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怎麼會怕他,打他固然是舍不得,可也沒有讓他要挾的道理。
起身撣了撣衣服,拎起水桶就要再去打水。
眼見著她說話就要走,宋知恩坐不住了,連忙跳到地上幾步追了過來,拉住了姐姐的衣服央求道:
“好阿姐,你別走,就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我不說,你還是去告訴阿娘吧。”
綿娘說著話當真將他的手掰開。
“我不會跟阿娘說的,我保證一個字都不說,阿姐,你就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在外麵又被欺負了,才拿著它防身?”
綿娘驚訝的看著他,不知道區區一把匕首而已,他怎麼就想到了這一層。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這本來也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情。我雖然年紀小,可也不是真的不懂事。”
宋知恩神色鬱鬱,話說到這,索性全部都說了出來:“我知道你在外麵受人欺負,也知道那些人說你的壞話,要不是欺負的狠了,你又怎麼會拿把匕首放在身邊,你手中的鞭子就足夠了,阿姐,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上次進城,就被人為難了?”
他說的是綿娘那次被嫵娘叫來的人圍攻的事情,綿娘當時並沒有跟他說實話,隻說了是摔到的糊弄他,他當時就半信半疑,現在這把匕首到是讓他明白了自己的猜測根本就是正確的。
不防被他揭穿,綿娘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好在這是自己弟弟,也不是旁的什麼人,慌亂也隻是一時的,點著他的額頭說了一句“你啊!”,遂將江停送匕首的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了。
“是江先生送的?”
提到江停的名字,宋知恩就兩眼放光,綿娘知他內心已經將江先生放在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其實在自己的心目中,對這位江先生又何嚐不是敬重非常,也不責備弟弟,隻是點頭確認。
宋知恩越發的愛不釋手,央著姐姐給他玩幾天。
“不能給你。”綿娘瞅準時機,將匕首搶了回來,這一下,反而輪到宋知恩著急了。
“阿姐……”
“你當初找去梅家的事情我這輩子都忘不掉,我不怕自己有什麼危險,隻擔心你衝動之下再做出什麼事來,將你自己陷入危險境地,不讓你看到這個,就是怕你衝動之下再做出什麼錯事來。”
舊事重提,宋知恩的雙手垂了下去,神色也頓時鬱悶了起來。
“我知道當初是我的錯,我不是三歲孩童,以後再也不會做出那樣不經腦子的事情了,阿姐,我記住教訓了。”
綿娘見他認錯,不覺心軟,將他鬢角邊的碎發順到耳後,輕聲道:“你年紀小,不知事,犯錯也是無心的,不要緊的。”
“怎麼就不要緊呢,差點害得阿姐你當場喪了性命。若不是運氣好,遇到了江先生,恐怕……”卻原來他一直對當初的事情耿耿於懷,說著說著眼淚竟然掉了下來:“阿姐,你放心吧,我再也不會衝動了,我們不是每次運氣都能那麼好,遇到江先生搭救的。”
他後麵的話說的很小聲,綿娘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一時間百感交集,想起前兩天發生的事情,感歎一聲,的確是好運氣。
可就像是弟弟所說的那樣,的確不是每次運氣好,都能遇到江先生及時搭救,當時若不是江先生來得及時,恐怕她們一家三口早已經成為了刀下亡魂,現在隻恨嫵娘的確心狠手辣,不知那些人是否還有後招。
江先生隻說事情交由他解決,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還是要尋著機會,去縣裏打聽打聽,隻是現在她不敢輕易進城。
“阿姐,你說江先生以後真的還會來嗎?”
宋知恩拉著綿娘的手,對江停依然念念不忘:“他說教我功夫的事情,應該還作數吧?”
“誰曉得,說起功夫不功夫的,先把你的功課念好了才是正經。”
“知道了,成天念叨功課功課,能不能不要把我當成三歲小孩一樣不懂事?”
