要問她就不知道了。
和陳嬸告別,挑著水往回走,綿娘心裏將顧驄又罵了一遍,這才是個陰魂不散的,哪怕是人已經不在這了,還是像噩夢一樣,纏繞著她。
隻希望這個人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才好。
回到家,宋知恩還沒有回去,正坐在炕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綿娘將水倒在缸裏,回頭問他:“怎麼還不去做功課,這麼會兒天都黑了。”
“這是什麼,阿姐?”他將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屋內昏暗,綿娘走進了才看清楚,他手裏握著的正是那把匕首,連忙上手就搶:“你拿它做什麼,趕緊放回去。”
“我不放,你先告訴我這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我可不信這是你撿的,要是你撿來的,你早就當著我和娘的麵露出來了。”
姐弟倆不約而同的壓低聲音,不敢驚擾正屋的宋李氏。
“就是我撿的,怎麼著,誰說的,我撿的東西就要給你啊。給你,給你做什麼?拿去打架用嗎?”
綿娘搶不到,也沒打算和他講道理。
“你騙人,這匕首要沒點事,我才不相信呢,我剛才試了,特別鋒利。”
綿娘看著炕上放著的被砍斷的樹枝無語。上手搶了半天,都沒拿回匕首,看著匕首拿在弟弟手裏,又不敢動作太大,唯恐傷了他。
“撿的,就是撿的,你趕緊給我放下,不然的話,小心我揍你。”
宋知恩不怕她威脅,拿著匕首像是抓住了姐姐的短處一樣:“你才不會揍我,趕緊告訴我,要不然的話,我就拿著把這個東西交給阿娘,我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你去吧,你去吧,你拿著這麼個東西給阿娘看,嚇到阿娘你就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