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山雨欲來(八)

等到院門關上,院內除了阿史那月的閨房有燈火閃耀,又是昏黑一片。

王北川和趙思哥從橫梁上墜下地來,推開阿史那月的閨房閃身入內。

看著房中場景,二人頓時呆立當場。

隻見徐慕白雙手雙腳被牢牢綁在阿史那月的繡床上,渾身上下除了一條破爛小褲,竟是光溜溜一條。

而在他臉上、身上,滿是鮮血淋淋的傷口,雖然已被清洗,但還是有血珠滲出。

再看他那密布濃黑胡茬子的一張醜臉,也滿是傷痕。

此時他正大喇喇、赤條條地躺在床上,虎目緊閉,鼾聲震天。

而在床榻不遠,阿史那月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床上這個從始至終都沒正眼看過自己一眼的糙漢。

王北川和趙思哥呆立片刻,雙目之中滾出碩大淚珠。

三兩步上前,來到徐慕白床前。

徐慕白似有感應,虎目頓時一張,扭頭看著二人。

三兄弟大眼瞪小眼,臉上刹那綻出放肆笑容。

笑容無聲,但卻十分燦爛。

王北川和趙思哥三兩下除去徐慕白手上腳上鐐銬,將他龐大身軀從床上扶起。

徐慕白毫不介意自己赤條條的身子,左右將兩兄弟緊緊抱住。

過了一會兒,三人才分開。

待徐慕白穿回身上衣衫,扭頭看著不遠處那妖嬈風情的阿史那月。

阿史那月看他三人有話要說,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趙思哥,嬌笑一聲,道:“這是我的閨房,你們三個大男人臭烘烘地擠在這裏,忒也難聞。”

說著,揭開布簾,玉手伸出,做了個請的姿勢。

徐慕白雖不清楚這妖冶女子的底細,但見二弟、四弟好像和她有著某種默契,也不多問。

王北川見此,卻暗道此女厲害,她顯然知道自己三兄弟有些秘事要議,而自己三人也不可能放心讓她離開裏屋,所以才不露神色地讓他們來到外間。

這樣安排,既可以讓他們把守阿史那月通向外麵的必經之路,又可給他們提供可能的私人空間。

這女子,真不簡單。

想明白這點,王北川也不猶豫,和趙思哥扶著徐慕白來到外間。

這時,徐慕白才壓低聲音驚張道:“金弓盧飛雪在這府上,你們……”

話未說完,王北川便截住他道:“大哥放心,三弟已有猜測,因此我們在身上做了手腳,他的百裏香嗅不可能察覺。”

原來李鈺猜測到盧飛雪極有可能在阿史那府,趙思哥便想到他的百裏香嗅也極有可能沒死。

他對那靈獸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它的特點,於是用秘製草藥將眾人身上本來獨有的氣味加以改變,讓它再也無法察覺他們的行蹤。

徐慕白明白過來,緊張的神色略緩,又問道:“那妖女是誰?”

王北川望望趙思哥,不知如何說。

趙思哥臉色陰沉,簡單道:“可以幫我們逃離洛陽的人。”

說完,見徐慕白還是一臉茫然,狠聲補充道:“如果她敢擅動,隻有一個死字。”

徐慕白對這心思縝密、少言寡語的四弟極為了解,他既然這樣說,那便是可以信任的了。

不再糾纏阿史那月的身份,轉而道:“你們應該知道我為何陷落在此了吧?”

二人點點頭,簡要將他們得到的零碎消息簡略道來,最後將聲音壓得更低:“三弟讓我問問大哥,那東西是不是就在這裏?”

徐慕白雙眼眨了眨,對於那個心思機敏、觀察入微的三弟,他雖從來沒有對他提及,但也沒有刻意隱瞞。

隻是李鈺不問,他也沒說而已。

但以李鈺的聰明,猜不到自己手上有什麼東西定然不太可能。

咧嘴一笑,點點頭,道:“就在此間,不然老子怎麼會闖進這裏?又怎會把水明月眾人瞧見?狗日的盧飛雪,老子倒是小瞧了他。”

王北川聞言,等他罵完,頓了頓,才道:“三弟讓你將那東西交給阿史那從禮便是。”

徐慕白眼神一滯,疑惑道:“那東西事關重大,若是輕易交出,老子這頓揍豈不白挨了?”

