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就坐在那墳包前,拎著酒壇一口一口的灌著。
“師傅,您常說出家之人當六根清淨,方能修得來世佛軀,可師傅,弟子心中有惑,惑一日不解,弟子便心無寧日……
師傅,這酒真是一個好東西,它解不了弟子的惑,但能壓住弟子的心,不像您教我的那些佛經,念來念去隻會更加心煩意亂。
師傅,或許是弟子慧根太淺,不過可惜,這酒的味道您老一輩子都沒嚐過,來,嚐嚐……”
說完,和尚竟然拎起那酒壇就往墳包上灑了去。
我看得心驚,這獨眼老七的鷹墳中埋葬的人竟然是和尚的師傅,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我當然也想不通,上前一步想問和尚,身後卻又猛地伸出一隻手,直接就捂住了我的嘴。
我大驚,瞪眼回頭,想要反抗,卻發現捂住我嘴的竟然是之前還在木屋裏打呼嚕的獨眼老七。
獨眼老七深深的凝視了和尚的背影一眼,跟著看向我豎著手指比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了點頭,獨眼老七這才鬆了手,又是指了指木屋的另一邊,示意我離開這鷹墳。
我回頭望了和尚一眼,雖然心中疑惑,可也跟著獨眼老七繞向了木屋的另一邊,直到去到那容納獵鷹的大木屋前,獨眼老七這才停了下來。
“七哥,那墳……”
“你想知道?”不等我問出口,獨眼老七接過話打斷,“你很關心和尚?”
我點頭:“和尚是我最好的朋友。”
獨眼老七沉默了一瞬,同樣點了點頭
“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獨眼老七說著,一指山坡下方的一堆雜草,“看到那草叢了嗎?當年我與和尚第一次見麵,他就躺在那草叢裏,要不是被我的獵鷹發現,估計已經喂了野獸了。”
我聽得瞪眼:“七哥,你說的是十四年前?”
獨眼老七再次點頭,臉頰上僅剩的一隻獨眼晃了晃,似乎出了神,許久才開了口。
“那是十四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喂了鷹、上了炕,正想休息,屋外卻傳來了獵鷹瘋狂的長鳴聲,那陣仗,就好像所有的獵鷹都打起來了一樣。
我趕緊出了門,卻發現獵鷹們並沒有打鬥,而是圍著坡下一處打轉,我一路尋去,便看見那草叢中躺著兩個渾身血跡的僧人。
其中一個是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僧,老僧渾身是血,身上多處刀傷,已經沒了人息。
另一個就是和尚,那時候和尚應該才十幾歲,看上去很年輕,可是他除了渾身上下同樣的沾滿鮮血,你猜,他手裏還拽著什麼?”
我聽得驚愣,木著腦袋搖了搖頭,當然想不到。
獨眼老七跟著長歎,沉聲道:“當時的和尚,手裏緊緊的拽著一把沾滿鮮血的長刀,那長刀的刀鋒,正好與老僧身上的刀傷吻合!”
我聽著,大瞪了眼:“怎麼可能?七哥你的意思是那老僧是和尚殺的?”
“我無法確定,”獨眼老七搖頭,“那老僧身上的刀傷雖然與和尚手裏的長刀刀鋒吻合,但是以當時的姿勢,和尚是將那老僧背負在背上前行,如果是他殺了老僧,他又為什麼要背著他?”
我聽著,瞬間就想到王殷紅說的傀,嘴角不由的顫了顫。
“七……七哥,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和尚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下殺了老僧,比如精神失常,後來醒悟過來才追悔莫已,所以背負著老僧的屍體前行……”
獨眼老七聽後沉默了一會,許久才又搖了搖頭:“都是十四年前的事兒了,我也無法妄下定論。”
“那你當時就沒有問過和尚?”我追問。
獨眼老七還是搖頭:“我當然問過,就在我救下他之後,但是他從來不答,也從不跟我說一句話,隻是在埋葬了老僧之後,每天跪在那老僧墳前,往往一跪就是一天。
我見他不像做惡之人,也就沒有聲張這件事兒,直到有一天他終於對我說了第一句話,卻是問我有沒有酒。
後來那段日子,他不是跪墳就是醉酒,一直到東家來我這兒辦事兒,瞧見了他,與他私下聊了一會,從此他就跟了東家。
再然後,我再見到他時,他整個就像變了一個人,並且還了俗,也不知道東家是怎麼開導的他,而自那以後,關於那晚的事兒我也沒有再提起過。
人生在世,每個人的心裏總有一些秘密,總不想讓別人知道,陳小兄弟,你明白嗎?”
我聽著,沒有回答獨眼老七,因為我已經猜到了和尚為什麼會背著那老僧的屍體來長白山。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傀!
