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亞天看著她，有些詫異她說出這樣的話。他現在已經沒有殘存的理智來仔細思考她其實是很矛盾的話，他的眼不斷被她舉扇指著蘭月和蘭月蒼白的小臉灼燒著。
“我，替她！”
這一切，多麼熟悉。在夏祭那時，他也說出了同樣的話，為救蘭月，把自己的性命雙手奉上。
“記得把兵符給她。”金亞說著，猛地掏出了匕首，刺向自己的胸膛，勁力之大，速度之猛，根本不容回轉的餘地。
就在那尖利的刀鋒碰到他的衣襟之時，被一道勁力阻止了。
冷竹的右手，竟死死地抓住了那刀刃，鮮血如注，順著她的手腕，染紅了她素白的衣裙，觸目驚心。
金亞天趕緊鬆開了手，想替冷竹止血，她身形一晃，避開了他。
她現在，連碰都不想讓他碰。
甩開匕首，冷竹冷冷地說：“你的命，換不來。金亞天，你欠我的，又何止一命！”
左手從頸上硬扯下那兵符，扔在了他腳下。冷竹轉身，看也不看他：“收留父親大人的恩義已經還你，從今往後，金冷兩家，各不相欠！”
說畢，就這樣離開，血順著她的手撒了一路。她沒有哭，他隻見她哭過兩次，都是為了別人，沒有一次是為了她自己。
金亞天這才想起追上去，卻聽見廊門後麵傳來了冷鬆的聲音：“我來給你送點……你的手怎麼了？”
“自己不小心割的。”
“什麼？割手好玩麼？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趕快進來止血！給你的藥箱呢？……”
有冷鬆在，應該沒問題了。金亞天想著，現在他和她都沒有冷靜下來，再解釋也是徒勞。
轉身，那兵符反射著冷冷的月光，眾人覬覦，可以號令五十萬兵馬的兵符就這樣躺在枯枝敗葉中。
撿起，在掌心卻又有刺痛的感覺。金亞天歎了口氣，向皇宮的方向走去。
“你給我說實話，這手究竟是怎麼弄的？”
冷鬆望著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但冷竹沒有答他。
“是不是金亞天弄的！”
他的眼中已經閃出逼人的火花，冷竹隻好回答，避重就輕：“是我自己弄的。”
傷口已經止了血，但很深，已經翻出了白色的肉，幾乎見骨。
冷竹打殺慣了，自然不怕這傷口，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冷鬆用的麻藥極好，隻是手掌麻著，大腦還是清醒的。
而冷鬆學醫多年，什麼樣的傷口沒見過，唯獨這回，隻有死咬住下唇才能抑製住雙手的戰抖，在燭火之下為她細細縫合傷口，塗了另外一種特製的傷藥，再用紗布覆上。
當一切收拾妥當，他別開了目光，一字一句地說：“傷了經脈，你的手，我怕是救不回來了。”
一怔，冷竹聽明白了他話的意思，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經像上了麻藥，已經沒有任何再刺痛的感覺了。
“無妨，沒有了右手，我還有左手。”
“什麼叫無妨？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懷了孩子，我不能下太重的藥，但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一切都晚了！”冷鬆一字一句地說著，卻全都砸回了自己心頭。
“我問你冷竹，你隻剩一隻手你還當什麼將軍，帶什麼兵，打什麼仗？你怎麼帶你的孩子，當母親？你的槍法全在右手上，還有左手，你用鋼扇上陣殺敵嗎？你能張弓遠射嗎？”
想是在發泄什麼，他一口氣說完，喘著氣。而麵對那一連串未來可能麵對的困難，冷竹隻關注了其中一句：“我……有孩子了？”
冷鬆看著他，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本來以為，這種事情應該是在一個明媚的早晨，風和日麗，悄悄地，或是大聲宣布，看她高興，看她雀躍，但是，竟是今天這樣的結果。
“我的判斷不會錯，你已經有了身孕。”
冷竹聽著，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她有孩子了，偏偏是這個時候。以前她可以無所畏懼地去拚，去闖，但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爹娘，冷鬆都要離開這裏，而他……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從前的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再獨自走下去也沒有問題。
但是現在，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擁抱，他的關懷，習慣了患難與共，一下子，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便覺得寂寞的空氣滲入了她的五髒六腑，讓她喘不過氣來。
“跟我們走吧，好好地治你的手，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冷鬆第三次問道。他懷疑這次她若還不不答應，他會用迷香把她弄暈，然後直接強行帶走，或者……
“好。”沒等冷鬆想到第二套方案，冷竹已經答應了。現在的她隻想逃開這一切，不想麵對現實，不想麵對明天。
就當是給自己放個長假，她實在是太累了。
作了決定之後，冷竹隨意地收拾幾件衣衫，滿盒子的首飾，看都不想看，瞥見鏡中，自己竟是那麼的憔悴。
嗬，若是早這樣的柔弱，他該會更喜歡了吧。頭上僅剩的那個黃玉簪子，太像他眸子的顏色，究竟是帶，還是不帶……
“王妃，您要去哪？”流蘇進來，見她收拾東西和手上的紗布，忙問，“您的手怎麼傷了？”
“我，回定城。有事情要處理。”編了一個小謊，冷竹不想讓這個十三歲的善良孩子知道太多。誰知流蘇也跟著收拾了起來：“流蘇跟王妃一起走，流蘇要一直照顧王妃！”
“不許跟！”冷竹擺出了嚴肅的麵孔，卻沒有把她嚇跑。
“流蘇……一定要跟著！”含著淚的大眼中滿是倔強，“每次流蘇不在，王妃都會受傷。”
冷竹看著她，歎了口氣，迅速地靠近，在她後頸上恰到好處地一擊，便將她成功弄暈。
帶了簡易的行李，與父母兄長上來馬車，才發現那黃玉簪子忘了取下。
索性，就帶著吧。
換乘了老戴的船，冷鬆再次光明正大地散了迷香，已是身心疲憊的冷竹，沉沉睡去。
天明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世外桃源——怪醫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