宋知恩對著姐姐做了個鬼臉,當真不再糾纏,打開房門去看阿娘了。
綿娘失笑,轉身將匕首放回了枕頭底下,拿起水桶再次去挑了水。
再回來的時候,看到宋李氏的碗筷已經被洗幹淨了放在碗櫃裏,這才放下心來。
整個田家灣就住著這麼幾十戶人家,東頭一跺腳,西頭都要跟著顫上幾顫,誰家有點什麼新鮮事,飛的跟長了翅膀一樣快,綿娘轉天早晨,就聽到好幾個嬸子大娘議論陳二牛要相看的還是顧家出來的丫鬟的事情。
更有好信的,跟她打聽這顧家的丫鬟她聽沒聽說過,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卻被旁邊的人拉住。
陳二牛對綿娘的心思在田家灣不是什麼秘密,當時大家夥兒還都覺得可惜來著,隻是從來沒人提及,生怕牽累了兩個年輕人的名聲。
現在看著陳二牛相親另娶,再一次覺得可惜,也生怕綿娘心裏不舒服。
綿娘也不能辯解,隻能硬著頭皮頂著一眾關心同情的眼神繼續賣自己的豆腐。走到陳家附近,本想繞過去,不想陳二牛就站在大門口,死死的盯著她。
全然一副被辜負了的模樣。
綿娘嘴角抽搐了幾下,再繞路,就有點不是那麼回事了,隻能趕著驢車從陳二牛麵前走過。
被一雙眼睛這麼盯著,綿娘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綿娘一直走出去很遠,陳二牛還是不肯收回目光。
他知道自己和綿娘沒有緣分,今天親事定下來,以後更是再無半點可能,可到底還是不甘心,就這樣站在門口,想著她哪怕是看自己一眼,就一眼,自己也能轉身就回去和阿爹說不相看別人了,他隻要綿娘。
可綿娘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恐怕連他穿了一身新衣服都沒看出來。
陳二牛很失望,可是失望之餘,又湧現出一絲慶幸。
若是綿娘真的回頭看了他,甚至和他說不要娶別人,他是否真的有勇氣去和爹娘爭取,自己其實都拿不準。
院子裏的陳嬸已經開始叫兒子。
眼神複雜的看著綿娘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陳二牛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來,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轉身回了院裏。
陳嬸手裏拿著雞毛撣子,看見兒子的神色,掀了掀眼皮,對著兒子身上就是一陣打掃。
“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小心著點,這新做的衣服,剛上身,你看你,這又是在哪蹭的土。你也長點心,別死目哢癡眼的,人家顧家的姑娘雖然隻是個丫鬟,可到底有一個當管家的大伯,這門親事要是成了,以後你們兄弟在外麵做工也能借個勢,人家要不是看咱們家家境還算好,哪能輪到你,見了人,會來點事,別沒個眼力見,我告訴你,要是這門婚事不成,你看你阿爹揍不揍你。”
陳二牛躲也不躲,隻是任由阿娘的雞毛撣子在他身上拍打。
陳嬸見他神色,就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麼,伸手推搡了他一下,沒好氣的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就死了你那條心吧,當初綿娘沒嫁人的時候,你倆的事情你阿爹都不同意,現在綿娘被休了,你更是想都不要想。”
“你不是挺喜歡她的嗎?”她這麼一說,陳二牛心裏的不甘心又占了上風。
“喜歡,可喜歡也不等於我就想要這個兒媳婦,咱先不說她被休棄名聲不好,就說她們那一家人家,誰能拉幫得起?平時能幫的上的忙,咱們家盡量幫,也就算是盡到心意了,可也不能比別人家做得多,免得讓人議論說閑話。
你啊,趁早死了這條心,你們兩個不光是沒緣分,我昨天井台上提起你的事情來,人家綿娘臉色都沒變一下,人家啊,對你,那是一點心思都沒有,你要是為了她好,你就少想那些沒用的,省得連累了她。”
陳二牛有氣無力應付著,他感覺自己就是那被趕上架的鴨子。
陳嬸的心裏還是沒有底,打定了主意,找一天要去和宋李氏好好說一說,讓她好好敲打一下綿娘,別真的惹出什麼事來,鬧的兩家都不得安寧。
陳二牛不知道他母親心中所想,被嘮叨的不耐煩了,推開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雞毛撣子,進了屋,不防又被他爹訓了兩句,心裏更不痛快,這門親事,還沒見到人,已經有了七分沮喪,隻剩下陳叔陳嬸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陳嬸進了屋,指揮著大兒媳婦,將屋子裏又打掃了一遍。
還沒見麵的新媳婦就壓了自己一頭,大兒媳婦心中有不滿意,也不敢當著公公婆婆的麵抱怨什麼,隻能在陳二牛的背後狠狠地瞪上兩眼,卻不防被陳家大郎看到,背著爹娘拉到一邊訓斥了一通。
大兒媳婦的心中更加的不滿意,對著丈夫嘟囔道:“我倒要看看,這是什麼樣的天仙下凡,能讓你們全家都恨不得當王母娘娘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