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頻頻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
眾人看看跪在正中的少年,又瞄瞄龍椅裏麵沉如水的文帝,好長時間震驚得不能言語,心思更是紛紛:
司不垢被褫奪封號,何左相還將愛女偷偷相送,意欲何為?
何清顏本是太孫議婚對象,司不垢身為皇叔,收了本該成為侄媳的女人,倫理何在?
更有甚者,何清顏一閨閣女子,用鼠疫加害太孫,受誰指使?
何左相?
還是司不垢?
聯想到之前夔王府被禁軍幽閉,夔王妃猝死,司不垢又被褫奪封號遣去封地……
一時間,諸多本來隱而不發的事都被搬上明麵!
從前的太子三師紛紛跪上前,有的懇請文帝公開調查太子夫婦被害的種種,有的哭訴太孫可憐,被逼直麵生死,請文帝務必嚴懲以下犯上者,還有的則直言不諱,說太子太孫乃宋國之正統,加害正統無異於謀逆造反,必須除以滿門處斬之極刑……
眾目睽睽下,何左相手扶官帽,搖搖欲墜。
他斜瞟向挺直脊梁跪在那裏的黃袍少年,滔天的憤怒也隻能在胸口激蕩——
司楠庭!
這個汝臭未幹的臭小子,這是要讓所有人都沒有退路!
他以太孫之身當場參奏喊冤,文帝沒退路,勢必下令嚴查,還得公開!
自己則瞬間被退去懸崖邊,也沒退路了。
同樣沒退路的,還包括金鑾殿所有人!
他這一跪,是公然和自己決裂,文武百官必須當文帝的麵做出選擇,或者說,表明自己的立場!
一個年輕無為的太孫,一個多年盤踞的老相,抉擇本來沒那麼難做。
但加一個司不垢……
何左相滿臉哀戚,戰戰巍巍跪下去:
“皇上明鑒!清顏之死,皇上是知情的,她為何死而複生,還去了夔州,老臣當真一無所知啊!”
“左相是一無所知?”司楠庭冷笑,“還是假裝一無所知?”
“太孫!您這是要冤枉死老臣嗎?老臣得皇上提拔信任,多年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
司楠庭轉了轉身,將視線投向人群中靜逸如仙的司不遇,“九皇叔,吏部最近不是給您扔了個燙手山芋嗎?有人揭發何左相多年來賣官鬻爵,利用每年科考監考官和批卷人身份收受巨額賄賂,據說放榜名次除開皇祖父欽點的狀元探花,其餘都論銀錢多少來論,不知皇叔可有查實?”
一道道視線投過來。
司不遇的眼神,卻隻能直直看向跪在金磚上氣勢如虹的少年。
他……
怎麼知道自己在暗中調查何左相貪墨一事?
吏部尚書錢園中,乃先皇在位時提拔的人才,後來又得老祖宗賞識,將其調往吏部,輔助當時還是太子的父皇肅清官場。
多年過去,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心生倦怠,他如今掛著尚書職,但不怎麼管事,吏部都是兩位侍郎主理,日前錢園中收到密信舉報,就將此事交給其中一名侍郎。
小小侍郎哪裏敢查宰相,將此事偷偷委托給司不遇。
侍郎還暗示,查一查即可,不必太過認真。
畢竟,雖然他是親王,要和門生遍布天下的何左相較量,結果未知。
沒想到一查,司不遇發現何左相這些年確實背地裏幹起買賣官爵的勾當。
他本想再抓幾個實證,不曾想……
此起彼伏的議論,讓如坐針氈的文帝心情越發惡劣。
見司不遇不言,他威嚴開嗓:
“昀王,太孫之言,是否屬實?”
看一眼人群裏老身在在的錢園中,司不遇撩袍跪上前:
“回父皇,日前錢尚書接到舉報確將此事交給兒臣查辦,兒臣……”
“昀王爺!”
驚怒交加,何左相當場失態,“本官好歹也是一品大員,王爺私自調查,皇上是否知情?”
“左相這是要當庭威脅親王嗎?”
司楠庭膝行上前,激昂拱手,“皇祖父,坐相大人當著您的麵尚且如此,足可想象背地裏如何膽大包天!不管是何清顏假死遠嫁給二皇叔,還是他是否有買賣官職謀取暴利,楠庭以為皇祖父都能查證!皇祖父聖明治國,豈容這等以權謀私之輩行橫行?”
一句話,頓時將文帝架上去。
他看著烏泱泱跪下去的人,又看看司楠庭,再看看司不遇,腦子裏嗡嗡的。
這是……
老九和楠庭聯手了?
金鑾殿的風波,差不多同一時間傳入椒房殿。
竇皇後纏綿病床日久,今日趁陽春暖風,出來走走,結果……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茹環,嗓音尖利:
“什麼?楠庭當真這麼做?難道他……”
難道他要踩踏嫡親叔叔的性命崛起嗎?
“娘娘!”人軟軟倒過來,茹佩急喊,“娘娘保重鳳體啊!”
“來人!去太子府!楠庭今日之舉,本宮為何沒收到消息?來人……”
一口腥甜湧至口腔,急怒攻心的竇皇後頭重腳輕,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嚇得茹佩茹環失聲尖叫。留在府裏的沈兮剛給周謙紮完針,門房便通報說椒房殿馬公公來請人,說皇後娘娘突發急症暈厥,務必讓她進宮一趟。
冷宮的事曆曆在目,沈兮不大樂意,想要推脫。
馬大全玩起先禮後兵一套,直接搬出懿旨。
為防上回一樣的套路,沈兮提出要帶陸流雲進宮,馬大全趕緊應下。
一入椒房殿,哀哀切切的氛圍撲麵而來,沈兮才知道這回竇皇後真不是誆人,確實病得不輕。
聽心肺,細診脈,流程走完,淚眼汪汪的茹佩恭謹詢問:
“王妃,娘娘究竟如何?剛暈過去之前,她吐了好大一口黑血,把奴婢們都嚇壞了。”
床上的女人臉色雪白,唇色慘淡,全無半點生機。
沈兮喂了兩粒藥,輕歎:
“怒火攻心,心肌缺血而導致髒器衰竭,娘娘不好很久了吧?”
“是。”茹佩擦了把淚,“自從太子薨逝,娘娘整宿難以入眠,太醫看過好多回,可……”
“為何不請我診治?”
問完,沈兮隨即一笑。
還能為何,不相信自己唄!
從藥箱拿出早備好的針管,正要上點滴,司莫愁闖進來:
“你這是要給母後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