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懸壺堂那日慕容蕊說的話複述一遍,沈兮溫和勸解道:
“蕊,花之心也,從名字便可看得出夫人對蕊小姐的無比憐愛之心。但請容在下說句僭越之言,蕊小姐聰慧果敢,實在不是尋常女子可比。夫人有此女,實乃夫人福氣,也未嚐不能讓她擔當一些。”
紅霞散去,嶽倩的臉歸於雪白寂冷。
她端起茶盞送到唇畔,久久才飲上一口。
隻是,微抖的手卻透露出此刻情緒。
沈兮也端起了茶盞。
裏麵是清湯碧綠的雲霧茶,沈兮抿了口,特有的清新立刻在唇齒間彌散。
她沉靜看過去:
“雲霧茶在在下故鄉和龍井碧螺春等歸為一類,被稱之為綠茶。綠茶含有豐富葉綠素,維生素,茶多酚等物,尋常人飲用能夠對抗衰老,消炎殺菌,但……實不相瞞,夫人實在不宜飲綠茶。若夫人實在戒不了茶癮,在下建議夫人飲用半發酵和發酵過的紅茶。”
豔骨乃至陰至寒之毒,綠茶同樣性寒,嶽倩若常年飲用,隻會加劇病症。
一不小心說了這個世界尚未知曉的詞語,沈兮正暗自懊惱,卻聽嶽倩歎息讚道:
“不愧是走南闖北之輩,沈公子果然學識淵博。如此說來……”
她話鋒陡轉:
“公子能診出我中的,是什麼毒?”
許是心湖被莫名其妙丟下一句話的慕容羽攪亂,沈兮從她這話裏,莫名聽出些殺意。
當然,這也從另一方麵證明嶽倩確實知曉她並非什麼血虛,而是中毒!
隻是她為什麼要隱瞞呢?
不想慕容蕊擔心?
怕慕容凡不給她醫治,還是另有原因?
沉吟少許,沈兮正要開口,慕容蕊去而折返,手裏端著一盤五顏六色的糕點:
“兄長診完了?如何?”
她緊張的問,大概是不想沈兮當著慕容蕊的麵實話實說,嶽倩撲哧插話:
“沈公子見多識廣,你如何也不端些廚房丫鬟們做的糕點上來?你自己做的這個五顏六色,實在讓沈公子笑話。再說,母親日前嚐試了些,味道也實在……”
將點心放下,慕容蕊嬌俏反駁:
“這盤是我改進過的!味道她們都說不錯!兄長,你嚐一塊。”
“好,謝謝蕊小姐,你真是心靈手巧。”
話題就這樣被帶過去,大概是失敗過很多回,又或許是知道沈兮一時半會不會走,慕容蕊拾起一塊湖藍色糕點遞給沈兮,同時無聲朝嶽倩揚起下巴,好像在說:瞧,您聽見沒,人家誇我呢。
她這幅誌得意滿的小女兒情態落入嶽倩眼裏,卻引起一陣不小的風暴——
這丫頭……
該不會看上這位沈公子吧?
不過,此人樣貌風度皆不俗,家勢也算大富,且溫存平和,知書達理,心思剔透,若是……
嶽倩決定好好觀察沈兮一番。
等回過神,慕容蕊正在急迫追問沈兮味道如何,看到他優雅頷首,慕容蕊高興得直拍手,兩人相處的和諧模樣倒讓嶽倩想起不少往事。借口要去更衣,她偷偷招來身旁的親信丫鬟卷紫,告訴她待會兒用膳找個借口將慕容蕊支走。
再回去時,兩人似乎又說了她的病症。
嶽倩止步,也示意卷紫噤聲,隻聽慕容蕊苦惱問:
“兄長的意思是,還需要再診脈兩回?”
“是。”
沈兮清雅作答,“久病之人,一回診脈做不得數,且今日在下是上午過來,第二回診脈,在下希望定在午後,第三回則在晚間。此種應對天地陰陽變幻的診脈,最能細辨其中差別,從而能夠精準確定夫人沉屙之症。聽蕊小姐之言,難道有什麼不便之處?”
聽到此處,嶽倩偷偷又給沈兮多了一個評價:
細心周到!
慕容蕊:
“倒沒有什麼不便,就是……一怕母親精神不濟,二也覺得麻煩兄長。”
“這有何麻煩?若在下真能替夫人緩解痛楚,也算在下為逝去的娘親積得來生福報。”
“那我待會問問母親。”
因是冬天,來得再怎麼早也很快到午膳。
嶽倩早早傳膳,在卷碧和卷紫的伺候下,三個人圍桌用膳,有慕容蕊的活潑和沈兮的健談,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少頃,永福院的阿巧過來,說慕容雪新得了幾匹料子,請慕容蕊過去挑選兩匹裁製新衣。
這正中嶽倩下懷,她諄諄開口:
“去吧,你雪姐姐素日待你不錯,不去不合適。”
“那……”慕容蕊看向沈兮,“我去去就回?”
“蕊小姐請,在下再陪夫人坐坐。”
慕容蕊領著卷碧飛奔而去,卷碧很有眼色的命丫鬟撤走膳桌,關上門,親自守在外邊。
雪停了,空氣卻似乎更陰冷了,再添兩個火盆後,擁著狐皮襖子的嶽倩才勉強能繼續和沈兮說話。豔骨之毒,最怕陰寒,見她坐在火邊嘴唇都開始發紫,沈兮偷偷從空間拿出銀針包。
醫者仁心,雖然她也製作毒藥,但那是對付該對付之人——
眼前的,暫時不過是個被毒折磨多年的可憐婦人!
“夫人可願在下替你紮上幾針?或能稍稍緩解。”
“你還會針灸?行,就請公子試試吧。”
嶽倩也有試探沈兮之意,於是喊卷紫被喊進來打下手。
幾針下去,她體內那股像要將全身每一處都凍成冰塊的寒冷似乎得到緩解,開始能感覺到火盆的熱力正遠遠不斷散過來。吩咐卷紫再去門外守著,嶽倩勉強坐起,美眸久久盯住沈兮:
“如此看來,公子不僅能診出我,還能解毒?”
“此毒名墮豔骨,是一種專門針對女子的酷烈毒藥。”
沈兮靜靜陳述,“進入體內後,她會進入胞宮,與其融合,若……”
若在後世,可以大膽嚐試通過摘除子宮極附件來治療,再輔以雌性激素和中藥調理,不說完全能祛除,但至少不用經年累月忍受痛楚,休養好之後應該也能行房,但……
目前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
她可沒忘記之前要對周亭開胸竇皇後開顱那些人的反對,更何況在異國他鄉!
“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