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她回憶起來,想起他之所以解下披風,是因為蘭月穿得太單薄了,之所以轉手披在她身上,是因為他看到了太子的靠近。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現在才想明白。能在千軍萬馬之中一眼洞穿敵軍破綻的她,卻辨識不出這溫柔的假象,任那溫暖蒙住自己的雙眼。
也許,是她願意相信,所以才相信的吧。即使是現在,已經不知道自欺欺人多久了,依舊貪戀擁著她的那個寬闊的懷抱。
如今,這個懷抱已經不屬於她了。
取下了發間那月季絹花,揉在手裏。不會凋零的,隻是假象而已。
狠下心來,將那花仍在覆了一層薄雪的地上,警告自己,不許再回頭。
冷府麼,已經不能再回去了,還是隻能回到王府。直奔那密室,因為那裏還有自己牽掛的人。
“竹兒,怎麼了?”心細如發的菊茉夫人看出了冷竹的不對勁,“今日出門時不是挺好的嗎?”
“沒什麼。”冷竹收斂起自己的情緒,環視密室裏,已經收拾了兩個包袱。
“母親大人,你們這是要去哪?”
“我現在可以走動了,待在皇城裏遲早會暴露行跡,而你們也不好放開手腳查案。我們商量了一下,到鬆兒所居的怪醫村去隱居。”冷炎說道,也覺察出了她掩飾著的難過,但是沒有問下去。
因為金亞天沒有跟著回來,他想,這大概是這兩口子的事,他們老一輩的也不好多問。
“急著走麼?要不我派人……”
“你以為你哥真的沒有本事?秘密地送幾個人出城這點小事,我還是辦得到的。何況這裏空氣不流通,並不利於調養身體。”冷鬆說著,看到她的樣子,很是心疼。
他鼓起了勇氣:“竹兒,跟我們一起走吧,到了怪醫村,與世無爭,遠離紛擾,過平淡而快樂的日子,就我們一家人,好嗎?”
“兄長大人,我還走不了。”冷竹撫上掛在胸前的兵符,現在她覺得好累,但是身上的責任已經不是容得她說放下就放下的了。
菊茉夫人在她堅強的身上,看到了冷炎的影子。而冷炎肯拋下那世俗功名去隱居,也是因為有冷竹那樣的人替他擔著擔子了,所以他可以放心地走。可是,就剩下冷竹一個人……
似看透她的心思,冷炎握住她的手說道:“這是孩子們自己選的路,還要他們自己走下去。”
他對冷竹說:“兵符暫時由你保管,這我很放心。遲早有一日,你會擁有完全駕馭它的本領和氣量。為父在此說一句,權利越大,便意味著更多的責任,而我們隻是臣子,是因為帝王的信任,才予我們這兵權。有朝一日,他們不信任我們了,這兵符大可以還回去,不要可惜和留戀,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的東西。但是,為天下蒼生計,選誰作這掌兵符的人,我望你慎之又慎。”
“女兒明白。”冷竹說道,“你們何時啟程?”
“今夜子時,會有馬車在王府後麵接我們,之後,就是上老戴的船。”冷鬆說著他的安排,再問了一次:“你真的不跟我們走?”
“我會去送你們的。”這是她的回答。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最後一頓飯,冷竹便往自己的房中走著,終於不用壓抑情緒,她任由自己的肩膀垂了下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候,她發現她房中的燈亮了起來。會是流蘇嗎?
她正想著,房間的門便打開了,金亞天站在門口,等著她。
冷竹的腳步就這樣生生地刹住了,沒有上前一步,因為他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糾結,隻要她邁出一步,便控製不住自己要撲到他懷裏。
掉轉頭,飛速跑開,不停步,知道被他追上,再被拉入他懷裏。
一樣的溫暖,一樣的讓她沉溺,但這種溫柔,他更想給另外的女子。掙脫了他的懷抱,再掙脫他的手,也掙脫自己心中的眷戀,甚至不惜用上擒拿對敵的招式。
“竹,你聽我說。”金亞天喊道,“對不起!”
他道歉了,是為什麼?冷竹抬起頭,不再逃跑,以為他們之間還有回轉的餘地,畢竟她是多麼地想挽回他們之間已經變得脆弱的感情。
“對不起,我今天不該扔下你,讓你一個人走。我知道你因為碧血蟾蜍的事情在怨蘭妃,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嶽父大人中了什麼毒。她一個弱女子,害了嶽父大人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金亞天給她解釋這,以為這就是她生氣的原因,也是她用鋼扇指著蘭月的原因。
“你當我是什麼?”冷竹淡淡地說了一句。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子,之前最了解她的男子,現在根本就不認識她。
“怎麼?”金亞天沒弄明白她為何這樣說。
“你以為我是沒人牽著回家就鬧別扭的小孩子,還是不明事理的莽夫?”冷竹說道,“你以為我要傷害她,甚至殺她是吧?在你心裏,我難道就是一個冷血的殺人工具?”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金亞天越說越急,“如果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
“你,替她道歉?”冷竹苦笑了一下。這一切,他不是早已說明了麼?蘭月是他心中永遠割舍不下的人。
“好,我接受,隻要這代價,你付得起。”
聽不出她話中扭曲的意味,金亞天說道:“謝謝,你要什麼,我都會盡力補償你。隻是能否請你把那兵符給我。現在的你,拿著這兵符太危險了,朝中也難免會有議論的。”
“嗬,朝中?議論?你是想把兵符拿給蘭妃,讓她轉給皇上以重獲聖寵吧?”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隻因為心已經冷了,以旁觀者的眼從這迷局抽身,一切就明了了。
而被她說中心思的金亞天啞口無言,這也灼燒著冷竹的心。本來,這兵符就不是她想要的,給了也無妨。但是此時,她想任性地最後試一次。
“好,兵符可以給你,連同你之前道歉的代價,我要換蘭妃一命。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想殺她,我就是恨她。不勞你動手,隻要你保證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