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司莫愁伸手將沈兮一把推開,跪下去緊緊握住竇皇後的手,聲聲輕喚。
心衰之症遇到急怒攻心,再加上如今這個時代的後妃幽居深宮鮮少動彈,一不小心就會爆血管甚至腦溢血。既然來了,沈兮也不想事後又被追責救治不力,沉靜道:
“這是滴液,能夠最快速度讓娘娘病情穩定,請三皇姐讓開。”
“你會這麼好心?”
柳眉倒豎,司莫愁惡狠狠回頭:
“什麼滴液,聞所未聞!你少在這裏假惺惺演慈悲,本公主不相信你會真心救母後!”
“我真不真心,用藥之後自見分曉。”
同樣都是公主,這司莫愁怎麼就比司莫憂討厭許多呢?
沈兮耐著性子解釋一番病症和藥水作用,說罷,不軟不硬加了句,“三皇姐耽誤我救治,萬一出岔子,公主可擔得起責任?左右公主就守在此處,何必這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說誰小人呢?”
司莫愁勃然騰起,揚手就朝沈兮甩過去。
然而,手才揚過去一半,一把鋒銳尖細的刀已抵住自己胸口。
春衫輕軟,司莫愁幾乎能感覺到刀鋒的寒冷。
她用力收手,怒喝:
“好大的膽子!沈兮,你對嫡公主出手,是要造反嗎?馬公公,還不把這個潑婦拿下?”
“還請公主不要隨便給別人亂扣造反的帽子。”
和司不遇那夜深談過之後,沈兮對什麼謀逆啊造反啊格外敏感,看一眼踟躕不前的馬大全,沈兮鎮定淺笑,“馬公公也看見了,是公主想先對我動手,我不過是自保!椒房殿讓我過來是看病的,而不是挨打的吧?”
“公主……”
茹佩和馬大全吱聲婉勸,這時,鳳床上的女人幽幽轉醒:
“都……吵……什麼?”
“母後!”
司莫愁率先轉身,又哭又笑的撲過去,“母後您醒了?嚇死女兒了!您怎麼樣?”
“還……”
疲倦無力的眼神落去半夏舉著的點滴瓶上,竇皇後按按司莫愁的手,氣息不均的看向沈兮,“昀王妃來了?這是要給本宮的藥嗎?茹佩,你……讓人送公主回去。大全,你去外麵,這裏……留……留昀王妃侍疾即可,都去吧。”
司莫愁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不敢置信的反對:
“母後!留她一人侍疾萬萬不可,萬一她想害您……”
“這裏……是椒房殿,她昀王妃再大膽,也不敢殺害皇後。都……都給本宮去!”
盡管虛弱,但素日威嚴還在,她一皺眉提聲,所有人都不敢反對,個個聽命行事。
萬般不放心的看一眼,司莫愁咬牙出門,也不要茹佩相送,領著宮女氣衝衝往回走。
走到半路,腳步匆匆的她驀然止步,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吩咐宮婢:
“去,找個可靠的去趟帝師府一趟。”
殿內,沈兮也沒想到她竇皇後這般放心,手腳麻利的紮針,彈管,固定針頭。
三月溫度不算高,點滴流進血管,涼涼的,竇皇後盯著一滴滴往下跌的透明管看了許久,輕輕合上飽含疲倦的幽深雙目。
被點名侍疾自然不能走,沈兮搬個小馬紮坐在鳳床旁。
寂靜許久。
就在沈兮以為竇皇後差不多睡著時,床上的女人蘧然睜眼,眸光犀利:
“是你指使嗎?”
“……???”沈兮滿臉懵,“娘娘說什麼?”
“今日金鑾殿上之事……”一字一頓,竇皇後的視線像要刺透她身體,“是你指使嗎?”
特麼的!
從前是什麼都懷疑老九,現在是什麼都懷疑自己?
沈兮氣不打一處來,考慮到她病情不宜激動,隻能最大程度平複心緒:
“娘娘明鑒,臣媳被馬公公宣進宮時,老九還沒回去呢。臣媳連金鑾殿上發生什麼都不知道,何談指使?娘娘,咱們有事說事、就事論事哈,您這病實在不宜多思多想,得心寬的好好養著。”
少女神情憤慨,語氣克製,不似作偽。
竇皇後的心稍放下一分,淡淡反詰:
“聽你這話的意思,不管朝野發生什麼,老九回去都會告訴你?”
“……???”
沈兮莫名其妙,很快想起如今對廣大女性同胞的苛刻要求,隻能打起馬虎眼:
“我們是夫妻嘛,能說的,老九自然都會說。”
“夫妻……”
竇皇後喃喃念著這兩個字,似有無限感慨。
沈兮聽得分明,但什麼也不敢說,什麼也不敢問。
少頃,她像是重新調整過心情,也不問沈兮的意見,徑直將今日金鑾殿上的事細細道來。起初沈兮還覺得沒什麼,反正何左相不是什麼好東西,遲早得弄,早晚有何區別?
但越聽,聰慧如她,心越驚。
司楠庭這一手突發製人,除開扳倒左相,還特麼得搭上司不垢性命吧?
於欣欣死了,毒害太子的事扣不上,利用何清顏謀殺太孫也是夠夠的啊!
突然間明白竇皇後為何會暈死,沈兮再看過去時,目光有些複雜——
太子死始,一樁樁一件件,其實受傷最深的,莫過於眼前這個穩居中宮多年的女人了。這麼多年地位穩如磐石,手握一個嫡長子太子,一個能力卓越的親王,她就是做夢都不會想到會有今日吧,兒子們自相殘殺,到頭來,孫子要複仇,將親叔送上死路……
瞧她櫻唇輕抿,竇皇後不悅質問:
“你這是什麼眼神?可憐本宮?”
“……”沈兮忙收起飄遠的思緒,“娘娘多心了,臣媳不敢。”
“哼!還有你不敢的?本宮再問你,此事與你無關,與老九也無關嗎?”
真想給司不遇和自己貼個“背鍋俠”的標簽,沈兮趕緊搖頭:
“當然無關!老九和太孫都很久沒見過了,如何……”
“他們二人……”竇皇後果決打斷,“為何很久不見?”
“……”
媽呀,這是就算病倒也咄咄逼人的節奏啊!
總不能說他們可能因自己鬧掰,沈兮眼珠滴流轉時,竇皇後用力摳住床沿,抬頭逼問:
“說啊!他們叔侄,為何很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