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為團城的新城,已成為繼安城、結城和定城之後,海州第四大城市。金亞天甚至知道定北侯每年給朝廷龐大進貢的具體數字,知道她撥款建海防、河堤,援助災民饑民所耗費的財力物力,幾乎比南晉朝廷的劃撥的總額還多。
但是那隻是定北侯做的事情。至於冷竹過得好不好,現在究竟如何,他得不到一點消息,就連靈影衛也不能從曾陌那裏挖出半點風聲。
他終於明了,是冷竹不想告訴他這些消息,也不想和金家再有瓜葛,而他也知道,隻要去定城找她,就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但是他沒有勇氣。
沒有勇氣麵對她,沒有勇氣求得她的原諒,也沒有臉對她說:
“回來吧,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金亞天回了神,看著那蹦蹦跳跳的太子,隻能在心中不斷地催眠自己:她是很堅強的,沒有他在身邊,她一樣可以很幸福。而他,還是守護著那些需要他守護的人吧。
其實,作為讓蘭月幸福的交換條件,他的所有時間,基本上都在為順景帝做事情,鏟除異己,抑製動亂,還有接下來要對付的葉家,蠢蠢欲動的元藍侯。究竟什麼時候能整理一下思路,他也不知道。
又要到夏天了。定北侯府上下正準備著公子冷朝和小姐冷夕的三歲生辰。領地的一切打理得非常順利,冷竹閑下來,看著五歲的冷夜領著兩個外甥到處亂竄,不知道的人看來,就像是三兄妹,何況他們都姓冷。
可是,當他們漸漸長大,也開始有了煩惱。一天,有人告上門來,說冷夜打傷了一個定城富豪的孩子。
本來作為世子的冷夜沒有人敢惹,但那富豪的正室,也就是那被打傷的孩子的母親,恰好是元藍侯的侄女,出了名的刁蠻潑辣,硬是到了衙門擊鼓鳴冤,狀告定城城主冷竹管教不嚴,世子冷夜故意傷人。
那衙門的官老爺沒了主意,兩邊他都惹不起,隻好把冷竹請來。
冷竹看了那孩子,傷的確實挺重。冷夜自幼隨她習武,有著她的勤奮和比她還高的天賦,以他現在的功夫,要打一個沒有功夫的成年人都不是問題。
那富商的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大喊著有沒有王法啊,主持公道一類的,差不多全城的人都聽見了。冷竹隻好道了歉,如數賠了治療的銀子,那婦人才拖著孩子離去。
“為什麼打人?”冷竹從來沒有對冷夜說過重話,但今天她是真生氣了。
“他該打!”冷夜倔強地站著,不肯低頭。
“冷夜,我教你功夫是防身,是除惡,是上陣殺敵的,不是讓你恃強淩弱的。”冷竹說著,語氣已是相當嚴厲。
“我沒有錯,是他口出狂言!”冷夜猛抬頭,眼中盡是不服。
“他說了什麼?”
“他說……”冷夜死咬了牙,說不出口。
冷竹說:“無論他說了什麼,他不會功夫,你跟他講道理,不該打他!冷家的人,從來不欺負弱小。”
“我沒錯!他就是該打!”冷夜的小拳頭握得死緊。冷竹看到了他身上的屬於冷家的血性,也看到了他的成長。但正因為這是父母交托給她的弟弟,她不能放任不管。
“好,姐姐現在勸不動你了。從今往後,我便再也不管你了。”冷竹淡淡地說,起身要走。
冷夜急了,“撲”地跪倒:“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不要不管我!”
“那你知錯沒有?”冷竹轉身背對著他,但是沒有離開。
冷夜扯了她的衣角,幾乎要哭出來,但依舊說:“我沒錯!”
“你!”
“娘,別怪小舅舅!”“娘,小舅舅是幫我們才動手的!”
剛才不知去了哪兒的冷朝和冷夕跑了出來,跟著冷夜一起拉住了她腿。冷朝一臉怒容,而冷夕則是哭紅了眼。
“娘,我們今天玩得好好的,那小子帶了四個家丁,就想欺負小夕,還扯小夕的頭發,小舅舅不讓他動手,他就罵說我和小夕沒有爹,說我們是野種,小舅舅才忍不住動手打他的。”
“對啊,娘,他還叫家丁打我們,小舅舅把他們攔了下來,那些家丁說小舅舅是世子不敢打,我們才趁機跑了出來,饒了大半個城才跑回來。”
兩兄妹話語錚錚,敲打著冷竹的心。她扶冷夜起來,這個堅強的小男子漢眼中已經流出大滴大滴委屈的淚水,卻倔強地不去擦。
“對不起,姐姐錯怪你了。”冷竹替他拭去淚水,看著小夕蓬亂的頭發,蹲下來,拉她到懷裏,心疼地說:“扯的疼麼?”
小女孩先是點頭然後搖頭:“剛剛很疼,現在不疼了。”
她淚眼婆娑地靠在了母親的肩膀處,小心地問:“娘,那個孩子,還有那些家丁,說的都是真的麼?我們沒有爹,我們是……”
“瞎說。”冷竹抱緊了女兒,用堅定的口吻告訴他們:“娘跟你們說一次,以後記在心裏,你們有爹,你們的爹爹是個很好的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爹爹長什麼樣的呀?我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他?”小夕問著。
冷竹一笑,輕輕地回答,回憶起那容顏,便讓她痛徹心扉,但是,她必須裝作若無其事。她不會像那些普通女子,被拋棄了就跟兒女說,他們的爹爹死掉了。
這些孩子不能因為大人之間的矛盾,而擁有一個不快樂的童年。那種失去了至親的疼痛,那種被人歧視的感覺,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因此,她不能讓這一切發生在她的孩子身上,即使背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加倍。
“你們的爹爹,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他的臉和小朝很像,眼睛和小夕一樣,是琥珀色的。知道嗎,這個顏色的眼睛,很特別,是奶奶那裏傳來的呢。”
冷朝反問:“那為什麼爹爹一直不來看我們?”
冷夕聽他一說,眼淚又流出來,縮到冷竹懷中:“娘,是不是爹爹不要小朝和小夕了?”
冷竹一怔,不知該怎麼回答,隻好編了一個蹩腳的謊言:“爹爹很忙,沒空。但他一直都惦著你們。何況小朝和小夕那麼聽話,他怎麼忍心不要你們呢?”
三歲的孩子,這樣的回答已經能讓他們滿意了。於是,安心地點了點頭。
冷竹扯了冷鬆的手,說:“走,我們去討還公道。今天給你們上一課,壓倒對方,不一定要武力,還可以靠氣勢和道理。”
說一堆他們聽不懂的大道理,不如現場教育來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