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太後聽到皇後這麼說,麵孔一板,訓導起來:“你是皇後,皇後就要有皇後的樣子:走路要輕,步子要細,說話要柔,心胸要寬,要拿得起放得下,要溫馴賢德,克勤克儉。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哪?可是看你,說起話來口無遮攔,沒個分寸,簡直像一隻母老虎!哪個男人受得了?何況是皇上,沒規沒矩,哪像是皇後呀!”

皇後剛被皇上指責,現在又被太後教訓,剛剛好起來的心情霎時破壞得無影無蹤。她臉色憋得通紅,眼睛望望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太後和皇後沒一個人懂她,也沒有一個人體貼她,關心她,哪怕是過問一下她的生活。既如此,自己又何必謹小慎微地害怕說錯什麼?就算是說錯了,也不過再被教訓一通罷。她索性什麼也不管了,把自己要說的想說的話,一股腦兒的全倒了出來:“臣妾願意這樣嗎,臣妾也不願意啊,臣妾也想像皇額娘說的那樣做一個溫馴賢德的好皇後,做一個孝順的好兒媳。可皇上呢,是怎麼對臣妾的?他從來就沒把臣妾當過一回事,臣妾表麵上是皇後,在別人的眼裏臣妾至尊高貴,可是在宮裏,臣妾連一個小小的妃子的都不如!名義上臣妾是皇後,可是臣妾——臣妾就是在守活寡!臣妾為什麼這麼說話?心裏悶得慌!不發泄出來怕臣妾會瘋掉!”

“皇後!”太後聲色俱厲,阻止皇後再說下去。

“皇額娘,您看看,您看看,這就是您給我選出來的好皇後!”

皇後意猶未盡:“臣妾這都是逼出來的,都是逼出來的!想當初,在娘家,父母對臣妾百般嗬護,捧在手裏怕碰著,銜在嘴裏怕化著。要什麼給什麼,可如今,要什麼沒什麼,每天,每天除了對下人發威,臣妾還能幹什麼?臣妾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皇後!你太放肆了!別給臉不要臉,你給哀家聽著,哀家能把你推上皇後的位置,就能把你從皇後的位置拉下來!”太後生氣地大喝道。

好像猛然被打了一悶棍似的,皇後驟然停止了說話。她看看太後,又看看皇上,眼淚洶湧而出。她忽然把碗筷一放,站了起來:“不當就不當,什麼鳥皇後,本宮還不稀罕哪!”說罷頭也不回,直接衝了出去。

太後和皇上眼睜睜地看著皇後目中無人地跑了出去!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一會,太後以手蹙額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個皇後,是越來越任性了!”

皇上倒是顯得見慣不驚,麵無表情地說:“既然不像一個皇後,就讓她搬出來吧!”

太後驚異地看了皇上一眼,說:“啊?”

皇上說:“皇後無皇後之德,怎能執後宮之牛耳?”

太後說:“搬出中宮?這個皇後可是我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你和她的婚事是經過眾大臣的共同商議,大家一致認可的,並且已昭告天下,為百姓所共知,哪能想搬就搬?”

皇上說:“不單是您選的,也是叔王多爾袞早年先定下的吧?”

太後說:“多爾袞怎麼了?多爾袞就不能同意了?阿茹娜可是索尼、鼇拜這些前輔政大臣都同意才入主後宮的。你不要多想。”

皇上說:“朕能多想嗎?多想又能怎麼樣?不照樣把她娶進來了?您明知道朕不喜歡她,明知道朕不願意娶她,可您還是把她娶回來了,朕認了!如今,她任性撒潑,發傻發癡,朕隻想讓她搬出來,您又不同意。朕真不知道,自己的事自己還能不能作主!”“

“誰說你作不了主了?現在你還小皇額娘不管能行嗎?這可是大清的江山,先皇把它交到了我手裏,我就得雙肩擔著它呀!”太後一臉凝重,說道,“等過兩年你大了些,我就把它全部交給你。到那時候,我就什麼也不管了,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皇上愣愣地看著太後,半晌沒有做聲。說實話,他是有些畏懼自己的皇額娘的。自己六歲登上皇帝的寶座,全仗著皇額娘的功勞。在大臣輔政期間,他親眼見證了額娘的鐵腕。那時,額娘事必躬親,多爾袞、索尼、鼇拜等大臣們經常聚在皇額娘這裏商議國家大事,議完後,最後定奪的一定是皇額娘。皇額娘的氣魄和膽識已名聞天下。親政以來,本以為自己可以獨當一麵了,可是,皇額娘還是要事事幹預,而且她的意見還在左右著朝廷中的大臣們。在他們眼裏,自己是皇上,可還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做出來的決定他們是不放心的,非得要皇額娘拍了板事情才會定下來。

他既畏懼自己的皇額娘,也對皇額娘的事事幹預越來越不滿。他很想自己的意見能得到大臣們的認可,也能得到皇額娘的支持,可是他說出來的卻往往遭到皇額娘的拒絕甚至嗬斥。

在皇上的潛意識裏,皇後隻是太後的兒媳婦,而不是自己的皇後。她與自己的婚事是太後一手操辦的,人是她選的,是他的叔王多爾袞選的。而自己卻不能有任何意見,自己把意見跟皇額娘一說,皇額娘卻把自己訓了一通。皇額娘認定的事是誰也更改不了的,哪怕你是皇上!太後也不管皇上最後是不是同意了,就把皇上大婚的日子定了下來,就熱熱鬧鬧地把她娶進了門。自始至終,皇上就像一個木偶人一樣任人擺布著,無可奈何地完成了皇帝大婚該有的所有儀式。那段時間,他會常常懷疑自己的身份,自言自語:自己的皇後別人說了算,自己還是皇上嗎?

對於現在的皇後,皇上小的時候見過,皇上對她沒有好印象。有一次,她來到宮裏,有一位奴婢伺候不周惹惱了她,她竟然對著奴婢踢了一腳,狠狠地罵了一頓。而這一幕正好被現在的皇上當時的表哥看到了,皇上記住了阿茹娜那凶神惡煞的樣子,也記住了她蠻橫任性的樣子。在皇上的心目中,女人天性就應該安靜如一湖瓦藍的湖水,任你自由想象;如草原上空飄蕩著的朵朵白雲,輕盈而識大體。而不能像草原的雄鷹,高傲而磔厲,要做雄鷹也隻能由男人來做,而絕不是女人!皇上見過她,卻從沒有想過要將她納為後,連納妃都沒想過,可是,太後的一句話便把一切都定妥了,由不得他再想入非非,可也從此把不滿和叛逆種在了自己的心裏,隻要合適的風一吹,便會彌漫在空氣中。

見皇上呆呆地朝自己看,太後忽然傷心起來:“福臨哪,你是皇上,可你也是我的兒子呀。我既要為自己的兒子著想,但更要為江山社稷著想呀。皇後可是蒙古王爺的女兒,她的母親也是你父皇的妹妹固倫雍穆公主,隻有這樣高貴的血統才配得上皇後這樣高貴的稱呼呀,才能讓眾大臣無話可說呀。如果換一個人,說不定,眾大臣的唾沫就能讓事情變得無法收場,如此我們大清的江山怎麼能長治久安?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停了一下,太後又說:“以後不要再提這些話了,啊?”

太後頓了頓,說道:“忘了告訴你,慈寧宮建好後,哀家就搬到那裏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