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怎麼?這麼快就去找新靠山了?”

沈鉞諷刺的聲音順著空氣一路闖進她耳朵,許言輕心頭一顫,眼圈幾乎是本能就紅了,但她硬撐著不讓自己露怯,下巴一仰,嗆聲道:“是又怎麼樣?”

話剛出口,就見沈鉞臉色更難看了點。

說實話許言輕的心態也沒比沈鉞的臉色好看到哪兒去,隻是不肯表現出來而已,甚至沈鉞臉色越難看她越是故意咧開嘴笑:“不然呢?舉高手等著你來殺我嗎?嗬……”

她冷哼一聲,反問:“在你眼裏我是個傻子嗎?”

沈鉞被她問得一愣,很快又反應過來,眼底略過一絲狠色,同時恨聲道:“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吧?許言輕……”

他說著從樹上直起身來,一步一步朝許言輕走近:“你最早在陳府照顧我的時候、答應要跟我成親的時候、還有看到我耗費心神為你準備的禮物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嗯?許言輕,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傻子一樣?”

他一聲連一聲的問,問到最後幾乎是壓著嗓子在吼,聽得某一瞬間連許言輕都替他覺得委屈,可……

係統拚命勸著許言輕讓她服個軟、說一句好話,發酸的眼眶也在跟著誘/惑她繳械投降,嘴巴卻偏偏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專挑最難聽的話說個不停:“對!我就是把你當傻子!早知道你濫殺無辜草菅人命,我從一開始就不會管你!”

“是嗎?”沈鉞冷笑:“那你豈不是要後悔死了。”

“我就是後悔死了!我恨不得沒在初遇的時候給你喂那一口水,更恨不得從來沒見過你!”

許言輕終於沒忍住大聲吼出來,眼圈紅的像是要滴血。

憑什麼?她想,最早把一顆心陷進去的是她,為了沈鉞幾次涉險的也是她……而沈鉞呢?他幾乎什麼也沒做,連在跟她說那些好聽話的時候好感度都隻有百分之三十,到頭來卻還埋怨她把人當傻子……明明一直在騙人的人是他才對,她又做錯了什麼呢?不過就是喜歡沈鉞而已,她憑什麼要受這些委屈!

從兩人中間穿過的冷風像是有了實體,淩遲一般割著她裸露在外的皮膚,連帶著把她這段感情也割得不得善終。

而她甚至沒有一個棺材,可以將她無疾而終的愛情體麵下葬。

沈鉞麵無表情的盯著她充血的眼睛,像是冷靜下來了,末了竟還一笑,然後俯身湊到了許言輕耳邊。

“後悔就好。”他抬手把許言輕的碎發別到耳朵後麵去,聲音放低放軟,猶如情人間最甜蜜的耳語。

他說:“因為我也後悔了,早在我第一次發現你不對勁兒的時候,我就該殺了你。”

是在什麼時候呢?沈鉞垂下眼皮想——那時候兩人還不熟,而許言輕在一次聊天過程中不小心說漏了嘴,提到了他們之前遇見的虎妖。

那會兒他看到許言輕在說完這句話後大驚失色的表情,以及隨後偷摸打量自己的視線,沉默兩秒,終究沒有戳穿她,而是瞥開視線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現在想來,早在那時,他就該斬草除根才對。

兩人說話時挨得很近,行為舉止在外人看來甚至還有一絲親密,然而唯有身處其中的許言輕才知道,她的心是怎麼在聽完沈鉞的話後一點一點墜入冰窟的。

“那正好。”她退後兩步離開沈鉞的控製範圍,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輕聲道。

說完也不再看沈鉞作何反應,挺直背慢條斯理的朝自己房間走去。

不能哭。不能回頭。也不能覺得疼,許言輕在心裏警告自己: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弄成這樣已經很丟人了,一定要保住最後一點麵子!

她想,不就是失戀嗎?完美的紙片人千千萬,實在不行爺就換!

