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紅樓天香坊,李鈺悠悠醒轉。
睜眼四下打量,房屋簡陋異常,身前白衣白發的裴旻正滿含深意地打量著他。
李鈺揉揉睡眼,突然一頓,瞬間跳將起來,向裴旻道:“明月妹妹在哪?”
他隻記得昨夜水明月和自己先後被裴旻帶到了醉紅樓主房內,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麼卻是一概不知。
裴旻微微一笑,道:“她的血肉傀儡術已經解了。”
說完,抬步便出了房間。李鈺穿好衣衫,緊跟他出了房屋。
而在房外的那處寬大平台內,百餘名身著赤紅羅衫的血影手執陌刀肅然凝立。
天邊紅日初升,晨輝打在眾女身上,看著更加豔麗奪目。
李鈺剛一出門,百餘血影陡然齊齊單膝跪地,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等到李鈺適應了屋外光線,對眼前場景才反應過來。
見呼啦啦跪倒一片的血影,而站在最前麵的赫然便是水明月和蘇雲菲。
看著那熟悉的人兒,此時著一襲紅衫,更顯出不能言表的動人。
隻是她現在安安靜靜地單膝跪在地上,看不到她麵上表情。
李鈺兩步上前,雙手將水明月扶起,卻見她精致憔悴的麵頰泛起一抹紅暈,美麗雙目躲躲閃閃,並不看向李鈺。
看到她這一幕從未有過的女兒情態,李鈺心旌一蕩,不知如何形容心中那份疼惜和愛戀。
凝目盯著她看了片刻,小心問道:“你好了麼?”
水明月不敢看他,俏臉埋得低低,向他微微點頭。
“是醉紅樓主給你解的?”
李鈺正想問她醉紅樓主是如何解除了她身上血肉傀儡術,卻聽身後裴旻幹咳兩聲。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態,而其餘血影眾女還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他趕緊讓蘇雲菲等人站起,環目掃過眾人,看到她們一個個絕色靚麗、英姿颯爽,迎著朝陽真真是一道靚麗風景。
裴旻上前道:“現在水姑娘血肉傀儡術已解,而這醉紅樓的秘密恐怕也已引起注意,現在我們需要抓緊時間密謀大事。”
於是和蘇雲菲一起,將他們所掌握的一些重要消息向他簡略陳述了一遍,自然包括安妹妹和瘦猴在內的一些勾當,以及醉紅樓的內部情況。
李鈺聽完,沉吟半晌,道:“今夜過後,醉紅樓恐怕是保不住了,現在先將撤離的消息通知我們在樓內的人,今夜戌時準時撤離。”
頓了頓,又對裴旻道:“讓醉紅樓主和我們一起撤離吧。”
裴旻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回道:“有我在,你放心吧。”
有這劍聖在,他自然不用擔心醉紅樓主的安危,又對水明月道:“營救高封二將,隻有靠你了。”
水明月這時臉色終於恢複如常,聞言抬頭望著李鈺,重重點頭,但還是猶疑道:“要操縱那神鷹飛鳶,需要借助風勢。”
不待李鈺說話,身旁裴旻已上前道:“我看今夜亥時,應該要刮東風,不知是否是水姑娘需要的。”
水明月看著這老者,經蘇雲菲等人介紹,已知道他的身份,聞言麵上一喜,道:“從這裏操縱鷹形神鳶到武勇王府,是從東向西的方位,正需要東風。”
眾人聞言,都是喜上眉梢,看來他們所謀之事應該是有天時幫助。
幾人又將諸多細節研究了一會兒,樓梯口便有一個風韻妖嬈的女子氣喘籲籲地爬了上來。
看她嫵媚身段、猶存風韻,正是群英坊的老鴇子花姐姐。
李鈺見她上來,心中一緊,她已看到血影模樣。
而水明月和蘇雲菲見到她,卻麵露笑意趕緊迎了上去。
李鈺見此,反應過來這花姐姐極有可能是血影放在醉紅樓外圍的管事。
想來要是沒有人在醉紅樓外麵照應,她們這千餘人怎可能毫無聲息地躲在這裏。
果然,水明月和蘇雲菲將她帶到李鈺跟前,介紹道:“花姐姐正是我們血影在醉紅樓外圍的大姐。這四坊之中與我們血影密不可分的那些紅塵女子,便悉數歸於花姐姐掌控。”
聽到這麼說,李鈺自然明白,趕緊向花姐姐行了一禮。
花姐姐早就從蘇雲菲等人處知道了李鈺的身份,見他對自己行禮,慌著便要上前阻止。
但李鈺動作奇快,花姐姐怎麼來得及阻止。
行完禮後,蘇雲菲開口問道:“花姐姐,消息都遞給安妹妹了麼?”
