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之後,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故事是冷鬆編的。金亞天有種把那家夥捉回來大卸八塊的衝動。但若不是透過他的口,再輾轉聽來,自己也不會知道這麼多事,她永遠也不會說出口的,她的喜怒,她的悲歡。
拉過冷夜,金亞天說:“那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就叫女英雄和……負心漢。”
雲飄去又飄回,日落西山,晚霞遍野,魚兒早已吃光了鉤上的餌食但沒有人去理會。
“負心漢知道做了很多對不起她的事,心中很想說,對不起,我其實隻愛你一個。但是,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相信自己,因為他曾經以為的深愛已經變了味,怕如今的刻骨銘心也會有一天被抹去。萬一有這麼一天,女英雄,便會傷得更深。”
金亞天說著,輕笑一聲,原來有些悶著頭想不明白的事情,隻有說出來,才會清楚,這就是他小小的私心:“他現在,寧可讓女英雄恨著,他已經不奢求女英雄會原諒他,隻要能默默地保護她就好。”
他們沒有注意到,樹幹之後,靠著一個人,不知道是何時來,也不知道聽了多久,更不知她何時悄無聲息地離去。隻有風吹落的淚水,凝在了草間,順著葉子和莖滑下,滲入泥土,再無痕跡。
午時,客棧裏人來人往,掌櫃的算盤撥的飛快,小二則四處招徠客人,賣力勤快。
笑臉迎客是生財之道,無論你有多委屈多難受,依舊彎著腰陪著笑,“是是是”不住點頭——這便是生意人,權貴賤,調餘缺,度遠近的同時,還得有一張掛得住一整天的笑臉。
門口的小二,便遇上了這樣一張笑臉,於是他知道,來了個有錢的生意人:“二位爺,從外地來吧?打尖還是住店?”
這兩位客人比元藍人骨架看起來要大些,前者不惑光景,身形高大略似北方人,滿臉招牌式的,剛才提到的商人的笑。圓鼓鼓的腰身一看就知道是個不缺吃喝不缺錢的主。後麵跟著的人一身短打,長著一張沒什麼表情的死人臉,雖不及前者身量,但和一般的元藍男子等高。
小二便認定,這是跑商路的胖老板和他的仆人或者夥計。
“住店。”胖老板笑眯眯地回答,看起來慈眉善目的。
“可巧了,本來店裏住滿了,今早晨剛有人退了一間上房,三等房的通鋪倒還有個位子,不如讓您的隨從將就幾宿?”這提議合情合理,主人睡上房,下人睡通鋪,生意人嘛,能省就省!小二在心中狠狠地誇自己聰明呢!
“不行!”這斷喝讓小二嚇了一跳,慈眉善目的胖老板一下子變了臉色,凶巴巴地說:“他跟我住一屋!”
“是!”小二忙道,生怕把貴客嚇跑了,“您說的是!”嘴上這麼說,心中想著,這主子大概是想把通鋪的錢都省下吧?當然,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何必張揚?”仆人靠前一些,善解人意地低語:“睡通鋪也未嚐不可。”
“就是不可!要睡我去睡!”胖老板壓低音量,惡狠狠地說:“休想和別的男人睡一鋪,通鋪都不行!”
這私底下的話,還是被耳聽八方的小二聽見了,隻見那死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在別開眼時泄露著些許羞澀的情緒,而那胖老板則是毫不掩飾地醋意十足。
莫非……這兩個是……那小二立即推開兩步,像遠離病毒一樣與他們保持了安全距離,愛八卦的腦中立即浮現了數萬字的傳奇故事大綱:
胖老板與他的仆人常年奔波在外,相處之中不禁被對方平凡的外表,樸實的心靈吸引,就愛上了,衝破世俗的障礙,不顧家人的反對,放棄了百年經商的基業,到這山青水秀,人生地不熟的世外桃源,白手起家,男主外,男主內,譜就了一段催人淚下,驚世駭俗,熱血沸騰的男男戀曲。
“小二!小二!”幾聲接近暴怒的狂吼才能把已經沉浸在自己糾結的幻想中的小二拉出來。他甩甩頭,循聲望去,掌櫃一臉青筋,手中的算盤就要砸過來了!
“夢遊啊?還不給我招呼客人?”
“二位對不住!馬上帶你們去客房吧!”小二陪著不是,將那二人領到了樓上拐角處的客房。
“這房倒與其它客棧不同。”胖老板說道,環視這房間,擺設,桌椅,屏風,床榻,俱是竹器,就連茶壺周圍的一圈茶杯,也是就著竹節的竹筒製成,別有一番風致。
“這位老板好眼力!我們這是依元藍民居建造的,原滋原味!”那小二給他們倒上了茶,布上幾碟精致的小點,“再嚐嚐我們的普洱茶,還有酸棗糕,貓耳朵!”