然而就算她再怎麼用語言麻痹自己,肉體上的疼痛總是躲不了的,是以許言輕剛一進房門就疼的倒在了地上,一手揪著自己的胸口半天沒能直起身來。

“你這是何必呢?”係統無聲歎了口氣:“你現在承受的還是最低等級的電擊,且一天隻有一次,如果你堅持不繼續任務,電擊等級就會逐漸加重,到最後……你甚至會每秒都活在電擊中。”

“何苦。”係統歎聲。

許言輕倒在地上一聲不吭,好不容易熬過了最後一波疼痛,才擦幹額頭的汗爬了起來。

最內層的一副被冷汗浸透,濕噠噠的黏在身上不太舒服,許言輕打開包裹換了身衣裳,好半晌才道:“我也是有自尊的啊。”

她說:“喜歡沈鉞這件事,我一點都不後悔,但如果在明知他要殺我的情況下我還繼續喜歡他,那我才是真的會後悔。”

三日後。

孩童無故失蹤一事徹底告一段落,穆安幾人商量了一下,覺得在故鑒待得時日也不短了,便商量著要啟程去下一目的地。

恰在此時,幾人又聽說了一個消息。

“什麼?”姚玉兒本來正在收拾行裝,聞聲皺了皺眉,懷疑道:“你說沉汕有焦屍作亂?”

穆安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他話音剛一落地,在場幾人都不約而同想起了迄今仍帶在他們身上的驅屍蠱,以及當日在寺院許言輕和沈鉞兩人見過的徐京墨。

驅屍蠱可用來操控屍體行動,徐京墨最初要下手的對象也是焦屍,所以幾人可以肯定沉汕的焦屍作亂一事跟徐京墨有著解不開的關聯,就是不知道他此舉用意究竟為何!

想了一會兒沒能想出答案,穆安最終拍板道:“管他究竟想幹什麼?咱們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沉汕就挨著故鑒,走得快的話約摸兩天就能到,於是第一天晚上幾人就沒有去附近的鎮上住宿,而是打算就近找個樹林湊合一夜。

沈鉞渾身經脈已經被解開,隻是礙於毒素原因暫時使不出高階法術,樹林裏野生動物又多,難免到了深夜不會遇上什麼危險,於是穆安和姚玉兒商量了一下,決定由他倆守夜,留下一個林夭,萬一真遇上危險也能護住沈鉞和許言輕兩個人。

沈鉞對這個安排沒有任何異議,林夭自然也不會有,隻有許言輕一個人聞聲皺了皺眉,似是不太情願。

“怎麼了?”姚玉兒察覺到許言輕心情不太好,主動上前詢問。

許言輕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好意思說出來自己不願意跟沈鉞待在一塊兒,所以想去給他們這對兒正兒八經的官配當電燈泡,隻能“嗬嗬”訕笑兩聲,然後搖了搖頭否認,“沒什麼。”

她眼尾餘光從沈鉞臉上掃過,心想大不了她挨著林夭睡就行了!反正他一個修道之人,應該也不會多想什麼。

林夭:“……”

他倒是不會想什麼奇怪的東西,隻是……

他視線從沈鉞和許言輕兩人身上循環掃過,有些奇怪——怎麼看許言輕都不該挨著自己吧?

更奇怪的是就連沈鉞也沒對此發表什麼意見,抿了抿唇不怎麼走心的對他笑了一下後便背過身去睡覺了。

……行吧。既然他倆都不介意……林夭看了眼正在自己身側衝自己傻笑的許言輕,挑了下眉,自己也打了個座開始閉目養神了。

許言輕這才鬆了口氣,見自己和林夭距離過近又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挪。

雖然林夭不通男女之事,但她不能不懂事——林夭以後可是要成仙的……許言輕想,自己可不能敗壞了他的名聲。

卻不想她人生中好不容易懂這麼一回事,還給自己懂出了禍來。

許言輕頭一次在野外睡覺,還是露天沒有帳/篷的那種,難免覺得不適,躺在幹草堆裏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沒有睡著,餘光瞥見睡得好好的林夭快要被自己的動靜吵醒,咬咬牙強迫自己閉上眼不許再折騰。

