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揭穿
齊垣看向陸難，她在亭子裏坐了下來，撐著下巴看向外頭的湖麵，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小臂來。
皓腕凝霜雪。
他在另一頭坐下。
陸難已經習慣在齊垣麵前自言自語，不等他說什麼她又接著道：“文淵哥哥說我如果想離開盛京的話，他可以假借成親的名帶我走，等到了永州再放我自由。”
收回手，陸難轉過身來看齊垣，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我猜他是不好直接說不願意娶我才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我想離開盛京，但我也是真的想要嫁給他的。”
她喜歡溫柔的人，不管做什麼臉上都帶著和善的笑，她永遠不用擔心自己有什麼做得不好，也不必擔心對方會嘲笑自己的孩子氣。
在陸難看來厲文淵就是這樣的人。
“為什麼想要嫁給他？”齊垣問。
“因為文淵哥哥很好啊，他跟我一起出門的時候從來不會覺得不耐煩，他還帶我去折花，我哥哥都不讓我折。”陸難絮絮叨叨的說著。
齊垣看她一眼，幼稚。
“殿春跟你出門也不會不耐煩，平慶也會帶你去折花，你怎麼不想嫁給他們？”
“殿春也是姑娘家，我能嫁給她嗎？”陸難驚詫的問。
要是能的話她也願意的，殿春多好啊，還會給她梳好看的發式，做精巧的荷包。
齊垣被她問得一滯，瞥了她一眼之後接著道：“如果厲文淵不是永州人氏呢，如果他不姓厲不是皇後的外甥呢？如果他不能帶你離開盛京呢？”
沒想到她會問這麼一串問題，陸難坐在那裏，嘴微微張著，顯然有些被嚇到。
“如果是這樣，你還想嫁給他嗎？”齊垣最後道。
在他看來陸難給出的理由實在是可笑。
陸難無言，她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
以前阿奶說她長大後一定要嫁給自己的心上人，陸難沒有心上人，也不知道怎麼樣才算得上是心上人，是不是總把一個人放在心上就算是心上人，既然如此，她就給自己找了一個，她喜歡跟厲文淵待在一起，她可以讓自己時時惦記著厲文淵。
可對方不願意娶她。
阿奶沒說若是心上人不願意娶自己該怎麼辦。
“你不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想嫁給他，你就隻是想借著他離開盛京，離開你母親，讓她不能再繼續掌控你，你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讓你母親這樣對你？”
“先生，您別說了。”陸難望著他，眼睛濕漉漉的，話裏帶著幾分祈求。
齊垣並不心軟。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母親那樣對你，明知道前麵是火坑你也甘願跳下去，那你又把對那些你好的人置於何地，你的阿奶呢，你的兄長呢，餘下那些對你好的人呢？是不是在你眼中除了你母親旁的人都無關緊要？”
陸難捂住自己的耳朵不住的搖頭，話裏已經帶上幾分痛苦：“先生求求您不要再說了。”
她不想聽不想去想那麼多事情，阿奶說等阿奶來了一切都會好的，她隻要拖延時間，等阿奶到盛京來就都好了。
陸難不想承認齊垣說的大多都是事實，她一直都是一個無用又懦弱的人，總覺得隻要她對別人笑別人就會對她笑，哪怕維持的隻是表麵的和氣也行。
她在阿奶的庇護下長大，沒有培養出處理問題的能力，後來失憶先生又對她這樣好，有時候陸難都會覺得這世上沒有撒嬌解決不了的問題。
阿娘來了，她的麻煩也來了，阿娘軟硬不吃，而她沒有拒絕阿娘的本領。
先生說的都是對的，如果有一個人能對她溫柔以待，帶她離開盛京，不再受阿娘的“掌控”，就算那個人不叫厲文淵她也想嫁。
她以前是個壞人，現在也不是什麼好人，陸難為此感到羞慚。
抬頭見齊垣的嘴一張一合還在繼續說這些什麼，陸難捂著自己的耳朵，站起身就想往亭子外麵去，齊垣迅速上前拉住她。
“做什麼，亭子外麵是湖。”他輕聲斥責。
他還記得陸難在宮裏落水的那一次，懷裏的人毫無生氣，不會說話不會笑，也不會用甜得膩人的嗓音喊他先生，去長春 宮的路上齊垣的腿都微微打著顫。
陸難滿麵淚水，想甩開齊垣的手又不能，被人這樣揭穿實在是太難堪了，尤其揭穿她的人是她一貫敬重有加的先生，別說亭子外麵是湖，就是刀山火海陸難也隻想躲開齊垣。
