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訓夫

她沒解釋,隻是反問回去,梅憨子粗粗的眉毛再一次糾結起來。 她沒解釋,隻是反問回去,梅憨子粗粗的眉毛再一次糾結起來。

“來接你的,阿娘聽嬸娘說你去鎮上了,然後想著你到現在還未回來的,她擔心你一個人會走夜路,所以讓我來接你。”

綿娘就知道,豆腐娘子不懷好意的,肯定不會想著讓人來接她,整治她還整治不過來呢,哪裏會有那麼好心。

這麼想著,卻已經爬上了馬車,看著梅憨子:“我們走吧。”

梅憨子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看向對麵那個臉色不善的男人。

男人看了他一眼,卻是不屑一顧,目光越過他直接落到坐在馬車上迫不及待想要逃離自己的小人兒身上。

“就這麼走了,都不和爺交代一聲嗎?”

他的語氣裏的警告和不滿太過直白,綿娘皺了皺眉頭,咬了咬嘴唇。

“謝謝顧少爺今日的出手相助,綿娘會一直記在心裏的。”

可不是記在心裏嗎,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欺負成那樣。

小娘子言不由衷,顧驄不甚滿意,沒奈何這是在官道上,還有她婆家的人在,看看綿娘那副模樣,若是把事情鬧大了,肯定也是不好收場的。

顧驄不怕把事情鬧大,但是,卻不想和綿娘撕破臉,他倒想著兩人甜甜蜜蜜的在一起豈不是更好。

這樣一想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了許多:“都是同鄉,用不著那麼客氣,時間不早了,趕緊著趕路吧,趕在天黑之前好到家。”

顧驄說得好聽,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再配上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模樣,給了人十分可靠的印象。

梅憨子內心有想法,卻不能當麵問出來,隻能壓下心中的念頭,將馬車調了頭,坐在車轅上,吆喝著一聲趕了出去。

顧驄卻是騎著馬跟在馬車後麵,看著上麵坐著的綿娘,這種馬車實在太過簡易,連車棚都沒有,別說舒適了,實在是一點體麵都沒有,完全配不上心肝兒那副招人疼的小模樣。

他的心肝兒,就應該進則呼奴喚婢,錦衣玉食,出則八抬大轎,風光無限,現在居然要坐在這樣簡易的馬車上,實在是讓人心疼。

終於能離那個人遠點了,雖然還是避不開那兩道灼人的視線,但是綿娘心裏還是舒服了不少。

她心中不由得暗自慶幸,還好梅憨子來接人了,不然的話,就這麼一路回去,自己豈不是要被那個顧驄占了更多便宜。

梅憨子車趕得快,翻過了山頭,就遠遠的看見了梅家村的影子,人家要到家了,顧驄倒是不好再跟著了。

梅憨子自覺是個男人,阿嫂又是梅家的人,小夥子停下了馬車,向顧驄抱拳道謝,謝過他對阿嫂的好意相助。

顧驄不以為意,他要的可不是這個憨頭憨腦的傻小子的謝意,而是綿娘的心意,抬眼看去,綿娘卻已經撇過頭去,根本不看他。

顧驄知道她在別扭什麼,心裏雖然不暢快,但是當著外人的麵還是給綿娘留了臉。倒也沒為難她。

隻是說了句:“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就打馬離開了。

梅憨子看著人走遠了,才重新上了車,趕著車奔著家去。

和馬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顧驄回了頭,卻是隻看到綿娘小小的一個身影。

心中頗有不舍,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看著顧武。

“你說,阿綿不會糊弄爺吧?”

聽見大門口傳來的聲音,屋內的秀才伸長了脖子向外麵看去,透過打開的窗戶,可以清楚的看到綿娘站在那裏,對麵是自己的親叔伯兄弟。

綿娘背對著他,看不到什麼表情,卻能看到梅憨子撓著腦袋憨憨的一笑,露出兩排白花花的牙齒。

迎著陽光的牙齒閃著白花花的光,刺眼的厲害,秀才心裏悶得難受,臉色也十分的不好看,偏偏綿娘還在那裏說個沒完,梅憨子走的時候居然還擺了擺手,秀才的臉沉得發黑。眼看著綿娘進了院子裏,連忙坐正了身子。卻不想綿娘直接拐到了灶房,根本沒進屋裏來。

秀才頓時感覺一口痰堵在喉嚨裏,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當下開始了“咳咳”的咳嗽起來。

