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方惜瞬突然想回以前的學校看看。
坐著熟悉的公交，看著窗外熟悉的風景，方惜瞬一時間感慨萬千，卻又不知道從何理起。
到了母校，新升的高三學子已經開學，正在上課苦讀。
和尹澈漫步在校園，走到一年級教學樓與三年級教學樓之間的那條鵝卵石小路時，方惜瞬忽然有種吻身邊人的衝動。
這條路，有太多關於她的回憶。
那個，站在這條路上一抬頭就看到的三樓角落的班級，
那個，他一直期待著出現在小路上的身影。
沒有預告的，他摟住了尹澈的腰，深深的吻了下去。
斜陽餘輝，金色的血紅。
灑在路旁綠茸茸的合歡樹上。
一層一層，在半空中浮動著。
好久好久，直到一聲怒喝將他們帶回現實。
“哪個班的？！”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禿頂，熟悉的大肚腩，熟悉的……教務處主任。“不上課在這兒花前月下幹什麼的？！走，到教務處把你們班主任叫來！”
“王主任，還記得我嗎？”方惜瞬轉過身，衝那個戴著小眼鏡一臉嚴肅的教務處主任燦爛一笑。
王主任愣了，回過神，他激動的腮幫子顫抖“方惜瞬！哎呀！方惜瞬，你這小子！”
隻要是學校有點名氣的學生，王主任都記得很清楚。
“旁邊這個你女友？”教務處主任這才把視線落在尹析澈身上。
看了看，覺得也有印象。
“不記得了？”方惜瞬指著一臉羞澀的尹析澈“尹析澈，以前一年三班的文委，你有印象沒？”
“跳舞的那個對吧！”王主任一拍大腿，記起來了。
尹析澈在大一元旦彙演時跳了段芭蕾，在當時狠狠火了一把，上至老師下到學生都認識了她。
見到時，他們會小聲說“看！那個跳芭蕾的那個！”
名字不記得，但人還是有印象的。
“你倆現在是……確定了？”王主任因為管理的是高中這段特殊的時期，所以這些話題他習慣性的講的含蓄。
“顯而易見。”方惜瞬笑的開懷。
王主任因為常年不見老同學，於是絮絮叨叨又聊了好多，等接了三個電話，不能再聊時他摸著自己的禿頂戀戀不舍的回頭又添一句“去看看你們老師，你倆還算是有良心的，知道回來看看……唉，我們是永遠都捆在這兒幹一輩子咯！”
正巧是課間，想著老師們應該都有空閑。方惜瞬帶著析澈找到了印象中的辦公室。
“尹澈，你記得嗎，以前每到這個點，你都會從你們教學樓跑到我們這邊，然後在我們班門前喊我名字。”
敲了兩下門，聽到裏麵似曾聽過的聲音喊進，兩個人相視一笑，推開門。
熟悉的香皂的味道。
辦公桌旁邊的水龍頭依舊是關不嚴的在滴水，水池裏放著一個水桶，已經接了半桶了。
方惜瞬跟尹析澈都知道，接滿一桶恰巧就要吃飯了。
所以，半桶，一般是課間時間。
辦公室裏坐著的老師正在埋頭批卷，見進來的人半天沒有動靜，就抬頭看。
一看，愣了。
方惜瞬跟尹析澈同時出聲，“劉老師。”
這個劉老師是高三的鐵人班主任，隻帶高三學生，方惜瞬他帶過，兩年後升入高三的尹析澈他也帶過。
“哎？！”劉老師激動了。
“你倆啊！”他都記得。“你倆還真在一起了，挺好。”
“老師知道？”這次輪到方惜瞬吃驚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劉老師一副得意的樣子“你還沒轉走時，析澈總是來咱班門口找你，你以為老師們都不知道？就你們這點小心思，我們都清楚著呢。”
兩人皆笑。
原來，當時的情誼，就已如此明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在方惜瞬還在搖擺不定的時候，已經有人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倆現在是一個學校的？”劉老師托腮想了一會兒，又更正“不對，依你方惜瞬的水平，恐怕考的比這個隻知道玩不知道學的問題學生要好吧。”
他說的問題學生指的是尹析澈。
“必然。”方惜瞬淡淡一笑“我明年就畢業了。”
“打算考研嗎？”
“當然。”方惜瞬點頭“老師，等我們結婚了你一定要來給我們當征婚人。”
“好好好，隻要你們不嫌我這個窮酸書生麻煩就行。”劉老師哈哈笑了“我可是要給你們封個大禮。”
“老師能來就是大禮了。”尹析澈紅著臉說。
“這丫頭，還是這麼會說話。”劉老師笑的滿臉褶子“唉，好啊，好啊。看著你們現在，我都羨慕了。年輕就是好啊。”
出了學校，尹析澈問方惜瞬，為什麼讓劉老師做征婚人。方惜瞬回道“劉鐵人是第一個看穿咱倆心思的長輩，請他是最合適的。”
或許說，當時連自己都沒能弄清楚的感覺，這個老師卻早已看穿，且含笑不語。
這段美好的隱秘的初戀，原來在當時，並不是自己心中的秘密。
方惜瞬感慨著，等回過神後，才發現尹澈走的方向不對。
“你去哪？”他有預感，這小丫頭準備不吭不響的把他拐到尹薪時家。
“回家看我爸。”她倒是承認的爽快。
看到方惜瞬猶豫的神色，她扯扯方惜瞬，一雙大眼霧水蒙蒙的望著他“走吧，一起去啦！”
方惜瞬雙腿自覺地跟著她前走，大腦卻在0.1秒後罵自己：方惜瞬，總有一天你會被這女人徹底拿下！
她稍微發個嗲他就淪陷了，以後不還得被她吃的死死地？