“我不過是問了你兩句，你這樣興衝衝的往外麵去是想做什麼，以死明誌嗎？”齊垣仍不放過她，“若是別的人來質問你呢，他們的說辭會比剛才我的話更難聽千百倍，到時候你要跳幾次湖才能躲得開？”
他把她捂著耳朵的手拉下來，陸難抬袖擦了擦臉上的淚。
“我沒有想要跳湖。”她細聲細氣的道，話裏還帶著哭腔。
齊垣又拉著她坐下來，她一隻手腕仍舊被他握著。
“厲文淵是厲家的幼子，深得皇後寵愛，他不必為家族聯姻，可以娶自己喜歡的女子，你這樣貿然去說要嫁給他，真當他看不出來你是什麼目的？”他耐心的給她解釋。
陸難眼淚還在往外湧，如果真如先生說的那樣，她在對厲文淵說那些話時對方是不是覺得她很可笑？
“就是不為躲開我阿娘，我也想嫁給文淵哥哥的。”陸難小聲的為自己解釋。
想離開盛京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但除此之外陸難也想要嫁給厲文淵。
在男 歡女愛上她還沒開竅，她隻知道自己如今已經十六歲，到了嫁人的年紀，要是她不主動為自己找合適的人選，到時候就要勞煩阿奶為自己操心——她不想再讓阿奶為自己操心。
一方麵陸難覺得齊垣說的那些話有幾分道理，另一方麵她又覺得她隻是想給自己找一個好婆家，這也有錯嗎？
微微愣住之後齊垣很快笑起來。
“我已經十六歲了，就算是不聽阿娘的話我也早就到了議親的年紀，阿奶很快就要到盛京來，我要是現在有了心上人，等阿奶來了就不必再為我的事情操心。”越說陸難越覺得自己占理，
分明就是先生的錯，不分青紅皂白就問了一串問題。
“那你打算怎麼告訴你母親你不願意進東宮？”齊垣把話題拉了回去。
的確是到了議親的年紀，但問題的重點在她要如何擺脫她母親的掌控，說是掌控還有些不合適，這根本就是陸難單方麵的服從，她母親都不需要費什麼心思。
少見齊垣轉換話題這樣快，陸難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阿奶就要來盛京了。”她垂著腦袋道，聲音細如蚊蠅。
“這個時候不怕你阿奶會為你操心了？”他不留情的輕笑道。
方才還在說不想要她阿奶為她操心，這一轉身就換了說法，真是什麼話都讓她說盡了。
陸難有些氣呼呼的看著齊垣，她覺得他就是自己的克星。
“我阿奶肯定不舍得我進東宮，我要是現在有了想嫁的人，等她來盛京就隻用操心我的婚事，我要是連心上人都沒有，等我阿奶來了還得想方設法的給我找個好人家。”陸難振振有詞。
齊垣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她向來愛強詞奪理。
“照你這麼說，你要是在你阿奶進京之前成了親，等她來了豈不是更省心。”
“我倒是想，可那也太快了，我阿奶已經離開青州，再有半個月就要到盛京了。”陸難癟癟嘴道。
半個月的時間，她連成親這兩個字都練不好，怎麼可能真的成了親。
“你母親為何一定要你進東宮？”
陸難搖頭，說：“我問了，阿娘說她是為的不是陸家，而是她自己。”
可阿娘都沒來過盛京，她有什麼理由要自己進東宮？
“先生，您說我阿娘是不是覺得我是私生子她臉上無光，等我進了東宮，往後成了宮妃就能給她長臉了？”陸難疑惑的道。
她也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離譜，隻是又想不到更適合的。
“那她何不讓你直接進宮做宮妃？”齊垣嗤笑。
就如陸難以前說的，誰能保證如今的太子就一定是以後的皇上，陸淩雲若是真的想給自己長臉，何不直接把陸難送進宮給皇上做妃子，他可不覺得陸淩雲是會心疼自己女兒的人。
陸難無言以對。
“為什麼那麼在乎她怎麼想？”見陸難想也不想就張嘴，齊垣搶在她前麵道：“別告訴我因為她是你母親，據我所知，除了生下你她沒做過一件母親該做的事情。”
陸知行給他大致講過母女倆之間的關係，要說是母女，倒不如說是冤家更貼切。
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想了半晌之後搖搖頭。
“我不知道先生，我就是覺得我應該聽阿娘的話，就算是我想拒絕阿娘，到了嘴邊的話總不能說出來，我一看到阿娘就會覺得難受，不是小時候那種想要得到阿娘關注的那種難過，就好像是我對阿娘做了什麼壞事，我也說不清楚。”她有些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