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輕一夜未睡,幾乎每隔五分鍾就要問一遍係統任務進度,然而她從深夜等到天亮,始終沒能等來想要的答案。
係統用機械到冷漠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百分之0”,重複到最後許言輕幾乎渾身的血液都涼了,抬手把被子拽過頭頂啞聲道:“閉嘴!”
她合眼,然而翻臉沒過一分鍾,又藏在被子底下甕聲甕氣的問:“任務進度。”
等到第一絲亮光撕裂天際照射在大地上時,許言輕也終於死心了。
她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眼睛因為充血紅得嚇人,一夜未眠的臉色蒼白而憔悴,然後她看著那道光張了張嘴,聲音虛弱:“我放棄了。”
係統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直到許言輕因為突如其來的電擊而痛的彎下了身子,係統才清楚她在想什麼,緊跟著不等它出聲,又聽見許言輕的聲音在這間不大的房間裏響起:“我放棄這次任務!我放棄攻略沈鉞!”
話音剛落,身體裏又是一股電流襲來,但這次許言輕明顯有了經驗,所以她僅僅是咬著下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係統急了,語氣明顯慌亂起來:“你不想回家了嗎?放棄任務不僅會有懲罰,還會被永遠留在這裏你知道嗎?”
“我知道。”許言輕咬著牙回答:“但你覺得我現在還有可能完成任務嗎?”
“當然有!”係統急聲道,試圖給許言輕打氣:“百分之八十的好感度還是挺容易達成的,你……”
“但沈鉞現在對我的好感度是百分之0,”許言輕沉聲反駁:“而且他還想殺了我。”
她說:“任務再容易又怎麼樣?如果完成任務的代價是我的命,那我圖什麼呢?現在這個懲罰,雖然會讓我疼,但至少……不會要我死不是嗎?”
陽光順著被推開的門大肆侵入,許言輕麵朝著湛藍的天空,說話的語氣裏不帶一絲情緒。
然而這份淡定在她和沈鉞在前廳迎麵撞上時蕩然無存。
相較於她的憔悴,沈鉞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一樣,見著她了甚至還主動衝她彎了彎唇,然後習以為常的和她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許言輕一怔,一句“早上好”堵在嗓子眼兒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胸前小香爐突然的刺痛紮的回過神來,然後清楚的看見了沈鉞毫無波瀾的眼睛。
他臉上在笑,眼睛卻如同結了層冰一般冷。
屋內穆安幾人已經坐下了,瞧見他倆站在門口動也不動,便揚聲喊了句他們的名字:“沈鉞!言輕!你們站在門口幹嘛呢?快進來吃飯啊!”
許言輕就在那一刻意識到,沈鉞是在演戲。
就像他重生回來之後對著這滿屋曾間接害死他的人演戲。
她原以為自己經過一夜的輾轉已經想通了,但此刻看到沈鉞用這種態度對她胸口還是一緊,緊跟著便有大片大片的酸澀順著心髒一路蔓延至眼眶。
沈鉞看著她瞬間發紅的眼圈嗤笑一聲,率先抬腳朝屋裏走去。
“來了。”他笑盈盈的依次和穆安等人打過招呼,然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乖乖地捧著一碗粥喝。
“言輕還在門口愣著幹什麼呢?”穆安回了聲,又望向門口半晌沒有動靜的人,疑惑道。
“……沒事兒。”許言輕深吸一口氣逼回眼睛裏的熱意,也抬腳跨了進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神色不好,連一向在飯桌上不怎麼說話的林夭都詫異的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許言輕本不欲說話,敷衍的扯了扯半邊嘴角,兩秒後不知又想了什麼,強打起精神衝林夭笑了一聲:“沒事兒,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哦。”林夭聞言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飯桌上重新陷入了沉默。
林夭對氣氛一事向來不敏感,穆安的情商又時高時低,是以一時間,隻有姚玉兒一人瞧出了沈鉞和許言輕之間怪異的氛圍。
不應該啊……她咬著筷子想,視線在對麵兩人身上來回流轉:她昨天還特地幫許言輕放煙花來著……哦對!穆安也幫沈鉞放了!所以怎麼看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該是這樣的吧?吵架了?
