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肢依然沒什麼力氣，闔了闔雙目，再次睜開，視線模糊如初。
所有的物品、光景，墨辭隻能大致看見一道影子，卻什麼也看不清。
他的眼睛……是要瞎了嗎？
看來，他是真的活不長了，連身體機能，都在慢慢衰退了。
聽見腳步聲靠近房間，墨辭擦了擦唇邊的血跡，看見一抹白影迎麵而來。
雖看不清，但熟悉的氣息，也讓墨辭瞬間辨認出來者：“璃兒。”
他不敢起身，不敢動，擔心自己一個異常，讓璃兒看出他的不對勁。
“九歌，你醒了。”月淺璃坐在床邊，“今日，倒是比往日醒的要早。”
看他的臉色，似乎也比昨天好一些了。
頓時，她心生愉悅。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丹藥還是有用的？
“嗯……”墨辭越發不忍破壞她的興致，便順勢道，“今日起來，感覺好多了。”
“真的嗎？”她眼前一亮。
頃刻間有了盼頭。
這幾個月，墨辭的身體每況愈下，今日還是第一次，見他氣色有所恢複。
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對不對？
“當然。”墨辭應聲，“隻是許久不活動，手腳都悶得慌。”
“你覺得悶？”
“嗯。”墨辭佯裝漫不經心，進入了正題，“看我如此閑得慌，倒不如，璃兒陪我，將陰陽兩儀決第三層一並修煉了？”
眼底，劃過一絲若有所思。
他時日真的不多了，魂飛魄散前，也總歸要為璃兒和歡歡著想一些。
心裏，像是有了什麼計劃。
“啊？”月淺璃怔了怔，“你怎麼，突然想起要跟我修煉功法？”
他是認真的嗎？
“嗯……無聊。”他隨口應道。
月淺璃：“……”
這理由，聽起來未免草率了點。
“不行。”她一口回絕了，“修煉功法也會消耗靈力，會傷害你身體的。”
“這功法本是二人同修，娘子的靈力便夠用了，無需消耗我的靈力。”
“這……”
月淺璃仔細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其實，若在不消耗靈力的情況下，修煉功法有助於他恢複身體。
雖然作用微乎其微，但聊勝於無吧。
而陰陽兩儀決第三層的技能、功效，他們肯定是沒機會用上的。
也好。
“好。”這下，她答應了。
“不過，我當年創造這功法時，隻有前兩層，怎的過去五千年後，憑空多出來一層。”這是月淺璃所不解的，“這第三層，究竟是誰創的？”
她一直都想不太明白。
見墨辭唇角帶著淺淺笑意，月淺璃猜測道：“該不會，是你吧？”
墨辭笑而不語，默認了。
“還真是你啊？”她有些意外。
“嗯……”墨辭胡謅道，“當初，我覺得這功法不太完善，所以，自己補全了第三層，不過沒來得及告訴你，更沒能與你同修，可惜了。”
當年，他創造出陰陽兩儀決第三層，是為了保護璃兒。
可惜，功法沒能到她手上。
人，他也沒保護好。
缺憾……
“不可惜。”月淺璃搖了搖頭，“前世咱們無緣同修，今世，不是還有機會補償給你嗎？”
前世她創造這功法，也是為了與墨辭同修，可最後，願望沒能達成。
到死，她和鬼神才知道對方的心意。
但她沒想到，鬼神竟知道陰陽兩儀決的存在，還替她補全了第三層。
如今他們同修，不僅是彌補了九歌的遺憾，也算彌補了她一個遺憾吧。
“好。”墨辭淡然一笑。
璃兒現在是她的人，完完整整屬於他，所以那些曾經，已經不是什麼遺憾了。
他隻怕，以後保護不了璃兒。
修煉這功法，以防萬一。
她現在，隻想留住他罷了。
墨辭又回歸正題：“娘子，你過來，我教你。”
“好。”
月淺璃坐近了一些，貼近他麵門，兩人相對而坐，十指緊扣。
熾熱的靈力，自她周身攀升而起。
突然，墨辭的身子微微一顫，月淺璃睜開眼，擔憂道：“你還好嗎？”
“嗯。”
“若是撐不住，不要逞強。”
“無妨，繼續吧。”
月淺璃隻好繼續閉上眼，渾厚的靈力在周遭流轉、凝聚著。
腦海中的心法，如走馬觀花。
粗略地過了一遍，便更加熟絡了。
時間，流逝。
……
約摸幾個時辰過去，到了下午，修煉暫且結束。
墨辭原本慘淡的臉龐，竟然恢複了些血色。
月淺璃不由得感歎，看來修煉功法是有用的，以後得多修煉幾次！
她出言道：“九歌，我幫你梳發吧。”
“嗯。”
須臾，墨辭坐在了銅鏡前，一頭雪白的長發傾落而下，配上絕塵妖孽的五官，更添幾分驚豔、清冷破碎的氣場。
然而，他看不清楚。
出神般盯著模糊的鏡子，冰唇微啟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娘子會不會嫌棄我？”
雖是故作開玩笑的口吻，言語中，卻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澀、自卑。
“怎麼會？”月淺璃手中的桃木梳，梳過他發梢，“若我夫君這容顏，也會有人嫌棄的話，那世間就沒一個男子能看了。”
這可是心裏話。
她就不明白了，怎麼越是長得好看的人，越是容易自慚形穢呢？
九歌這模樣，若是都算醜的話，這世間還有幾個美男？
墨辭笑而不語。
月淺璃為他戴上發冠，剩下的發絲散落而下，飄搖著，甚是動人。
“嗯，真好看。”她打量了一番，自己都忍不住誇讚，隨即道，“我們走吧。”
“好。”
墨辭起身，轉過頭，目光落在了對麵門口方向，隻能模模糊糊看見門外的光亮。
今早起來，除了視力衰退外，他逐漸感知到，自己的觸覺、感知力，甚至是聽力，都比之前減弱了許多。
且，還在不斷衰退。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徹底失去失去一切感知，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見他凝神了一下，月淺璃問道：“怎麼了？”
她的聲音，將墨辭的思緒拉了回來，神色也恢複了平靜。
今日是月夕節，本該是團圓的日子。
他不能掃了璃兒的興致。
至少，今日不能。
於是，他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走吧。”
他跟在月淺璃身後，借著微弱的視線和感知力，走出門外，步伐輕飄飄而緩慢。
怕一個不留神露出破綻，讓她看出端倪。
眼底，似乎藏了千萬心事。
無法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