花姐姐笑了一聲,道:“自然給了這浪蹄子了,那瘦猴想必也已經知道了。”
蘇雲菲見她如此說,又問道:“我們的人都已經通知了吧?今夜戌時便將她們全部撤走。”
花姐姐點點頭,道:“各坊都已通知到位,隻等你們的這上麵了。”
蘇雲菲搖搖頭,道:“不用等我們,亥時之前必須將她們從暗道中全部撤走,這醉紅樓,恐怕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
花姐姐聞言一呆,她十八歲便被血影訓練,在醉紅樓接客。後來當了四藝坊老鴇,也將醉紅樓四坊特別是群英坊打理得井井有條,為血影暗中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財帛。
可以說,這醉紅樓便是她的家她的事業,現在卻聽蘇雲菲說保不住了,驀地讓她心中難過。
水明月、蘇雲菲等血影見她麵上表情,也都神色一暗。
水明月脆生生地對她道:“走吧,今日的洛陽已不是李唐的洛陽。那些姐妹們天天被這些胡蕃蹂躪,不如和我們一起逃離出去。”
花姐姐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和李鈺、水明月、蘇雲菲等人微微施禮,又小跑著下了樓梯。
等她走遠,眾人又研究了一陣。
待到太陽升起兩丈來高,李鈺便帶著蘇雲菲、邱怡桐、古妍和另外五十名血影從暗道中潛回了那處簡陋小院。另留水明月、齊小青、肖瑤等六十幾名血影以及裴旻在樓上,籌劃著今夜飛進武勇王府之事。
李鈺將五十名血影留在院中由邱怡桐率領,帶著蘇雲菲、古妍、以及一直守在這裏的邢堂,又是一番喬裝打扮,返回到鴻源酒樓。
來到酒樓後那處僻靜庭院,徐小三已在院中恭候。
見到李鈺回來,他三兩步上前將他迎著,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麼,麵上那頹然之色也已消散,反倒是透著一股子的精明。
李鈺聽他所說,也是麵上一喜,在他帶領下,領著蘇雲菲、古妍二人又穿過那條長長暗道,來到那處地室。
地室內已聚集了不少人,分別是王北川、劉鋒、張誠、秦瑞、陳虎以及第五琦和韓先生。
眾人見到李鈺幾人進來,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王北川率先開口道:“大哥果真沒死……”
於是將他和趙思哥潛進阿史那府的大致脈絡敘述了一遍,對於某些重要信息如那東西的下落,自然隻字不提。
隻說他們見徐慕白勇猛有意招降,而趙思哥正潛在他周圍以防他有意外。
第五琦和韓先生不知真假,也隻有姑且信之。
等王北川說完,韓先生笑道:“徐將軍沒事,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不過,我這裏也有一道消息,就是不知是好還是壞了。”
李鈺見他賣著關子,也不以為意,抱拳道:“還請先生賜教。”
韓先生蒙著腦袋,看不清麵容,沉聲道:“據探子消息,安慶緒和孫孝哲今晨偷偷離營,可能在今夜會悄悄潛進城內,至於他們想要幹什麼,倒不是很清楚。”
頓了頓,又聯想到一事,道:“昨夜史朝義有一隊二十巡邏兵無辜失蹤,我懷疑可能是安慶緒的人幹的,他們要潛進洛陽,必然需要內應,也許他們的人便是想混在城守軍裏,到時好暗中給他們放行。”
李鈺聽完他的敘述,心中沒有震撼隻有鄙夷,你這一條新聞於我而言已是舊聞。那二十巡邏隊的消失,也正是大爺我吩咐二哥、四弟幹的。
就你這打胡亂猜的本事,也不知怎麼當上的討逆盟副盟主的。
心中這樣想,但他麵上卻裝出一副驚恐模樣,道:“什麼?他們今夜便入城?”
韓先生點點頭,道:“今夜亥時。”
李鈺故作震驚,驚道:“亥時?我們動手的時間?”
韓先生又點點頭,不再多言。
李鈺摸摸腦袋,假裝沉思片刻,才道:“那也沒法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隻希望能夠速戰速決,在他們還沒有穩住陣腳時逃出洛陽。”
韓先生和第五琦見李鈺雖然震驚,但絲毫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想法,不禁對望一眼,隻是看不出是讚賞還是疑惑。
想了想,李鈺向韓先生問道:“不知討逆盟暗中的力量可已準備好了麼?”
他指的自然是暗中挑唆武勇王府和城守軍、羽林軍和城守軍之間的事情。
自從知道了隱龍的身份,有了百餘名血影暗助,特別是現在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救出了水明月,他的信心和求生欲望無比強烈。
現在他不擔心救不出高封二將、殺不了盧飛雪和安祿山,他現在擔心的是,他們事成之後如何逃離洛陽。
所以他要亂,要洛陽陷入徹底的大亂。
隻有大亂之下他才可以渾水摸魚,率領眾人逃離洛陽。
所以他需要武勇王府和城守軍幹起來,他需要阿史那府的同羅軍和城守軍幹起來,他甚至需要皇宮中羽林軍也和城守軍幹起來。
總之不管是誰和誰,隻要幹起來,那便是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