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終章 第139章 抽絲剝繭

座間已經等著的冷炎摘下了鬥笠,一向嚴肅的深情此刻還要陰沉上三分:“雖然知道你們在這裏要過得快樂些,但還是不得不將你們扯回塵世來。”

冷夜雖然很想聽,但是不敢違背父親和姐姐的意思,隻好自己到外邊去玩,留下冷竹和金亞天,一臉的平靜。

他們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隻不過是早晚而已。身上的使命沒有完成,他們還沒有到枯萎和凋零的時候,短暫的休息之後,必須努力的去綻放,無論遇到的是狂風還是大雪。

“與太後有關吧?”金亞天嘴裏毫不袒護的言語讓冷竹有些驚訝,但臉上沒有一絲情緒。順景帝臨死前的話,蘭月的野心,要是沒了他們兩個,她現在應該是稱心如意了吧?此刻,也該是這位太後不用掩飾野心的時候。

“此言不虛,但沒有實證,這些年我在暗訪拭劍閣的事,但無意中撞到了他們在夏祭的布置,聽夜兒說,她有意讓皇上和他落單,但讓親子入虎穴,我覺得若此乃她計策,她也太狠得下心來了。”

冷炎說道,已經切中要害,他掃了一眼金亞天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這段日子,我在暗中查訪,有利有弊,利的自然是避敵耳目,弊的一方,就是朝中高層的風聲,我一點也聽不到,不過想必亞天是最清楚。”

“我有實證。”金亞天說著,取出了那支簪子。陳舊的絹花,被妥善地存著。

“這在其它人眼裏,也就是支普通的簪子,甚至連金簪都比不上,很少有人知道這是竹兒的。而她什麼時候……弄掉了這簪子,連我都不知道,這也隻有當時在場,事後撿到的人才最清楚不過。而它,恰好就縛在了射向太後的箭上。”

當時在場的第三者,隻有一個。

冷竹平複著心中的情緒,就事論事:“既然是射向太後的,她不會武,萬一傷著怎麼辦?”

“她是在賭,賭我會幫她把箭攔下來。既然連兒子都能犧牲,這點賭注也就不在話下了。”金亞天苦笑一聲,“皇上找了夜兒之後,太後召我到她身邊,卻也沒什麼要事,就是為了演這出苦肉戲。”

“你都知道?我還以為……”

冷竹聽了他的話,脫口而出,換來後者無奈的笑:“以為什麼,以為我被感情蒙住了眼,什麼都看不清嗎?”

“不。”冷竹淡淡地說,“我隻是奇怪,既然你知道這是個局,為什麼還要跟來,不跟來,就不會中圈套,也不會受傷。”

“因為,當時我以為你被挾持了,以為這簪子你還帶著……”金亞天琥珀色的眼壓抑著一絲傷感,“不過好在我跟上了,用這點傷,換回你來,實在是再好不過。”

他忘不了那無邊的火海,漫無目的的尋找,要不是煙花的響聲吸引了他,他就不會發現那個已經躺在地上神誌不清的小小身影,就不能搶在那帶火的樹木砸向她之前替她擋住。

他差一點,就要永遠失去她。金亞天想著,便不再覺得心中苦澀。隻要她活著,怎樣都好。

冷炎聽著他話,抽絲剝繭,皺了眉頭。“她被挾持?我在坊間聽到的,可不是這個版本。傳言說,定北侯與太後心有嫌隙,營救夜世子時,故意將傳信的箭射向太後。雖然朝中沒有定論,但民間已是傳的沸沸揚揚。”

“什麼?”金亞天拚命地回憶著:“可能留下遺禍的,就是那張條子,條子內容本身沒有什麼,就是假冒竹兒的口氣說救夜兒和皇上,叫派人增援,但是這帶著她名字的條子綁在射向太後的箭上,這就落人口實了。都怪我,該把那條子收好的。”

“無妨,扔不扔那條子都沒有多大區別。”冷竹說:“隻要她想對我下手,對冷家下手,總會找到機會和借口的。”

“這一石二鳥,夠高明的。”冷炎說道:“不過還有個好一點的消息,朝廷雖然三緘其口,但大多數人都相信你們已經死掉,夜兒也落到哪個荒山野嶺去回不來了。這樣,暫時不用擔心敵人費心來追殺你們。”

“現在敵明我暗,事不宜遲,我立即易容出村調查此事。”冷竹說道,冷鬆沒有回來,但是冷炎顯然知道出入怪醫村的方法。

“風口浪尖,你知道朝中和拭劍閣派了多少人暗中調查你們是否還在人世?”冷炎說:“當務之急,是避風頭。此次敵人傾巢出動,必有後招,我們需要周密的計劃,不如等亞天將傷養好,一起行動。”

冷竹沒有反駁的理由:“不過,一段時間後,朝中料定我們已死,定軍和徵軍群龍無首,會放過海州和慶州兩塊肥肉嗎?”

