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春院是一幢兩層樓的建築,呈四合院式,中間有一處不大的天坪。天已擦黑,半個月亮悄悄地升起,爬到樹梢上,仿佛正在觀看這院中的動靜。在這個院落裏,正有一名女子,穿著寬大的粉紅色綢衣綢褲,手裏拿著一把劍,正舞得虎虎生風。隻見她上下騰躍,左右開弓,一會兒往東邊迅猛出擊,幾個轉身便又到了西邊。一招一式,一弓一步,嫻熟自如,看來練劍已非一日。
“好劍法!”
一聲讚歎忽從女子的後麵傳來。
女子沒有停步,而是接連兩個轉身,一眨眼的功夫便將劍向對方咽喉刺去。眼見得就要喉穿人傷,在這十分危急地時刻,豈料那人身形了得,在劍即將刺入咽喉時頭稍一偏,身子一挫,劍便往他的肩膀上方去了。女子的劍撲了個空,有些氣惱,也不說話,立即將劍收回,耍了個障眼法,向他的心髒刺去。那人也不著急,在劍奔來的時候,他伸出右手,用兩根手指象夾食物一般以極快的手法將劍牢牢夾住了。
女子的劍再也動彈不得。
女子這才抬起頭直視來人,隻見來人商人打扮,身材魁梧,體形微胖,借著月光,兩道劍眉直插兩邊,但眼睛很黑,看不出任何神情。女子瞪著他,覺得有些麵熟,但一時問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你是何人?”
“小宛姑娘,你不認識我了?”
“你是——”
“你還記得幾年前從清兵手中救你出來的那個人麼?”
“你——你是——洪承疇,洪大人?”
“正是洪某。”
“原來是洪大人!小宛有眼無珠,差點沒認出恩人來。”小宛的眼睛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但稍縱即逝。因為天黑,洪承疇根本不可能看清她的眼神,甚至連她的表情都難以辨認。
洪承疇將劍拿捏著放下,說:“小宛姑娘,好久不見,想不到你還會劍法,劍舞得不錯啊,剛才要不是我手快,恐怕我就成了你的劍下鬼了。”
“洪大人放心,我的劍是認得人的,它從不會傷及無辜,專殺那些亂臣賊子,邪惡之輩!”
洪承疇的臉抖了一下,他故作大度地哈哈一笑,道:“哈,小宛真是女中豪俠,洪某佩服!不過,今天洪某不是來跟你探討劍法的,是有事而來。”
“你找我?”小宛心想,我正在找你,你倒好,自己找上門來了!
“不是我找你,是有人托我來找你。”
“誰?”
“是皇上!”洪承疇一邊說一邊將手抱拳作揖狀。
“皇上?咱們的崇禎皇上死去十多年了。”
“不是,不是崇禎,是——當今的聖上!”
“當今聖上?你指的是清朝的那個皇帝吧?洪大人糊塗了不是?我跟當今皇上一非親,二非故,從未見過麵,他找我幹什麼?”
洪承疇說:“當今聖上,你見過的。”
“在哪?”
“就在這怡春院裏,你還記得一個叫福公子的人來找過你麼?他說有一天將贖你出去,你也答應過的。”
小宛一臉地驚訝:“福公子?你是說那個叫福臨的少爺,是——當今聖上?”
“正是!”
“真是他!他那麼年輕,那麼年輕——”小宛自言自語起來。
洪承疇肯定地說:“就是他!當今的順治皇上,你應該知道,他六歲登基,現在他才十六歲,當然年輕。”
“是他讓你來的?他來讓你對我說,叫我嫁人?那你回去對他說,小宛不出去,也不嫁人。”
“小宛姑娘誤會了,皇上不是讓你嫁人,皇上是讓我來接你進宮去的。”
“不去!”
一聽小宛不去,洪承疇急了:“皇上信守承諾來接你入宮,你答應過皇上的,不能出爾反爾。”
“當時是當時,那時我不知道他是皇上,現在知道了,當然可以不去!”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入宮去嗎?多少人想接近皇上嗎?你怎麼可以說不去?”
小宛看著洪承疇,一字一頓地說:“那我也告訴你,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就不去!”
洪承疇也看著小宛,收起了臉上的微笑,正色說:“小宛姑娘,你不要逼洪某動手!”
“動手?來呀!”小宛狡黠的一笑,道,“如果你贏了我,我就跟你入宮,如果你輸了,那對不起,小宛寧死不從!”
“此話當真?”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
小宛從裏屋拿出一把劍,丟給了洪承疇,洪承疇躲開了。小宛說:“拿著吧,免得到時說我勝之不武。”
洪承疇笑道:“不會,有什麼本事你盡管使來!”
“那小宛就不客氣了,看劍!”說話的功夫,小宛一個轉身,一個箭步,劍已出手,直抵洪承疇的胸口。
洪承疇也不答話,見劍逼來,連忙身子一側,避過了劍鋒。可劍在他胸前一晃,卻拐了個彎,直逼他的下路而來!眼看洪承疇躲閃不及,隻見他身子一縱,即刻飛起,劍竟從他的胯下穿了過去。洪承疇剛落地,又一劍從背後刺來,洪承疇好象背後長著眼睛似的,身子一挫,一側,輕鬆地躲過了這一劍。
眼見著自己使盡了渾身解數刺出的劍,都被洪承疇輕鬆地化解,小宛心裏不免有些著急。她的劍越來越快,動作越來越迅捷,她隻望這樣能讓洪承疇避之不及,撞上劍口,隻要他能飲上一劍,他就必輸!這攻勢淩厲的劍誰撞上誰不死即傷!
然而,她的動作快了,洪承疇的動作更快,每次都是在千均一發之際,化劍於無形。很快,小宛便方寸大亂,氣喘籲籲。洪承疇知道差不多了,乘其不備,一把奪過她的劍,握在手中,道:“小宛姑娘,你的劍法不錯,但從劍路步伐來看,你練劍應不到一年,劍術講究天衣無縫,密不透風,可從你的劍法來看,仍有空子可鑽啊,洪某不才,就是鑽了你的空子才得以勝你。怎麼樣?你輸了!”
小宛完全低估了洪承疇的武功,她沒想到,體型稍胖的他動作起來會是如此靈活敏捷,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自己的劍術雖說已學了一年,但還遠遠不是他的對手,自己隻能認輸。
小宛說:“我輸了。”
洪承疇說:“現在該隨我入宮了吧?”
小宛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的計劃一時半會完成不了了,沉默了一會,終於說:“好,我跟你入宮!但有個條件,待我尋訪得母親,將母親安頓好後再進宮!”
洪承疇說:“皇上打發洪某來,是要洪某帶你入宮的,洪某不好違聖旨。但你說的事,也合情合理,這事包在我洪某身上了。再說,你一個女子又能到哪去尋得?得洪某入宮,稟明聖上,多派些人手,這樣尋得的機會將會大很多。不出一個月,洪某定將你母親的消息帶與你,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小宛想了想,說:“不,小宛必得尋到母親,才能入宮。”
“小宛姑娘——”洪承疇還想勸她。
小宛說:“不必再相勸了,小宛言出必行,如果洪大人硬要逼小宛,那麼小宛隻有血濺此地了。”
洪承疇看著小宛,知道再說已無益,隻好說:“那好吧,待洪某尋得你母親再來接你!”
洪承疇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