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反算

顧文顧武兩人調轉馬頭,跟著顧驄回到了顧家老宅。

回去的時候,屋子裏的一切早已經收拾幹淨了,頭上包著一圈白布的顧百福這一回沒敢迎上來,隻是隔著一段距離偷偷地看著顧驄以及他身後的人。

顧驄看也沒看他一眼,徑自進了屋,卻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定住身形,背對著一幹下人說道:“今天的那個女子,趕出去。”

顧百福聽見這個,身形一頓,心裏突突的不敢幫自己的侄女說話,隻能眼看著那扇門關上,然後去找顧文顧武幫著求情。

顧武卻隻是冷笑,顧文則是一聲冷哼:“求什麼情,還是趕緊把她送走吧,不然的話,說不得到最後牽連我們一起跟著受罰,主子爺是何等尊貴的身份,也是阿貓阿狗都能肖想的。”

想想他又覺得這句“肖想”用在這裏是不妥當的,可是偏偏又想不出來該用什麼合適,臉色不由得更難看了。

顧百福心下腹誹,身份高貴不也還是看中了一個普通村婦,他侄女,又怎麼肖想了。

誰家有女孩兒,不是想著最好能攀上個高枝二啊,他們想的又沒錯。

隻不過這話他卻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隻能放在心裏頭聽人訓斥陪人笑。

若是大清早的起來就看見一個大晴天,這一天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

綿娘做完豆腐出來打水,就看見了東邊逐漸升起來的太陽,火紅火紅的,看著就覺得心情很好,陰霾全無。

顧驄沒找上來,昨天平平安安的就這麼過去了。

可不就是好事一樁麼。

綿娘挑著水往回走,遇見村鄰,柔柔的打聲招呼,竟然不複以往的內向,可見她這個時候的心情是有多放鬆的。

對著同樣過來挑水的憨子柔柔一笑,居然把人給看呆了去。

隻是她不知道,徑自挑著水往家走去。

還未走到家門口,就看見村頭那站了一個人。

她心裏一驚,手上一鬆,水桶竟是掉在了地上,灑出來的水淹到了她的腳麵,她才如夢初醒,那人卻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

“主子爺讓我來給你帶個口信,他今天要見你一麵。”

綿娘渾渾噩噩的拿起水桶,重新回到了井台那裏。

梅憨子還在,見她這幅樣子,連忙擔心的問了一句,她卻沒有半點聲音,倒像是被嚇得狠了。

問不出來,梅憨子也不好多問,卻也不敢讓她自己打水了,放著轆轤下去,打上了兩桶水上來,叫了一聲“阿嫂”。

看著她木木呆呆的將扁擔掛上,水桶挑起來,終究還是不放心,他挑著水遠遠的跟在後麵,看見她進了堂兄家方才安心。

心下又覺得疑惑,村頭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是很體麵的,看上去也有幾分麵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又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站在村頭。

顧武心中苦啊。

他是來送信的,可是這口信並不是隻是送到了就可以的啊,他家主子爺雖然沒說,但是那神情已經很明白的告訴他了,若是今天見不到這個人,是一定要追究他的責任的。

偏偏那女娘沒有給他一句肯定的答複,他自然是不敢回去的,此時此刻,雖然不想,卻也隻能等在這裏,等著那女娘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好讓他回去交差。

等了許久,也沒等出來人,倒是等來了各家各戶做飯燒菜的煙火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腹中忽然有了饑餓感。

粗茶淡飯也有香味,尤其是對一個還沒吃早飯的人來說,哦,忘記了,昨天主子爺一直在生氣,他中飯和晚飯也都還沒吃。

這麼一晃,竟然有三頓沒有吃了。

顧武怎麼能不餓?

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梅家的大門再次打開,他連忙站直了身子,伸長了脖子去看,事實卻讓他很失望,走出來的是趕著驢車的豆腐娘子,不是綿娘。

那個婆子是個有眼力見的,見他一身穿著,身後又牽著一匹馬,就知道這不是一般的人,衝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趕著車出了村子。

看見她離開,顧武的心思就活躍了,連忙走到她家門口,還未等他做些什麼,門就被從裏麵推開了。

綿娘似乎沒想到他竟然看人看到了大門外,頓時覺得很憤怒。

他怕把這個女娘惹翻,連忙解釋:“我隻是來看看你在做什麼?”

