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夫人到了這一刻,始終不為所動的神情終於沒有再繼續維持下去,一點點地土崩瓦解,一點點地消失殆盡,一切都隻是在一瞬,她似是完全失了控,道:“誰說我沒有得到過?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是靳昱的正牌夫人,隻要我一天待在靳家,我就是靳家的女主人,你們縱然再怎麼風光,我的這一層身份皆是不曾改變過。”
韓芷蕙對於她的失控,卻沒有過多反應地開了口,這一次說的明顯是徹底激怒她的導火索,道:“你得到了靳夫人的位置,確實是一種絕對的事實,但你這麼多年抿心自問,他的心可曾在你的身邊停留過,哪怕是一時一刻,可曾有過?這不過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你既然心裏清楚,也和阿海有了這層聯係,怎麼還在時刻念叨著舊賬呢?難道說,你並沒有想過要有滿足,既想要風光耀眼的地位,又想要一份真摯情意,天下間怎麼會有這等兩者皆得的美事?早在你開始想將我除去的計劃之時,你就不可能再擁有這個資格。靳夫人,你醒醒吧!”
靳夫人聽著她一氣嗬成的所有話語,皆是觸及了自己心裏最為沉痛、最不能讓人輕易觸碰的禁區,該有的理智也轉瞬即逝,她沒有再顧及自己的想法,便伸出手想要掐住韓芷蕙的脖子,韓芷蕙早已料到她會那麼做,她趕忙往後退了一些,當她的右手觸及到了車門的時候,也沒有去想從行駛的車裏下來會有什麼後果,隻是用力打開了車門,便直接朝外跑去。
沒有目的地往前狂奔,隻是想要脫困,隻是想要迫切地找到一個分外溫暖的懷抱,這一刻的韓芷蕙忽然很是想念靳昱,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是她從來都不曾有過的反應。
有人說,當你在事關生死的情形之下,腦海裏想起的那個人,便是自己心裏最為在意的人,以前的她對此從來都不會相信,但這一次,她卻相信了,她相信在自己十七歲的時候,第一次遇見靳昱的時候,是有過最為真實的心動,那時的心動僅是一個小小女孩崇拜英雄的朦朧,一點都不是那種男女情深的炙熱和難舍難分,隻是後來,卻完全變了。
靳昱曾對自己說過,自己始終都是一個活得清晰、又活得糊塗的人,清晰是指她的旗袍技藝竟是如此高超,已是無人可比的境地,糊塗則是指她對待感情猶如一盤散沙,始終都活在過去的時間裏,始終都不肯用現在的眼光看看他,看看他對待自己的這份好。
如今仔細想想,他說得還當真不錯,在自己的祥源記和旗袍生意上,他一直都在做著最為直接的配合和支持,隻要是一點能給她帶來幫助的可能,他就不會想要放棄,他會緊緊抓住,隻是希望她的生意和名聲變得越來越好,讓人發自內心地對她生出一種尊敬之情。
而對於自己、也是他的小曼妮,靳昱也充分展露出了一種身為父親該有的穩重和關懷,隻要是能抽出多餘的時間,他便會過去陪她一整天,或是陪她玩著最為新奇的拚圖,或是和她玩著躲貓貓的遊戲,亦或者是什麼都不做,隻是坐在她的身邊,陪她好好說說話,他的時間不是很多,因此,他總是抓緊一切的機會,給予小曼妮和其他孩子同等的父愛。
那麼,對於自己呢?韓芷蕙承認靳昱的做法確實不妥,以一種幾乎是陰謀的手段得到了她,可是真的得到了她,卻沒有玩過就棄之的想法,這其中或許是有著她是他侄女的這層緣故,但更多的還是他確實很愛她,並不是一蹴而就的玩笑話,而是真心地愛著她。
在一個叱吒生意圈多年的男子身上,所謂的真情已被這個滿是汙濁、猜忌和喧囂的環境弄得所剩無幾,他最初的第一段婚姻,便是帶著利益的結合,不曾想第二段也是這樣,他的生意確實做大了,可他的心裏卻越來越寂寥,於是,他開始尋找什麼,來填補自己心裏的空缺。
因此,三姨太和四姨太便進入了靳昱的視野裏,一個猶如盛開的花兒那般嬌豔欲滴,另一個卻像是出水芙蓉那般不含雜質,他在她們的身上,或許是尋找到了一時填補自己心裏空缺的辦法,但那隻是一時,卻不是長久,他還是寂寥的。
仿佛真是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境界吧,靳昱開始收起了自己的所有心思,一門心思地專注於自己的家庭,照顧著自己的妻女,回歸家庭之後的生活,相對而言還是十分安靜祥和的,靳夫人沒有了往日裏的爭鋒相對,他也漸漸隱去了自己的堅硬棱角,大家相安無事地生活著,倒也沒再出過什麼差錯,可惜這樣的一切,注定還是不能維持得長久。
最是聰慧的兒子,在一次意外中不幸殞命,這對於靳昱和靳夫人來說,都是一場難以言明的災難,那段日子裏,靳夫人整日皆是心神不寧的模樣,嘴裏始終念叨著四姨太和她孩子的名字,說是她們在天上見不得自己好,故而才會奪了自己孩子的命。
