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一愣,不曉得阿娘怎麼又想起來問這個事,道:“不是和您說了麼,車子和人家撞到一起,對方賠的錢,我偷著買的。”
“阿娘不是問這個,阿娘是問,那人參的事情是不是被你婆婆知道了,你們才鬧了矛盾?不然的話,怎麼好端端的你就回來了,上次你回來的時候不還說你婆婆他們都對你挺好的麼?”
宋李氏還以為是因為人參的事情豆腐娘子才找的茬。
打從一開始就不待見,好什麼好。綿娘不能說真話,隻能繼續糊弄道:“我也不知道,她應該是不曉得這個吧,不然的話,一定早就問我了。”
她更奇怪的是豆腐娘子當時的想法,她和憨子之間明明是清清白白的,不清白的那個是顧驄,她卻一點都不懷疑真正的黑心爛肚腸的那個,反而懷疑憨頭憨腦的自家侄子,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因為人家叫了他們幾聲官人,夫人,又送了一堆禮,就覺得對方是好人了麼?
“那個小蹄子,一點都不會來事,看看人家顧少爺一進門,她就拉長著一張臉,像是誰欠了她八百吊錢似的,這也是人家顧少爺涵養好,若是換做別個,早就發作她了。”
豆腐娘子吊著眼梢對女兒抱怨兒媳婦的不得體,嫵娘一邊掐著芸豆一邊疑惑的問道:“阿娘,那個顧少爺又是登門道謝,又是送禮的,您說,他是不是在打什麼主意啊?”
“打什麼主意,那個死目卡尺眼的麼,她有什麼值得人家打主意的地方,要模樣沒模樣,要身條沒身條的,一個大字不識,人前扁屁放不出來一個,人後不放一個扁屁,圖她什麼,圖她跟個啞巴似的?別說笑了,就她那樣的,連我姑娘一個小指頭都比不上,也就憨子那樣沒見識的才動那些有的沒的心思。那顧少爺,京城來的,侯爺家的金孫,什麼絕色沒見過,會打她的主意?”
說著話,豆腐娘子將女兒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隨口道:“若是那顧少爺真的動了心,找的女子怎麼也該像我家嫵娘這樣既美貌,又知書達理的人物,呸,除非那個顧少爺眼瞎,才會看中她。”
嫵娘笑著“哎呦”一聲,道:“阿娘,人家已經嫁了人了,說這些個做什麼,沒得羞死個人。”
豆腐娘子不以為意:“說說怕什麼的,咱們又不是真的要做什麼,再說了,若是那顧少爺真的有那個心思,咱們又能怎麼樣呢,沒權沒勢的,還不是隻能聽天由命?”
這句“聽天由命”不僅沒有半分無奈,反而似乎隱隱含著許多期待。
嫵娘看著母親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亂了。可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忙問道:“阿娘,二叔二嬸真的就和咱們翻臉了,這以後,沒了他們照應,咱們家裏的活誰幫你幹啊?”
聽到這個,豆腐娘子更是不屑的“切”了一聲,撇撇嘴道:“翻臉,也就你想,我的女兒啊,你還小,人又單純的善良,你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你二叔和你二嬸才不會舍得真的和咱們家翻臉呢,這個家裏,最有出息的就是你阿哥,他們這些年明麵上是幫著幹活,可若不是你阿哥是個有出息的,讀書好,你以為他們真的會幫忙,還不是指望著日後你阿哥有朝一日考上了狀元,當上了大官,拉扯他們一把,不然的話,就憑那麼家的那兩個小子,恐怕到下輩子也不會有出息,一輩子泥腿子的命。”
“怎麼會,我看二叔二嬸是誠心幫咱們的,也不像是在打什麼主意啊?”
“所以阿娘就說你單純良善啊,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心裏想的究竟是有多複雜,他們要是真的沒有壞心的話,那憨子和綿娘的事情又是怎麼來的?反正換做是我,沒有好處的事情,你老娘是絕對不會做的。”
嫵娘愕然,隨即點點頭:“也是,還是阿娘的話有道理。”
“再說了,咱們兩家以前又不是沒吵過架,那次你二嬸不也就差起誓發冤的說再也不和咱們娘們來往了麼,後來怎麼樣,不過半年時間,不還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麼?”
看到嫵娘終於開悟的點點頭,豆腐娘子安慰的笑了笑,對女兒道:“還有半袋麵粉,你今天晚上烙上兩張白麵餅,平日裏咱舍不得吃,今個我兒回來了,咱們家也打打牙祭,對了,那顧少爺送的糕點,嫵娘,你拿兩塊過來,再給你阿哥送過去幾塊,讓他嚐嚐,那茶葉,你送到你阿哥的屋子裏去,讓他放起來,留著待客。“
嫵娘點頭答應著就去拿東西,隨即想起什麼,忙轉身來問母親:“阿娘,那那些首飾和布匹要怎麼辦啊?”