綿娘不將他的解釋放在心上,卻也沒有為難他,隻是說道:“告訴你們家主子爺,我今天在那座山上等著他。”

不去鎮上的客棧,好吧,太遠。

不去河邊,視野開闊,容易被人捉到把柄。

深山老林什麼的?鑽進去,誰也看不到了。顧武很快就想多了,隨即想到也好,以她的身份,的確不適合光明正大的和主子爺在一起。

隻做一對露水鴛鴦也是不錯的選擇。

隻是這鑽林子。

顧武糾結了,他覺得這種事真的做出來實在是有損他們家公子爺的身份,可是,不做?

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傳出去,他們家公子爺逼迫一個已經成了親的女娘給他做小,這種事情又怎麼好往出說啊?

怎麼都是個不光彩的,偏偏他家公子爺又不是個好性子的人,他隻能權衡利弊做出最好的打算了。

這最好的打算就是先回去,將事情告知他們公子爺才是最重要的。

他轉身上馬離開村子,綿娘也轉了身進了院子,再出來,肩頭上扛著鐵鍬。

秀才在打開的窗戶裏麵看著她,很想問一句:你不是和阿娘說是去鏟豆子地麼,怎麼是拿著鐵楸走的,而不是扛著鋤頭走的?

卻因為厭惡和她說話,這句話就沒問出來。

隻是冷眼看著人離開,心中又是另一番想法,走吧走吧,自己說的事情若是辦不到的話,阿娘一定不會輕饒了你的。

綿娘心事重重,又哪裏會去關心他的所思所想,扛著鐵鍬直接上了山,這一次,走的很快。

這一片的山林念頭雖然久了,卻都算不得特別大,說是深山老林,出沒的野獸卻也不過是兔子山雞野豬狐狸,隻是聽說有人聽見過狼的叫聲,卻沒有誰真正的見過。

也正因為沒有特別凶狠的野獸,村子裏的人才敢來上山砍柴,又或者設個陷阱捉個兔子山雞,運氣好的能捉到山豬,卻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杏花嫂子將這些事情當做故事給她講的時候她還沒怎麼放到心上,今天被逼急了,就動了那點心思。

陷阱能打野豬,自然也能打惡霸了。

那個惡霸,欺男霸女,可是比禍害莊稼的野豬還要可惡。

她已經成親嫁人了,不管秀才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應該守婦道,自然是不能去給別人做小,而且,又不是沒聽別人提及過,那個小妾,也不是那麼好做的。

阿貓阿狗一樣的人物,主人家是打殺是發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她隻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小女子,圖的就是安安心心過日子,苦點累點都不怕,隻要不受欺負就行,她雖然嘴饞點,但是卻從來不曾奢望過高門大戶,錦衣玉食。

那個紈絝公子哥,她又怎麼會答應他呢,之前總總,已經有違婦道了,不過是因為她貪生怕死,所以不敢說出去而已,也一直在忍氣吞聲。

綿娘一直走到林子深處,尋了半天,終於讓她找到了一處大一點的陷阱,眼看著再要找下去也不一定來得及了,她連忙將之前準備的繩子綁在就近的樹上,然後搭了下去,隨後開始拿著鐵鍬挖了起來。

顧武回去的時候,顧驄正在吃早膳。

他隻要一想起來自己為了那個女娘,又是喝酒又是耍脾氣,甚至還不吃東西,就覺得蠢極了。

什麼時候他顧驄要如此落魄了,他是誰,顧家的幺子,理應是風光無限意氣風發的,哪怕是來到這麼一個小地方避禍,他也應該是痛快行事的,而不是被一個女娘牽著鼻子走,折騰的如此狼狽不堪,所以,顧武早上一走,他就讓廚房端來了飯菜。

顧驄一直在吃。

顧文站在他的身後眼觀鼻鼻觀心默默不語,實際上內心一直在盤算,公子爺手裏的這枚雞蛋,已經吃了一刻鍾了,居然還沒吃完。

主子最大,他不想說什麼了,眼看著顧武進來,他見公子爺的肩膀晃了一下,人卻沒動。

其實就那麼輕輕一晃,讓他差點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輕眨了一下眼睛在看過去,公子爺分明神色如常。

看著顧武走進來,顧驄也沒有立刻發問,而是將那枚雞蛋吃完才開的口。

“她說了什麼?”

他沒去看顧武,反而端起了麵前的米飯。伸出筷子夾了一塊排骨。

他是練武之人,體力消耗大,很少吃清粥小菜,即使是早晨,也是習慣肉食和米飯饅頭的。

隻是放了那麼久,排骨已經有些涼了, 不那麼好吃,不過他也不挑,直接放進了嘴裏。

他是紈絝,卻不是嬌生慣養的紈絝,生活中本沒有那麼多的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