靳昱顧及著她是過於思念死去的孩子,這才會讓心裏有了那麼多的思緒,便盡量在忙完生意之後,早早地回了家,為的僅是好好地陪她,也就是在那一天他故意早回的時候,他意外地得知了一個事實,原來當年四姨太的孩子竟不是癡傻兒,而是一個極其健康的小孩。
說出口的自然不是別人,而是坐在蒲團上誦讀佛經的靳夫人,她的前方是一尊慈悲的觀音像,她俯身拜了又拜,便將當年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包括三姨太的流產而亡,四姨太的產後虛脫導致殞命,還有四姨太的孩子頗為離奇地墜地而亡,這些皆都是她親手做下的。
靳夫人完整地說完了所有,又對著觀音像虔誠地拜了拜,意思是她犯下的罪孽實在太多,但她的所作所為皆是因為愛這個家,愛她一直都喜歡著的人,對於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她其實也厭惡極了,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的心就是這麼狹隘,就是不想讓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好似他是自己的所有物,此生無論她在何處,他都要停留在何處的所有物。
這樣的想法當真偏執,而靳昱顯然也不喜歡被一個女子這般束縛,因此,他本來隱藏起來的那份空虛又再度湧現至了他的心田,也就在這時,韓芷蕙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十七歲的韓芷蕙正是一個少女最為純真的時期,她長得很是好看,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能感染著他也一起笑出聲來,待在她的身邊,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英雄,是她最為崇拜的偶像,她始終都堅信著他是自己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每次遇見他的時候,她總是要這麼念叨一次,仿佛他忙了很多事情,會將她徹底忘記,隻是,他深知兩人之間的不可能,故而對於這樣一個迷戀他的侄女,也僅是表露出了身為一個長輩該有的教導和關懷,但如此細致入微的態度,卻深深讓韓芷蕙著了迷。
靳昱感知著她對自己的這份迷戀,卻不以為然地裝作不知,他盡量壓抑著自己的這份思緒,也盡量保持著兩人的距離,韓芷蕙似是也明白到了什麼,也十分主動地流露出了退縮的意思,她開始不常來這裏,即使和爹娘一起過來,也僅是寒暄地客套幾句。
如此的交流方式,通常都代表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意思,既然這種想法皆是異想天開,那還不如不再提起,如此一來,也能讓自己擁有更多、更好的幸福。
然而,所有的一切皆是在那一天宴會上徹底打碎,事後的韓芷蕙除了心裏頗為怨恨他的無情越界,也對他竟沒有控製心裏情緒,表示出了一種相對不解的疑惑,同樣有此感受的人還有靳昱,他的生意做多了,想要借自己女兒的美貌,以此達到和他合作的商家不在少數,可他每一次都能巧妙地化解過去,無論是哪個女子,他都沒有給她輕易接近的機會。
隻是,那一天的靳昱卻失控地占據了韓芷蕙,不管距離這裏並不遠的宴會是否還在繼續,也不管自己這麼做了會給他們帶來什麼後果,這般反常的靳昱,顯然是說不出的奇怪。
究竟是誰對自己設下的圈套,直到今日,他都沒有查清,但他可以肯定一點,這個人必然是他身邊最為親近的人,至於是表麵端莊、實則惡毒的靳夫人,還是始終都不管任何事的二姨太,其實並沒有太大重要,關鍵的是,從某種角度看,他確實如願以償了。
之後的韓芷蕙開始沒有了之前的笑容,對於靳昱也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即使生下了兩人的唯一聯係小曼妮,態度依舊不曾有過絲毫改變,後來的他們漸行漸遠,再也不可能擁有最初相對之時的那份融洽,而這樣的相處模式,竟也持續了太久。
以至於竟讓她忘記了自己曾有過的炙熱情感,這一刻的她當真不想再要太多,她僅是希望能再見他一麵,能夠親口告訴他,無論會是什麼結局,她都願意和他攜手共度,然而,這終究沒有可能,當她感知到一個帶有煙草味的懷抱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脫困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