她想得入神,眼睛不小心掃過無動於衷的林夭和滿臉茫然的穆安,自覺調節氣氛這活兒隻能落在自己身上了!於是她咳了兩聲,主動挑起話題道:“對了,那個玉佩你是從哪兒得到的?”
她說著看向許言輕,眼睛一眨一眨的。
姚玉兒是故意這麼問的,既不顯得她沒話找話,也能提醒兩人想起昨晚的心境,誰想對麵兩人想是想起來了,想起來的內容卻不那麼美好。
沈鉞拿筷子的手一頓,很快又若無其事的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碗裏。
許言輕也是一愣,下意識想把問題混過去,餘光瞥見一臉置身事外的沈鉞,突然就惱了,冷聲道:“地上撿的。”
“在哪兒?”姚玉兒本能追問。
“在……”許言輕有一瞬間的破罐破摔,心想不如直接把真相告訴他們得了,反正她也不指望完成任務了,告訴穆安他們還能提前大結局!然而想是這麼想,張嘴的瞬間她卻還是改口了:“在那座被燒毀的寺廟裏。”
許言輕垂下視線,筷子在自己碗裏攪來攪去,漫不經心道:“應該是從那群小孩兒身上掉下來的吧。”
“是嗎?”姚玉兒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發覺確實有那麼幾次兩人並不在一塊兒,便沒怎麼往心裏去,“哦”了一聲後又隨後問:“那你撿到玉佩怎麼沒跟我說?”
“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許言輕說。
她是真不知道,昨天被姚玉兒問起來時還懵了好一會兒,許久才反應過來這大概又是那個什麼原著世界線的手筆。
為了不崩人設,它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許言輕想著,在心裏冷漠的哼了一聲。
飯後幾人又各自回了自己房間,許言輕想了想,落在最後拍了拍林夭的肩膀:“那個……我有事想問問你。”
她目光殷切的看向林夭,後者奇怪的看了她一會兒,聳聳肩無所謂道:“那你過來吧。”
沈鉞走在最前邊,聞聲腳步頓了一秒,隨即露出一個自嘲的笑,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言輕也愣了愣,直到林夭已經走出房間,見她沒跟上來,不由得奇怪的回頭又看了她一眼。
他皺眉,用眼神表示疑惑。
許言輕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幾步跟上林夭,隨即笑了一聲,說:“沒事兒,走吧。”
林夭的房間和他人一樣冷清,打眼望過去幾乎沒有住過人的痕跡,連桌上的茶壺都是空的。
林夭掀開壺蓋往裏看了一眼,問:“喝茶嗎?”
許言輕:……我倒是想喝。
她探頭看了眼空蕩蕩的茶壺,懂事拒絕:“不用了,我不愛喝茶。”
“哦。”林夭聞言點頭,從善如流的把手裏的茶杯又放回桌子,正色道:“什麼事?”
“嗯……是這樣的……”許言輕上一秒還在心裏吐槽林夭這一點都不真誠的邀約,下一秒就被他的聲音喚回了神智,於是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順便坐直了一臉嚴肅的朝他看回去。
她考慮過了,任務她是注定完不成了,家也回不去了,所以她現在的首要目的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反正在哪兒活不是活呀!而在這個玄幻世界,前有妖邪肆虐,後有沈鉞堵截,靠她自己想活下去簡直是癡人說夢,所以她在心裏琢磨了好一會兒,最終把主意打到了林夭身上。
“是這樣的,我想跟著你修仙。”
……
冷風攜著人聲在耳邊掠過,林夭怔了兩秒,再抬眼時眼睛裏滿是茫然:“你想幹嘛?”
“我想和你一起修仙!”許言輕麵容嚴肅,聲線堅定的又重複了一遍。
林夭這下聽清了,再打量許言輕的目光不免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色彩:“好端端的,你為何會起修仙的念頭?”
“嗯,主要是這一路上妖孽橫生,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難免次次都需要你們分心照顧,所以我想學點保命的手段,真遇到危險時爭取不拖你們後腿!”
……才不是。許言輕嘴上說得真心實意,心裏想得卻是一旦她學有所成,立馬就逃跑,從此以後跟他們這群人山水不再見。
反正注定回不去了,她心道,到時候她就找個小村莊往裏麵一躲,然後自己過自己的快活日子去!