豆腐娘子被女兒u003d愛嬌的模樣逗的忍俊不禁,點著她的額頭嗔道:“你個小賊丫頭,這十裏八村的女娘也沒有誰像你這麼聰明的,還能怎麼樣,首飾你挑兩樣喜歡的,其餘的阿娘放起來,留著日後你阿哥進京趕考用,至於布匹,我看過了,咱們家三口人,每人填上兩件春衣,再添兩件冬衣,足夠了,如果有剩的,咱也不用放起來,就再給我女兒做一件棉坎肩,冬天穿上,又時新又漂亮,好了吧?”
“好了好了。”嫵娘高高興興的道:“我就知道,阿娘對我是最好的了。不過阿娘也要答應我,現在首飾我不多要,等日後阿哥考中了狀元,做了官,一定要補償給我。”
“答應你,答應你,你個小精怪,真真是個聰明人兒,誰都精明不過你。”
豆腐娘子眼中的自家女兒,天仙一樣,不管做什麼,都有的誇獎,不同綿娘,又蠢又笨,看見就覺得厭煩。
娘倆膩膩歪歪好一陣,將布料和首飾都拿過來,又是一番細細挑揀好一陣,直到挑到自己滿意的,方才去幹活。
梅家人萬萬沒想到,轉眼到了第二日,顧驄就又登門了。
豆腐娘子傷了腿,做豆腐的活隻能停下來,這家人就沒像往日那樣早早的起來,吃完早膳,嫵娘正在刷碗,就聽見門外有人叫開門,連忙用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水,趕忙走了出去,看清門外站著的人,登時不由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立刻轉過身去,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扶了扶頭發,嫋嫋娜娜的走到門口,對著正從馬車上下來的顧驄深施一禮,嬌羞的道:“顧少爺安。”
“梅姑娘安。”
顧驄笑道:“今日我又來叨擾了,也不知另兄可有時間?你們會不會嫌煩?”
“瞧顧少爺這話說得,您是貴客,我們怎麼會嫌棄您呢,隻要您不嫌棄我們山野人家,並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好待客,我們啊,歡迎您天天來。”
綿娘沒出來,剛才他往灶房裏瞄了一眼,也沒看到人在裏麵忙活,想必是在屋子裏歇著,這麼一想,顧驄的心裏不由得舒坦了一些,所以,看著這輕浮的女子,也就不介意了,反而心裏還念著她的好,覺得宋家大郎的這個媳婦還算是不錯,知道體恤人,當下也就笑著客氣一番:“梅姑娘嚴重了,粗茶淡飯,別有一番滋味,山明水秀,又是另一番美景,人傑地靈,讓我心生向往,又怎麼會說嫌棄不嫌棄的話。”
他說道“人傑地靈”的時候,故意加重語氣,實際上是在說綿娘,可這話聽在嫵娘的耳朵裏,很輕易的就被對方誤會了,年輕貌美的女娘欲語還休的看著對方,臉上一片緋紅,當真是人比花嬌。
“顧少爺請進。”
聲音低低軟軟的,惹人憐愛,隻可惜俏媚眼做給瞎子看。
顧驄的目光落在開門出來迎客的秀才身上,抱拳笑道:“犀軒兄,我又來叨擾了。”
“守之兄,快快請進,快快請進。”見到這人再次登門,秀才心中的驚喜隻比妹妹更甚,連忙快不走過來,迎人進院。
沒想到對方卻沒有立刻進院,而是在他走進的時候低聲說道:“有一件事還請兄台見諒,小弟自作主張,在省城請來名醫,為兄台瞧病。”
“這……”
聽到顧驄的這番話,兄妹兩個都是一愣。
“我知兄台頑疾纏身已經很久,可我觀犀軒兄的氣色,又不像是身患絕症之人,這麼長時間,病還未治好,隻可能是調理不夠得當,昨日我回去之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遂自作主張,今日一早就親自帶了人去將人請過來,還望犀軒兄不要怪責與我。”
秀才沒想到這位隻有一麵之交的貴公子竟然對自己如此掛心,心中不由感動,眼角有些發熱,道:“守之兄這話嚴重了,你全心全意為我,我又怎麼會怪罪於你,快快快,請名醫一起,還望不要嫌棄寒舍簡陋。”
馬車門撩起,年近六旬的老大夫被顧武攙扶著從馬車上下來,神情之間還帶著倨傲和不情願,甚至還對著顧驄翻了一個白眼。
秀才略疑惑。
顧驄尷尬的笑道:“這位華大夫年事已高,不願意長途跋涉,是我一再要求,才不得不走這一趟。”
這麼不情願,可見這要求是不簡單的,秀才顧不上那些,他也知道省城的這些名醫不是有錢就能請來的,連忙對對方行了個晚輩禮,對方卻並沒有因為他如此行事而有所改變,隻是冷哼一聲甩開顧武進了院子。
見此秀才心中不由得擔心,也不知這位大夫會不會真心給自己瞧病。
那邊廂顧驄卻忽然道:“也不知令堂和娘子的病怎麼樣了,一會一道讓華大夫給瞧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