隻是咳嗽了半天,都沒見人從灶房裏出來。當下,梅翰林咳嗽的更加厲害了。

綿娘終於從灶房裏出來了,手裏端著一碗水,進了屋來,嘴唇周邊還有濕潤的水汽,剛才明顯是去喝水了。

見秀才還在咳嗽,當下也沒什麼話,隻是將那碗水放到秀才麵前。就直接立在一旁,等著人自己緩過勁來。

秀才不需要她伸把手的,這是綿娘這些天來對這個相公最深的印象,他們家一向都不稀罕她的各種熱切。

綿娘早就看清這個事實了,自然不會再主動做什麼去討這個沒趣。

秀才卻是慢慢地緩過勁來,端過那碗水放在嘴邊上的時候,卻想起了梅憨子的那個笑容,和現在綿娘的沉默。

為什麼不說話,是和他無話可說嗎?果然啊,現在開始嫌棄他了,為什麼嫌棄他,嫌棄他不是個男人,嫌棄他是個廢人。這個認知,讓秀才的怒氣上升到了極點。當下,那碗水直接向著綿娘砸了過去,嘴裏高喝一聲。

“賤人!”滿肚子詩書的人罵起人來,也不過是這兩個字翻來覆去的倒騰。

綿娘躲的慢了些,額頭被碗砸了個正著,半邊的肩膀也被水淋濕了。陶土製成的黑釉碗掉在地上“啪嗒”一聲四分五裂。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起來,秀才看著綿娘被砸傷的額頭,眼裏虛了一下,卻又很快厲聲喝斥:“我生病了,咳咳……你不知道嗎,讓我這個病人喝涼水,你安的什麼心?啊?怎麼不說話?咳咳……”

他想努力裝出凶惡的樣子,隻是身子實在是虛,一直在不停的咳嗽,漲紅的臉讓原本清秀溫潤的相貌都已經變了樣子。

綿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無端的生出一股衝動來,離開吧,離開也挺好的,畢竟在這個家裏,根本沒人拿她當家人看,婆婆也好,丈夫也好,不過是覺得用嫵娘換了這門親事,其實是做了一樁賠本的買賣。

在豆腐娘子的心目中,自己的女兒是天仙般的人物,原本應該有一門更好的親事,或是財主老爺,甚至是官門貴人,隻是絕不是她們那樣的人家,一窮二白,還有個癱瘓在床需要伺候的病人。

至於秀才是怎麼想的,綿娘卻是真的不知道了,她隻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的,甚至是厭惡的。

這樣的人家,有什麼可留戀的。

是啊,沒什麼可留戀的,隻是出嫁從夫,是阿娘在她出門子之前千叮萬囑的話。

她不能給阿爹阿哥小弟的顏麵上抹黑,秀才是待她不好,可是,那個浪蕩成性的公子哥就好了嗎?

毛手毛腳,毫無廉恥,和大街上那些閑漢痞棍又有什麼區別。

她是沒什麼學問的,也沒有什麼見識,別的不說,就單說今天中午吃的那頓飯,就有好多菜她是連見都沒見過的,可是那又怎麼樣?

高牆大院,錦衣玉食,未必就是幸福美好。

自己有雙手雙腳,能幹活,吃苦受累都不怕的,家裏幾輩人還不就是這麼熬過來的。別人受的,她也受得。

豆腐娘子還沒回來,綿娘撿起地上的碎碗走了出去,將大門插上,轉身進了灶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卻拎著一條扁擔。

秀才雖然裝作滿不在意,可是,卻還是一直抻長了脖子再看著綿娘的所作所為,眼見著她插上了門,還頗為不解,見她拎了扁擔出來,隻當她是要去打水的,可是,說是打水,卻沒拿著水頭,而且,拎著扁擔向屋子裏走來是要幹什麼?

秀才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眼看著人進屋了,當下就嗬斥起來:“賤人,你要作甚?”

“你說我要幹甚麼?”

綿娘第一次主動和秀才說話,聲音卻是陰測測的。聽得秀才直打寒顫。蒼白的手指顫抖的指著綿娘,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你……你莫不是……莫不是要傷天害理不成?”

“你到底想幹什麼?”

秀才連著兩次發問,卻沒換來一句肯定的回答,綿娘隻是拿著手裏的扁擔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地上畫著圈。

“自小家裏日子過的雖然清苦了些,但是,阿爹阿娘卻也是從來沒動過我一個手指頭的,你往日裏不睡覺可著勁的掐我,我已經不說什麼了,想著你生病,不和你一般計較,隻是,你萬萬不該這樣得寸進尺,越發的不知收斂,不和你們一般計較,不代表就怕了你們,沒想到你一個知書識禮的人,卻也這般拿人不當人待,這般的胡攪蠻纏。”

輕言漫語的,綿娘卻句句都是指責。軟軟的腔調,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半分不得反駁。

“不論情理,單論人心,你也有妹妹,如果我阿哥阿娘這般對待你妹妹,你又會是什麼心情?”

秀才漲紅著臉看著她:“出嫁從夫,你現在在這裏對夫君橫加指責,又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