林夭各種法術都有所涉獵,唯獨不會讀心術,當然也不知道許言輕心裏究竟在想什麼,隻是看她一眼,繼續追問道:“那你怎麼不找沈鉞教你?”
她和沈鉞關係特殊,許言輕就算真想學法術首先也該找沈鉞才對!
這一層林夭能想到許言輕自然也能想到,於是她抬眼,更加真誠道:“我跟他提過了,但他實在不算是個好老師,況且以我們的關係,我稍微受點傷他就……”
許言輕欲言又止,用眼神暗示自己之所以不跟著沈鉞學,主要是因為沈鉞過於護短,又容易對自己心慈手軟。
“嚴師才能出高徒,”許言輕最後總結道:“學藝這種事還是要避親得好。”
她不能說實話,隻能胡編亂造,好在林夭看上去似乎對她這個說法深以為然,聞言點了點頭,竟是沒有繼續再問,而是上下掃她幾眼,簡單教了她一句咒語。
“你跟我念試試——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話音落地,許言輕就見林夭周身浮起一圈白光,白光轉瞬即逝,快得幾乎讓她以為是錯覺,然而周圍變化的氣流卻不斷地提醒著她這都是真的。
他念得應該是淨心咒,許言輕在他旁邊坐著都覺得自己的靈魂得到了淨化!
下一秒林夭睜開眼看向許言輕,沒有說話。
許言輕甚是懂事的點了點頭,學著他的樣子閉眼,將那句咒語重複了一遍。然後……
一秒過去了。
兩秒過去了。
……
終於等時間過去一分鍾後,許言輕忍不住睜開了眼,小心翼翼地問:“是我念錯了嗎?為什麼我沒有你念完之後,周圍連空氣都跟著平靜下來的感覺?”
林夭一言難盡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咒語倒是沒有念錯……”
他收回視線,解釋道:“是你沒有天賦。”
他絲毫不懂憐香惜玉,說完這話甚至就開始趕人:“修仙主要靠得是仙根,你連天賦都沒有,就算跟著我學了也是在做無用功,不如趁早放棄。”
頓了兩秒,又說:“你若真的擔心,不如讓沈鉞來跟我一起修煉。”
林夭直言,十個你都比不上半個沈鉞的天賦。
許言輕:“……”
這話就有點傷人了。
她難得沉默,見林夭已經完全沒了興趣連忙抱著他的胳膊挽留:“別別別,別放棄我,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她絞盡腦汁回想自己看過的小說,道:“我資質可能是差了點,但勤能補拙你知道嗎?況且說不定我這隻是暫時的……我身邊有好多這種開始不起眼、最後一鳴驚人的例子!”
林夭轉頭看她,沒糾結她一個丫鬟,身邊哪兒來的這種逆襲的例子,隻是一本正經的勸她道:“少看點兒街上的話本子,什麼廢柴變天才之類的都是那些文人寫出來騙人的,沒天賦就是沒天賦,自欺欺人隻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許言輕:……我算是知道為什麼一本書都在談戀愛,就你沒有感情線了!你這種直男/根本就不配擁有香香甜甜的女孩子!
她在心裏吐槽,嘴上卻還是得求著林夭:“行!就算我沒天賦,但我得有上進心啊!我總不能遇到危險總指著你們來救我吧?萬一我沒等到你們就被妖怪給弄死了怎麼辦?或者,至少你教我點可以緩解疼痛的,我也好撐到你們來救我不是?”
她殷殷切切地望著林夭,就差擠出兩滴淚來表明自己的真心了,好在林夭最後還是被她給說動,擰著眉打量她兩眼,不情不願的點了下頭。
許言輕這才鬆了口氣,又嘮叨了好幾遍確定林夭不會反悔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她覺得自己的小命在這個玄幻世界裏總算有了保證,臉上都忍不住帶了笑,可惜下一秒,這笑就僵在了她臉上。
沈鉞倚著樹站在路盡頭,瞧見她從林夭房間出來,垂在身側的手不自在握成了拳。
“怎麼?這麼快就去找新的靠山了?”
半晌,他出言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