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耳畔傳來的風聲,月淺璃秀眉微蹙,注意力分散了一絲去。
她欲起身去關窗戶。
盡管動作很輕,零星的聲響還是驚醒了枕邊人,騰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墨辭……”月淺璃能感受到,他冒著冷汗的手掌在微微顫栗。
他在發抖?
她聲音柔和了起來,解釋道:“我、我看那邊的窗戶沒關,想去關上,沒想到把你吵醒了。”
言語中都是愧疚。
“無妨……是我自己醒的。”他回過神來,淡漠的嗓音有些沙啞。
似乎,還驚魂未定。
“你等我一下。”
“嗯……”他這才依依不舍,緩緩鬆開手掌,鬆開了她的手腕。
月淺璃起身,去關上了房間那邊的窗子,看了眼窗外深邃如星的月色。
視線,隻停駐了一秒鍾。
又轉過身去,回到了床榻,一頭鑽回墨辭懷裏,小腦袋貼在他胸膛上。
溫熱,透骨。
她低聲問墨辭道:“怎麼醒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方才她看天色,還未到子時呢。
墨辭輕搖了搖頭。
月淺璃“那你睡覺。”
他又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
月淺璃歎了口氣,又問道:“睡不著,還是不想睡?”
墨辭輕啟唇:“興許是日思夜想,我總能夢到娘子,可夢裏的娘子,又總是離我很遠,遠到……我都不想合眼了。”
或者說,是不敢。
怕合上眼,再睜開,一切成真,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夢境都是虛無縹緲的。”月淺璃道,“我就在這,還能跑了不成嗎?”
“璃兒想跑,我也不會讓你跑呢。”
月淺璃輕笑出聲,往他懷裏靠近了些:“既然你睡不著,那我陪你說會話。”
“娘子不困嗎?”
“嗯……本來還有些困的。”月淺璃應道,“看見我夫君,就忍不住想駐目多欣賞一會,頓覺神清氣爽,就不困了。”
一本正經的調侃。
墨辭被她逗笑了:“娘子這張小嘴巴,真是越來越甜了。”
也不知跟誰學的。
“不過這些甜言蜜語,可不能跟別人說,不然,人家會吃醋的。”
“不會。”她語氣淡然而認真。
她所有的甜言蜜語,隻屬於他一個人。
“九歌……”
“嗯?”
“明日是月夕,攬月城和孤星城一定都很熱鬧,不如咱們也去看看,順便,還能給歡歡買些新衣服?”她詢問道。
墨辭指骨沒入她發間,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半開玩笑道:“你女兒在你口中,倒是成了順便?”
“咳咳,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開玩笑的。”墨辭馬上又改口,“璃兒,可曾過過月夕節?”
“很久沒過了。”月淺璃睫毛垂落,眸子裏劃過些許失落之意。
算來,墨辭不在她身邊的兩百年,她從未有心思過什麼節日生辰。
她輕生歎息著:“月夕節,本就是一家團圓的日子,沒有你在,又算什麼團圓呢?”
一番話,觸動了墨辭的心弦。
他無奈道:“可現在,你身邊隻有我了。”
有時候他在想,或許他太自私了點。
璃兒有親人、有朋友,有許多記掛著她的人。
若隻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與世隔絕,她……偶爾心裏也會難過的吧。
盡管是偶爾,他也不想璃兒難過。
月淺璃否決,語氣堅定道:“有你就夠了。”
墨辭在,其他一切都是錦上添花。
墨辭不在,她就算擁有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也不過是空虛蹉跎。
聞聲,墨辭心生感動。
將她往懷裏攬了攬:“好,那我就陪你和歡歡一起過。”
他們一家三口能團圓的月夕節,也……隻剩下今年了。
“嗯。”月淺璃滿意應聲,眼眸卻濕了。
往後沒有九歌的歲月,她不敢想象,自己該如何度過。
可能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她不敢想……
若世間能停滯定格,該有多好?
她不奢求什麼永恒,平生所求,從始至終不過一世一雙人罷了。
可惜,連尋常人家都能輕易得到的,她卻拚了命也抓不住。
窮盡一切,也得不到。
倏地,頭頂上傳來一陣隱忍、壓抑的喘息聲,且越來越深重。
九歌……
月淺璃抬眸,隻見墨辭輕闔雙目,蒼白的臉龐已覆上一層細碎的冷汗。
身體仿佛被一道強悍的力量撕開,一層層剝著他的骨肉、經脈,鑽心刺骨的疼痛霎時間傳遍四肢、遁入五髒六腑。
最後,破碎地從他喉間鑽出,掠過唇齒時便隻剩隱忍的呼痛。
“呃……”
經脈,瘋狂斷裂著。
一點點瓦解他的意識。
顫抖的指掌還在極力強撐著,不失態。
“九歌!”
“沒事……”墨辭溫柔如水的聲音,也略帶顫抖,“璃兒抱著我,我就……不疼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
他如今身體太弱,若再用過量的迷魂藥,會傷害他的身體,甚至……這麼一用,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她不敢再用什麼丹藥靈液。
隻能擔驚受怕地抱他更緊一些,一言不發,聽著耳畔的痛苦喘息聲,心如刀絞。
疼惜的淚,止不住從眼角掉落。
到了寅時,經脈自動接上,墨辭才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
渾渾噩噩,往往到第二午時才醒,明顯,會比前一天更虛弱。
日複一日,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月淺璃時常恨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眼看著他身子一天天變差,眼看著他性命一點點流逝,卻無能為力。
眼看著希望一點點消失,如指間流沙,再怎麼抓也是徒勞一空。
這樣的絕望,才是最絕望的。
……
翌日墨辭醒來時,已過辰時。
鼻尖掠過淡淡的檀香味道,腦袋還是暈乎乎的,好似有千斤重。
他緩緩睜開眼,揉了揉眉心,映入眼簾一片模糊之景。
“璃兒……”
起身,發現枕邊人不在,他打量了一眼房間,便發現,所有的景致依舊是模糊的。
桌子、地毯、櫃閣、屏風,都是虛虛晃晃的,隻剩下一抹影子。
是模糊的……
喉嚨裏甜腥上湧,墨辭掩唇咳了起來:“咳咳……”
一口鮮血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