在之前和尚離開皮貨鋪的時候,我提到壁畫中的黑袍人,他發了怒,身上彌漫了煞氣,那時王殷紅說過,和尚身上有愧的氣息,肯定被傀上過身。
而依照王殷紅說的,被傀上過身的人都會激出心中最黑暗的惡,那麼,這一切都很明顯了……
和尚是被傀上身之後殺了那老僧,所以在清醒之後萬分悲痛,一路背著那老僧的屍體追著傀來到了長白山,直到暈倒在那草叢中。
以和尚在鷹墳中的自言自語,那老僧就是他的師傅,那傀害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師傅……
怪不得和尚不願跟我提起這件事兒,也怪不得和尚會一直待在長白山,我想,不滅了那傀,和尚一輩子都不會甘心吧。
思索著,熟悉的聲音突的從我背後傳來。
“七哥,小昇子,你們大半夜的在外麵嘮什麼呢?”
我瞪眼轉身,隻見和尚正站在我身後,盯著我與獨眼老七挑著眉,臉上泛著一團酒暈。
“沒什麼,就請教一下七哥怎麼訓鷹。”我急忙回道。
“小昇子你是不是唬?這訓鷹的本領七哥怎麼可能交給你?那可是他的看家飯碗。”和尚笑說著,卻又瞟了瞟山坡下的草叢,眉峰微微一挑。
見狀,我趕緊摟著和尚的肩膀轉過身,同時給獨眼老七使了個眼色:“和尚你說的不錯,是我想多了,你瞧你喝了這麼多酒,快回去休息吧。”
說完我就摟著和尚往木屋走,直到渾身一哆嗦,這才想到自己還沒開閘放水。
於是,我讓獨眼老七帶著和尚先回屋,自己則繞到了木屋的另一邊,瞟了瞟房頂確定沒有王殷紅的蹤影,這才拉了褲頭,然而,就在我準備放水的同時,身旁突的傳來了嘿的一聲。
我心中一驚,差點沒尿到褲子上,一轉身,隻見嚇唬我的正是和尚。
“和尚你大爺啊,”我瞪眼,“嚇出病了怎辦?”
和尚挑眉,湊到了我耳邊,聲音低沉了下去:“小昇子,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去盡,我希望你明白。”
我聽著,盯著和尚愣了片刻,跟著點頭:“我明白。”
“希望你真的明白,”和尚同樣,又伸手一指房頂上方,“小昇子,你之前在山坡上告訴我有人知道傀的蹤跡,應該就是王殷紅吧?”
我嗯了一聲,和尚也沒多說,縱身一躍,抓住了木屋上的橫梁,一個引體向上就翻上了屋頂。
我這才終於開閘放了水,隻是心中有些異樣。
雖然確實是和尚殺了那老僧,但是和尚當時肯定是被傀上了身,所以也怪不得和尚,和尚也是受害者,可和尚為什麼就不想別人知道這件事兒?哪怕是我?
難道這件事兒……
對了!這件事兒裏還有一個人,那之前來鋪子裏找和尚的女人!
那女人明顯也知道和尚與傀的事兒,也就是說,和尚與傀的事兒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至少那女人也穿插在其中!
那麼,和尚與傀到底有些什麼樣的糾葛?那女人又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還是說,我的推測都是錯的,這和尚與老僧的事兒也有其他的原因?
我當然想不通,腦海中卻泛起了一股莫大的困意。
於是,我也沒管和尚去到房頂之後與王殷紅會聊些什麼,直徑就回了木屋,趴在木桌上就沒一會就再次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再次醒來之後,我才洗了把臉就被和尚與王殷紅逼著去鷹墳中吸收陰氣。
這陰墳建在木屋後,曬不到陽光,所以白天也確實有陰氣縈繞,隻是非常些稀薄。
不過現在這個關頭,我的鬼眼已經過度使用的不敢睜開了,所以一絲一毫陰氣對於我來說都是至寶。
於是我便在鷹墳中按照鬼眼心得的記載,用吐納呼吸的方式吸收起了陰氣,王殷紅與和尚也同樣的在我身旁打起了坐,就這樣,我們一直靜候著那獨眼老七說的小刀,準備著那小刀過來之後就一起上山找放山把頭。
然而,意外的是,整整一天,直到日落西山那小刀都沒有出現。
吃晚飯的時候和尚問了問獨眼老七,獨眼老七說可能是自己算錯了,說那小刀行蹤不定,或許來的沒有那麼快。
我聽著,加上之前獨眼老七描述的,說一百個窩囊廢也比不過一個小刀,不由的就對那小刀產生了一絲好奇,於是便乘著獨眼老七去喂鷹,問和尚那小刀是個什麼來頭。
“怎麼說呢~~”和尚撓了撓頭,“這麼形容吧,如果把人比做刀,那小刀就是刀鋒,刺進敵人心髒的飲血刀鋒。”
“這麼厲害?”我挑眉,“那和尚,把人比做是刀的話,我是刀的什麼部位?”
和尚跟著皺了眉,模樣十分的為難,我無語,一旁的王殷紅又冷不丁接過了話。
“臭男人,如果把人比做刀,你就是刀鞘。”
我更無語,和尚則一點頭,笑著說王殷紅比喻的真對。
刀鞘是什麼?還能是什麼?拔了刀就扔,可有可無的東西唄。
我白了和尚與王殷紅一眼,卻也更加的期待,想看看這小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能人,竟然在和尚嘴裏能有這麼高的評價,並且看獨眼老七也很期待那小刀的到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