說完,不由輕聲哼哼唧唧起來。

王北川噗嗤一聲輕笑,道:“當然不是輕易交出,你可……”

越說聲音越低,但徐慕白一張老臉卻越來越有神采,到得最後,忍不住輕拍雙手,讚道:“三弟此計妙啊,要是這樣,他阿史那從禮不反出洛陽都不行了,哈……”

正要哈哈哈大笑,卻被王北川一把堵住大嘴,四下瞅瞅,示意他小聲。

徐慕白笑聲收止,虎目四下裏瞧了瞧,見依舊安安靜靜一片,才將嘴附在王北川耳朵,小聲道:“這下我省得了,那東西便藏在……”

聲音實在太小,竟連旁邊的趙思哥也聽不到。

待說完,大嘴離開王北川耳朵,嘿嘿一笑,道:“你且將這消息遞給三弟。”

說著,又轉頭看看身旁的四弟趙思哥,打趣道:“看來我和四弟便要在這溫柔鄉裏多待些時辰了,嘿嘿……”

趙思哥向王北川點點頭,並不說話。

王北川再次抱緊徐慕白和趙思哥,半晌才道:“大哥,四弟,一定要活著出來。”

言罷,再不停留,輕手輕腳打開房門,眨眼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趙思哥看著消失在黑暗院落裏的王北川,輕輕將房門掩上,扶著徐慕白又回到裏間。

阿史那月靜靜坐在桌前,用一支玉簪撥動燈芯,對他二人進來毫不在意。

趙思哥將徐慕白扶到床上躺著,脫掉他身上衣衫,恢複成先前赤條條的模樣。

然後端過阿史那月桌前的油燈,從懷中掏出幾瓶早就準備好的上等傷藥,在油燈下拔開瓶塞,用手指摳出晶瑩的藥膏,仔細地在徐慕白身上傷口塗抹。

等將他翻來覆去塗抹遍,才將鐵鏈鐐銬重新套在他的雙手雙腳,拉過薄薄錦被蓋在他身上。

不一會兒,徐慕白的鼾聲便即響起,這一次並不如先前那般震天價響,平穩而又節奏,聽著便十分安詳。

趙思哥見徐慕白睡去,才端著油燈,靜靜坐到阿史那月對麵。

燈火掩映下,阿史那月單手支著玉頰,一雙湛藍大眼撲閃撲閃,金發微卷,看著好不妖冶動人。

趙思哥就那那麼靜靜地看著她,不言不語。

而阿史那月也淡淡地繼續撥動燈花,看也不看趙思哥一眼。

在兩人就這麼幹坐著的時候,史朝義卻又在堂屋裏大發雷霆。

“找,都他娘的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二十人的巡邏隊說沒就沒了,到底是誰有這個膽子敢對老子手?”

隨著他的罵聲,堂下恭敬站立的十餘名將校全都噤若寒蟬。

等他罵完了,立在左手身著戎裝的駱悅才道:“這些人消失的地點離修業坊不遠,有沒有可能是那突厥老狗幹的?”

史朝義聞言,嘲笑道:“他阿史那從禮再蠢也不應該蠢到在自己窩邊動手,何況我今天中午才差點和他翻臉,他再心急,也不會在晚上就報複。更重要的是,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動機,難道是沒事閑的,想要訓練一下他手下同羅蠻人的戰力?”

駱悅被他一頓反駁,隻有啞然無語,想想也的確是這個理兒。

這時另一旁的蔡文景麵顯凝重,疑惑道:“有沒有可能,是姓李的那些人幹的?或者是醉紅樓?”

這話說得寬泛,想來他也沒個準兒。

史朝義聞言,麵上也有些凝重,問道:“查到姓李的那些人底細沒有?”

蔡文景搖搖頭,道:“自醉紅樓一別,李三之名便已響透洛陽,但這些人卻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其實不是李鈺等人沒有出現過,而是他們哪裏知道李鈺等人有著邢堂、第五琦這樣的化妝高手,隨時都在改變著眾人形貌。

史朝義麵上不悅,又問道:“醉紅樓那邊,又有什麼消息?”

蔡文景已看出他麵色不善,斟酌道:“瘦猴還在細查。不過就目前掌握的來看,那安妹妹恐怕與晉王殿下有些關聯,而在國色坊和天香坊上,恐怕另有一些秘密,隻是那上麵他還不敢貿然上去,隻能秘密盯著。至於那東西,可能應該不在醉紅樓上。”

史朝義麵色不變,沉聲道:“這樣的話,那就讓他老老實實盯著,一隻蒼蠅也別放過。”

蔡文景答了一聲喏,麵上汗水卻顆顆滴落,總算免了一場狗血淋頭般的大罵。

史朝義想了想,對著堂下其餘人等開口道:“各處都安排好了麼?”

這時,包括蔡文景和駱悅在內的眾將都是銀盔銀甲,聞言連忙躬身答喏。

這時,蔡文景突然眉毛一掀,想到了什麼,趕緊插口道:“說不定那二十人可能是他動的手腳,便是想混入我軍,在明晚來個內應。”

眾將仿佛都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誰,麵容一肅。

而史朝義率先反應過來,道:“的確,我們要行那事,他身邊有嚴莊這等人物,怎可能不聞聽到一點風聲?如果是那樣,倒極有可能。”

想明白這點,史朝義立即對堂下各將嚴令道:“各隊嚴密執行城守暗號,各門嚴格盤查過往行人,軍中一個生麵孔都不要放過。成王敗寇,就在明晚。立即!馬上!”

眾將聞言,齊齊肅穆站定,朗聲答喏,眨眼便消失在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