“尹澈，要不以後結婚就回來住？”方惜瞬任她拉著往前走。
他是這麼打算的，媽媽反對他和尹澈交往，婚後肯定是不能緩和了，反正媽媽那邊有姐姐，估計也不會覺得寂寞或是晚年淒涼啊什麼的。
今天回來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第一故鄉，忽然覺得走不了了。並且，尹澈爸爸跟他爸爸第一是不反對他們，第二呢，是身邊也沒個孩子照顧，所以，他想結婚後留在這兒。
“你怎麼回來啊？”這次，尹澈比他想的遠“你畢業肯定是要考研的，考研肯定不是這兒的學校，不是這兒的學校你還怎麼能在結婚後回這兒住啊？”
方惜瞬被問住了。
沉默了好久，他有些不悅的說“那你呢？”
“我也想考研。”尹澈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們學校的學曆拿出去不好找工作的。”
“不用了，你就收收心畢業在家生孩子吧。”方惜瞬甩來一句話“也不缺你出去工作那點錢。”
尹澈看著他不悅的臉色，忍了忍，把反駁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尹析澈從小就喜歡畫畫，估計也是有遺傳的原因，她很喜歡設計方向的職業。
高考誌願她毫不猶豫的填了各種設計方向的專業。室內設計，平麵設計，工業設計，園林設計，動漫設計……等等等等。
其實，在沒有再次碰到方惜瞬之前，她有告訴過盧天她的計劃。
上完大學後，她想出國。
去意大利。
設計之都，各種藝術的集聚地。
去哪裏，感受不同的藝術氛圍，享受異國風格帶來的不同的美。
而方惜瞬。
他……好像有些大男子主義。
他不止一次的說過，他心目中最理想女人就是在家相夫教子，做傳統意義上的賢妻良母。
很好，意見相左了。
而尹析澈，在權衡了從小的夢想與方惜瞬的期望後，做出了讓步。
犧牲夢想，成就愛情。
做這個決定是很痛苦的，
要知道，那是她一直以來的夢啊！
尹析澈抬頭看著他，
心底某個區域的某種感覺被激活了。
累……
惜瞬，你知道我為和你在一起犧牲了什麼嗎？
當然，她知道，他也不容易。
他為了和她在一起，已經放棄了世人眼中一個孝順兒子應該做的事，對於他這樣其實很傳統的人來說，非常之艱難。
維係我們愛情的東西，好像，很脆弱。
如果，某一天，我和你都累了，倦了。
我們，會分開嗎？
回到學校，方惜瞬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用三天時間，跨越了三年。
從再次遇到尹析澈到他告白成功，其實時間並不久。可到底跨越了多少艱難，他完全記得。
回了寢室，剛剛推門進去，就發現寢室的氣氛不太正常。
室友們難得的都在。每個人都用同情和支持的眼神看向他。
“怎麼了？”
寢室一片安靜。
方惜瞬的媚眼與其餘五雙眼在這種詭異的安靜中持續對視著。
“咳……”終於，上鋪的李江元無法忍受這種怪異感覺，他摸摸鼻尖，開口道“那個……知道你不容易了，老大都告訴我們了……”
方惜瞬更加迷惑。
“不是啊！”盧天連忙解釋“我就是說了說你那天回家吃飯那事……”
方惜瞬懵了一下就搞懂了，回家吃飯……指的是媽媽當著客人的麵把他和尹澈一起趕出來的事吧。
掃了一眼依然用同情的眼光看他的室友，方惜瞬笑“怎麼，要畢業了，你們也選擇原諒我挖老大牆腳了？”
“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劉設擺手“你挖牆腳那是正常，盧老大隻是大學寂寞才找的你女友，分了對他也沒什麼多大打擊……”
順嘴說到這兒才發現自己多言，一下子得罪倆人。
他不敢再說，於是，整個寢室又不自然安靜下來。
“那個……”劉設想彌補一下，可想了半天也沒個說的。
“老幺。”牟暢很老成的歎口氣。“其實大學戀愛沒幾對兒能成的，劉設說這個也沒什麼，你就當是難聽的實話聽了算了。”
盧天胡亂翻著書，不答話。
“盧天，以前的就不說了，你認真也罷，不認真也罷，現在對我姐，你什麼想法？”方惜瞬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都在問些什麼。
他高興，因為知道盧天對尹澈並不是衝著結婚去的那種認真度，可他又不高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講，受傷害的，或許是尹澈。
若沒有再遇到他，尹澈會不會在盧天畢業後黯然分手？
“你不要問我。”盧天低聲說出一句話。“不要問我。”
今天，總是冷場。
方惜瞬冷冷瞥了盧天一眼，走到窗台前，取出桌子下麵放的水瓶，扭開蓋子，全部傾倒在他養的仙人球上。
那是他，表達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情緒的方式。
這些問題，是他們不願考慮的，但時間已經不由他們願不願了。
總要放在桌麵上好好想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