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福過去了,就是拜堂了。
一塊紅色綢子,牽著兩個人,旁邊伸出一雙手來扶著她,綿娘看了看,一雙女子的手。一個女娘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嫂子,慢一點。”
被人扶著,過了門檻,邁了火盆,來到堂前,在起哄聲中拜了堂,入了洞房,其實還是先前的屋子。
兩人的衣角被係在一起,所有人退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
阿綿的手指攪著衣角,說不緊張是假的,耳邊聽著輕淺的呼吸,感覺到那人離自己很近,蓋頭下麵,可以看見兩人的腿離得有點遠。
慢慢的有了聲音,是強撐著挪動的聲音,壓著木床嘎吱嘎吱響,那個呼吸聲離自己近了一點。阿綿更緊張了。
她忽然間不知所措起來,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好。
蒼白削瘦的手伸了過來,解開了係在一起的衣角,一直掛著紅布的秤杆挑起了蓋頭。
一張白皙俊秀的臉出現在阿綿麵前。
“歇一歇吧,不用一直這麼坐著,很累的。咳咳”
阿綿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感覺,看著麵前的人咳得那麼厲害,也不說話,也不上前,就這麼看著,眼睜睜的看著他一直在咳,一副像要連肺一起咳出來的樣子。
他咳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阿綿下了地,就著桌子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遞過去。
梅文瀚麵龐俊俏,斯文秀氣,大概是因為常年臥病在床,所以,一張臉蒼白中透著淡淡的青灰色。
伸出手去,接過阿綿端來的茶杯,一雙手都和她們莊稼人不一樣,倒比她的手還要白膩一些。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梅秀才喝了水,將茶杯遞回來,不說話,閉上眼睛,靠在床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綿其實有些餓了,早上她就沒吃什麼,還是昨天晚上吃了一碗上車麵條,今天也就喝了那麼一碗水。
先前沒心情吃,現在這麼折騰一天,怎麼會不餓。
屋子裏有張桌子,是她剛才就注意到的,桌子上擺著兩碗米飯。還有幾盤菜。一個白瓷的酒壺,旁邊放著兩個酒杯。
梅家雖然日子不是那麼好過,但是,比起宋家來,看上去倒是好不少。
靠著西牆的地方,放著一張書桌,一個書架,上麵的書書本本的,比起家裏弟弟的書要多上許多。
秀才就是秀才,識文斷字的讀書人,是她們比不上的。
秀才閉著眼睛,不說話,也不看她,桌上擺著吃的,秀才不動,她卻動了。
餓了,不能不吃。
秀才聽見動靜,睜開眼,看著坐在桌子邊上吃的正歡的阿綿,秀氣的眼睛裏帶出幾絲膩煩。卻什麼也沒說,隻是再一次閉上眼睛,似乎打定主意,眼不見為淨。
他是個男人,又是個讀書人,就算是身患重病,也丟不掉骨子裏的驕傲。作為一個讀書人,也曾經幻想過,書中自有顏如玉,不求高門大戶,也曾經希望自己娶一小家碧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紅花轎抬進家裏一個美嬌娥,夫妻倆舉案齊眉,紅袖添香,但是,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方式,換來一門親事。
用妹妹的幸福換來的親事,以後在同窗麵前,他會抬不起頭來的。
再看看,完全沒有禮儀,還不曾問過他,自己就已經開始吃上飯了。這哪裏是一副有教養的模樣。
秀才閉上眼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換親而已,是自己貪圖太多了,把一切想的過於美好。才會這麼失望。
合巹酒也沒喝。秀才不說,阿綿也沒有主動去說,豆腐娘子打發走了客人,來到新房,看著桌上的酒壺,還是滿的。問起來,被秀才以不舒服,喝酒傷身給搪塞了過去。
豆腐娘子也就什麼都沒說,將酒菜端了出去,再進來,端著一碗藥,一邊盯著秀才喝藥,一邊囑咐阿綿,晚上不要睡得太沉了,要時刻注意,秀才有哪裏不舒服的。
阿綿一一點頭記下,在家裏,她也是照顧阿娘,對待病人,她自然是有心得的。
豆腐娘子還想再說些什麼,最後想想,還是咽了回去,什麼也沒說,隻叮囑了一句。“早點休息吧。”
因為秀才身體不好,所以,鬧洞房的人被豆腐娘子驅散了。倒是換來兩個人的清閑。
豆腐娘子走了,屋子裏又恢複了平靜。
秀才不說話,自顧的將衣服脫下來,遞給阿綿。阿綿伸手接過,將衣服搭在一邊的衣架上。再轉過身,看著秀才隻穿著裏衣正準備躺下。臉色有些微微發熱。
阿綿想起阿娘昨天晚上和她說的那些事情,更覺得難為情,一時間,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好了。
她到底是個女娘,哪裏會那麼鎮定的看著一個男子在自己麵前寬衣解帶。
直到聽到一聲冷哼,她抬起頭來,才看到秀才已經麵朝裏躺下了,看都沒看她一眼,留著一個冰冷冷的後腦。
阿綿咬咬嘴唇,最終還是解開自己衣服,隻著內衫,躺到了床上。
果然呢,秀才又往裏麵挪了一下,生怕挨到她。
新婚之夜,蠟燭是不能吹滅的,阿綿眼睜睜的看著紅色的蠟燭,黃色的火苗,她覺得眼睛發澀,澀的厲害,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不想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為什麼眼淚這麼不聽使喚呢。阿綿最終還是選擇閉上眼睛,閉得緊緊的,眼皮帶著狠勁。想要一下子隔斷那些不爭氣的眼淚。
豆腐娘子家起得早,雞剛叫了一遍,豆腐娘子就已經起來了。
她穿好衣服,來到廂房。將昨天晚上泡好的豆子洗出來,上了磨,拴好了驢,隔著窗戶看了一下兒子的新房,做娘的,在這方麵總是比較著急,想起來,也覺得心裏沒底,兒子病成那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圓房。
若是真的圓了房,她又怕兒子受不住,真的有個什麼,就得不償失了。
豆腐娘子的一顆心忐忑不安,其實昨天晚上她就沒睡好這個覺,想要去聽房,知道兒子的脾氣,所以,沒敢輕舉妄動,一顆心懸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