“行了,小二,下去吧!帶點真正能填肚子的東西上來。”胖老板從腰間的錢袋子裏掏出幾錠碎銀子打賞給小兒,後者心滿意足,陪著笑臉趕緊閃人。
腳步聲漸息,胖老板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這元藍的天氣真該死的熱,明明都入秋了,該這麼蒸人。
衣服一掀,露出的那個像是懷胎八月的“肥肚子”\\t是綁在腰上的一個棉布包,他將那些讓他大汗淋漓的包裹一一除去,露出精壯的身子,但不知怎的,帶了麵具,他反而說話要覺得要自然一點,就沒把麵具和假發除去。
“早知道元藍這麼熱,就不應該扮胖子!”金亞天歎道,一路上這身累贅逼得他想跳到河水中泡一泡。
冷竹拿出了包袱中的藥箱,順便給他上藥,他的傷的很快,已是不用纏紗布了,扭曲的傷疤便在他身後橫七豎八地陳列著,甚至看得出一點樹皮的鱗片狀,和她肩上的舊傷一樣,要完全消除,怕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元藍和你的手下見麵,沒問題嗎?”在帶麵具的問題上,冷竹和金亞天有同感,總覺得不是直麵那張臉,反而沒有了障礙。他們沒有在慶州停留片刻,直奔了元藍,因為金亞天說,這邊能搭上話的人,更加有用而可靠。
“無妨。”金亞天說:“就是要在這拭劍閣的地盤裏,才能躲過他的耳目。”
正在這時候,小二敲門了,“肚子”來不及裝回去,金亞天讓冷竹躲到屏風之後,自己則扯了一條被子裹著,隻留下一條光膀子露出來,就去應門。
那小二見出來的人竟是這種打扮,被嚇了一跳,忙退到牆角,好像跑慢點就要被拖到屋內怎樣怎樣,他放下手中餐盤:“爺打攪了爺這是我們的特產米線爺您有什麼吩咐再說爺我先走了爺您盡興!”
一口氣說完以上的話,飛一般地逃走了。“行了,回吧。”冷竹端了餐盤回到屋內,“何必嚇他?太張揚了倒反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金亞天取了銀針,試試那湯麵,拿起筷子吃著,“不這樣,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往我們這裏亂闖。”
吃完這覆了一層油的米線,坐等華燈初上,房中的燈火一直未滅,卻又兩個黑影迅速地躍上了房頂,如流星,似閃電,矯健輕盈,在沒人能察覺的時候,已隱入了於客棧隔了幾條街的小巷裏。
這個鎮上最大的青樓,車水馬龍。玲瓏的樓閣上,鶯鶯燕燕擺動著腰肢,手臂,揮動的紗巾帶出的香風不知拐走了多少男子的眼睛和魂魄。
一個年輕公子紙扇輕搖,大步走入,身後高大的保鏢背著一個長布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裏麵包的應該是長劍,亦步亦趨。
老鴇立即迎了上來:“公子,新來的吧,到裏頭坐坐吧!”
拉他們二人坐定,那老鴇一揚手,尖細的嗓門喚道:“姑娘們,過來伺候二位爺!”喊完便去門口拉其它的客人了。
那年輕公子和手下還沒來得及說話,七八個穿著暴露的花娘便圍了上來。在樓上他們就盯好了,這兩個可是男人中的極品,保鏢勇猛健壯,主子儒雅瀟灑,別說是賺他們的銀子,就是讓她們倒貼,也是萬分樂意的啊!
“爺,奴家來伺候您吧!”
甜膩的聲音傳來,染著血紅的纖手已經先下手為強,朝那個看來是富家少爺的金主伸過去了,飽滿的雪峰半露,幾乎全壓到了那人身上。
後者不著痕跡地避開,在她的另一手即將撫上那俊臉的同時,手腕被牢牢扣住。黑眸中閃過的一絲殺氣驚得那花娘慘叫一聲,差點摔到地上。
尋歡的客人注意到了這邊不同尋常的聲響,紛紛側目。隻見那高大的保鏢左擁右抱,好不愜意。他一臉輕鬆地笑道:“各位,我家公子第一次來,難免有點緊張,大家不要介懷!”
隨即轉向他俊俏的主子:“公子,放鬆點,男人來這就是找樂子的,那麼拘謹幹嘛?”
聽他那麼一說,周圍的人便隻當那俊俏公子是個雛兒,不再多理會,各自抱著花娘醉生夢死了。那俏公子在他的保鏢身上掃了一眼,揚起一笑,雌雄莫辨的魅惑讓那些花娘們看呆了眼。
他抓握的那截玉腕改為輕輕握住,另一手的掌心輕輕拂過,指尖似乎沒有力氣,卻分外地挑逗。好聽的聲音軟軟地問道:“剛才手重,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