“我也正有此意。”冷炎點頭道,“不如我們先出村,然後分頭行動,我帶夜兒返定城,聯絡姚若進行布置,你與亞天趕回慶州,再作那邊的布置。”

冷竹聽了,有些猶豫:“我對定城比較熟悉,不如我回定城吧。”

“傻孩子,亞天在慶州無牽無掛,你呢,在定城還有兩個小鬼呢!是我守株待兔的話,肯定在定城守著你。”冷炎道:“你們還要到元藍跑一趟,據我調查,拭劍閣的總部,很可能就在元藍。而你與那閣主交過幾次手,會更熟悉他的布局和陷阱。”

拭劍閣……那閣主就是嵐世子的事情,要不要告訴父親呢?冷竹思索了一下,這涉及了太多舊時的恩怨情仇,還有冷鬆的身世,還是暫時不要告訴他吧。

“既是如此,還勞煩父親大人多多寬慰那兩個孩子。”

“這是自然。”冷炎說道:“事情差不多都浮出水麵了,隻是有幾點弄不明白,那拭劍閣閣主究竟是何許人也,竟有這麼大能耐,那太後與拭劍閣又是怎樣扯上關係的呢?”

“很久以前,朝中大臣開始連番遇刺的時候,我跟竹兒商量過,好像一切怪事,都是八年前的夏祭開始的。”金亞天道:“不知太後當時被劫,是否有什麼把柄抓在了拭劍閣的人手上。”

此話一出,金亞天有些慌亂地抬頭,冷炎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而冷竹則是盯著手中的茶杯,一言不發。

“請相信我,現在就事論事,我沒有袒護任何人的意思。”他苦笑著,虧欠了冷家太多,以至於今天的風吹草動便會讓他們豎起全麵的警戒。

“亞天,我勸你一句,每個人都是有野心的,即使最初的身不由己,到了後來也會變了味道。”冷炎說道,“不要因為過往而陷自己與不利的境地。”

金亞天淡淡一笑:“嶽父大人,您放心,我明白。”

飲盡淡茶,三人各懷心事。這八年,物是人非,這八年,星月流轉,一切都變得太多,他們也看得太多。無論是金家還是冷家,甚至是南晉,都在這消耗中疲憊了。

而現在,是該清理一下那些瘋長的枝枝蔓蔓了,即使它頂端綻開的花朵是多麼嬌豔誘人,也必須狠心剪去。

金亞天緊了緊拳頭。

小溪邊獨自垂釣,享受這最後的寧靜時光。金亞天盯著那浮漂,思緒卻飄遠。

“我要和爹爹一起回海州去了。他說,這回我也要帶上麵具,因為我是‘死了’的人。”冷夜來到金亞天身邊坐著,久久才開口。

“你說,為什麼明明活著的人,要假裝死去呢?這樣他們的親人,小朝和小夕,要多麼傷心呀!”

童稚的疑問讓他這個大人也心中一沉,這孩子在害怕,而他必須給他勇氣:“夜兒,因為有時候,我們不得不這樣做,隻有這樣,才能保護親人的安全,隻有這樣,才能像藏在黑暗中的豹子,伺機而動,將夜幕中的壞人一網打盡。”

冷夜盯著金亞天,若有所思:“有時候,我覺得你挺不像小白臉的。”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金亞天差點把魚竿掉到水裏,這孩子深思熟慮了那麼久,就得出了這個讓他想跳河的結論?

他裝出咬牙切齒的猙獰樣,扯了冷夜的小臉:“誰說我是小白臉的?”

冷夜“寧死不屈”,腳尖聲東擊西地向金亞天下腹虛晃,趁他躲閃,掙脫束縛,轉身欲逃。

金亞天將計就計捂著後肩:“啊!好痛!傷口又裂開了!”

跑出幾步的冷夜忙轉回頭,問:“怎麼啦?”卻不防被金亞天逮個正著。他像被撈上來的活蝦一樣死掙,但怎麼也逃不掉。

“招不招?嗯?招不招?”金亞天撓向冷夜腋下,向他施以“酷刑”。

識時務者為俊傑,冷夜堅信這一點,況且“出賣”冷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他豎起白旗:“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就明白了。”

於是,冷鬆那個蓋世神醫,小白臉和女英雄的故事,被冷夜添油加醋之後,在金亞天麵前鮮活地演繹出來。

人物關係,一聽就知道誰是誰。雖然那杜撰的蓋世神醫如何勇猛地大戰小白臉的橋段,其中自誇的詞句和誇張到惡心的情節,讓他胃中翻騰,頭頂冒煙,但是女英雄的片段,尤其是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是吸引他繼續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