可惜沒過兩秒,她就忍不住又翻了個身。

許言輕:……

她最近幾天的睡眠本來就不好,眼睛一旦閉上腦子裏來來回回閃過的全是沈鉞說“我也後悔了”的模樣,搞得她連做夢都是噩夢,醒來時內襯都被冷汗浸透了。

想到這裏她不自覺偷偷看了眼睡在另一邊的沈鉞,見他睡得又香又沉心裏更氣了,然後哼哧哼哧從地上爬了起來。

穆安和姚玉兒說是守夜,其實和他們幾個隔得也不遠,許言輕想著反正自己也睡不著,說不定可以去把他倆隨便誰換下來,也算是自己做好事了。

她邊想邊朝著那兩人的背影走去,不知道幾乎在她邁出第一步的瞬間,身後有人同時睜開了眼睛。

墨色的長發鋪開,其中有幾縷不甚明顯的紅色隨著主人起身的動作飄至唇邊,沈鉞望著許言輕在夜色中越走越遠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許言輕原本是要去找穆安和姚玉兒的——她分明看見那兩人的背影就在離自己十步遠的地方,然而她已經走了三個十步了,那兩人的背影離自己還有十步的距離……

許言輕就是再怎麼蠢也該發現不對勁兒了,更何況她原就不蠢。

她下意識把手伸進袖子裏掏出了林夭給的符紙,又把自己這兩天學會的咒語在心裏默念了兩遍,稍微安了安心。

然而這點安心在看清來人的刹那就消失不見了。

許言輕吐了口氣,把符紙又塞回了懷裏。

麵具男似是對她的識時務十分滿意,見狀甚至微不可察的笑了一聲,然後伸出手跟許言輕打招呼:“好久不見。”

許言輕:……說的跟誰想見你一樣。

她在心裏吐槽,心知自己不可能從這人手上逃開,索性不再做無用功——更何況……她把符紙塞回去的同時順手摸了摸懷裏那個香爐……

一點動靜都沒有。

說明這個男人根本沒打算殺她。所以她自暴自棄,兩手一攤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你一路都在跟蹤我們?”

麵具男不愧這個名字,今天又換了一副麵具,眼睛處的洞從圓形變成了橢圓形,還在臉頰的位置畫了兩坨鮮豔的腮紅。

今天依舊沒有給嘴巴留出呼吸孔,許言輕看著他,惡意在心裏詛咒對方:憋死你!

麵具男態度倒是挺好,竟然還好聲好氣的回答許言輕的問題:“稱不上一直在跟蹤你們,隻是提前知道你們要去沉汕,所以在這兒守株待兔罷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沉汕?”許言輕皺了下眉,下一秒又猛然意識到什麼,語速飛快道:“徐變態跟你是一起的!”

“喜歡給人起外號的習慣倒是一點未變……”

麵具男乍一聽見“徐變態”三個字便笑了出來,同時輕聲說了句什麼,許言輕沒聽清,以為他在說什麼要緊事,連忙豎起耳朵急聲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麵具男這會兒又不承認了,“嘖”了一聲正要說話,聲音卻驀地一頓。

許言輕奇怪的看他一眼,順著他的視線轉頭往自己身後看去,正看見沉默著朝這邊看過來的沈鉞。

於是她也愣住了。

“別擔心,他看不見。”麵具男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威脅,許言輕猜不透,也懶得去猜,隻是頭也不回的問了一聲:“你確定?”

麵具下那男人挑了下眉,不知想起了什麼,沒有說話,顯然是並不確定。

另一邊許言輕也沒再說話,隻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結界和沈鉞對視。兩人視線直勾勾的撞在一起,五秒後,許言輕看見結界外的那人率先轉頭撇開了眼。

哦。許言輕立時有了答案,心想,他看見我了。

但他轉頭走了。

雖然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但當它真的發生在自己眼前時,許言輕心裏還是不可避免的難受了一瞬,連看麵具男都不耐煩了起來,急躁道:“沒事我走了,放我出去。”

麵具男卻一瞬間來了興致,先是盯著沈鉞漸行漸遠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這才轉向許言輕,語氣裏不無興奮的道:“你們鬧掰了?為什麼?”

……

我跟他鬧掰了你這麼興奮幹什麼?許言輕在心裏衝麵具男翻了個白眼兒,正想說關你屁事,就見後者又恍然大悟似的“噢”了一聲,裝模作樣道:“讓我來猜猜……”

他意味深長的拖長了尾音,聲音裏還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興奮:“你知道陳嫣是被他殺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