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兔死狐悲
林子已經被關了5天,沒有意外的話,兩天後就可以出來了。這天上午主任去了庫房,呆了一會兒,二龍招呼藍偉過去。不少人都有些疑惑地望著藍偉的背影。
過了有一刻鍾,主任帶著藍偉出去了。藍偉低著頭,不停地揉眼,嘴角委屈地撇著,傷心欲絕的樣子。
廣瀾跟大夥一樣,迷惑地目送著藍偉的背影出了工區大門,然後站起來,追著二龍進了庫房。
沒了靠山,霍來清或許心裏空落落的,又被小偉弄得心不在焉,不小心讓梭子紮了手,不禁罵道:“哎喲喂五大的風水是不是壞啦,三天兩頭出倒黴的,準是有掃帚星!”
小石頭立刻咆哮起來:“小子你找死哪,不幹活窮嘟嘟什麼呀?”
霍來清不服氣地抗議:“我說話手又沒停,怎麼沒幹活了,就你看見了。”
“喝,你這個臭小子,你還嘴都不帶閑著是嗎?”林子、胖子一落難,霍來清在小石頭眼裏就成了一隻小蝌蚪,而且是已經擱淺了的,因為沒有了依靠沒有了老大做主,就什麼也沒了。
不管有沒有撐腰的在旁,霍來清還真不怵他,當時就順了他一句:“你閑著吧,長了鏽還得拿電鑽通。”一句話,居然暗合了那天晚上何永罵黑街的論調,惹的何永按耐不住怪笑起來,哇哈哈,哇哈哈。
作為林子的小勞作,能跟小石頭有這種不恭的態度,我就可以推測出必是林子在背後鄙夷小石頭的緣故。雜役的貼身傭人,就是一個風向標。
小石頭這個外來和尚,抄起“五大一”這本經來,念得還有些洋腔洋調不說,關鍵還是修為不夠,參不透處處暗藏的玄機,又急於想出成果,以樹立個人的光輝形象,卻往往弄巧成拙。像小石頭這種人一般來說是得不了民心的,所以他當上雜役也不會有很多人服他,而且這種可能性也很小。
現在大夥都看出來了,林子和二龍不出頭,把舞台都留給他,讓他上下翻騰地練,其實是想看他笑話,讓他不戰自敗。隻是他自己還沒明白過來,大家都懂的道理,最後的結果也可想而知。
偏偏小石頭是個眼高手低的人,先叫林子替他收服了何永,貶了他的值,又叫林子放了到手的柱子,造了他的笑話,再一招棋又給胖子和來清那小子掀了台麵兒,最後隻給他留了個人見人騎的衰驢門三太牽著溜彎兒,形象已經是沒了,每天托著“生產雜役”的烏紗帽在那裏喊“威武”,不倫不類仿佛成了老大似的。
小石頭如此便也罷了,可氣的是還不覺悟。總覺得自己是當官坐轎的材料,一路看好著自己的光明前途,繼續披荊斬棘地前進著。但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自信。
卻說當時被霍來清順了句“電鑽”的話,小石頭同學立刻大怒,一個喪失了大樹蔭庇的小勞作也敢調戲他,還了得?而且,論造型,他也肯定相信單挑得起霍來清,於是先排山倒海放一通亂罵過去,肉體隨後就到了,一腳踢得霍來清從座位上倒地。
霍來清象被老鼠夾子咬了一下,怪叫著蹦起來,撲上去就奔小石頭眼上一拳搗去,看出在外麵是個打慣黑架的。小石頭往後一跳讓他飛了個空拳,嘴裏罵道:“還敢還手?”
霍來清不等小石頭出手,繼續攻擊,嘴裏還叫著:“欺負老實人是嗎?”惹得大家笑起來——他是老實人!廣瀾看一眼,往老三那邊溜達過去,兩手插兜兒,一路還不斷回頭笑著。
兩個人幾乎同時起腳,半路踢在一處,都“哎”了一聲。何永笑道:“同出一門呢。”
兩個家夥果然路數相同,同時彎腰去抄網圈,霍來清先奪一手,輪著明亮的網圈砸在小石頭頭上,小石頭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霍來清再舉圈的時候,小石頭手裏的兵器已經瞅準空擋,狠狠地拍在他肋條上,短兵相接中,三兩下就抱到一起,滾到地上。
何永大喊:“打人啦——打人啦!”
小老頭兒露了一下小腦袋,回頭跟裏麵說了句什麼,二龍拉著黑貓,悠閑地走過來,臉色沉到了太平洋底。老三好象跟廣瀾計劃了幾句,也奔前線走來,一邊嘟囔:“怎麼又打起來了,怎麼又打起來了?”
“三哥,先過來給我驗驗活兒啊。”何永喊。
小石頭已經略勝霍來清半籌,說是半籌,隻是因為身子壓在上麵而已,脖子還在霍來清白瘦的手裏掐著呢。大家也不幹活了,瞧著那裏笑。
老三上前掰著倆人的手說:“龍哥來啦。”
兩個鬥士一聽,如接了紫金令牌,都鬆了手。小石頭一邊摩挲著頭上的大包,一邊狠狠補充了一腳:“丫丫的不服管理?”象是在跟已到近前的二龍解釋。
廣瀾裹著肩跑過去,站在二龍後麵笑眯眯的,崔明達散盤了腿,在不遠處的案子上坐著看。
二龍陰著臉:“都不想好好過了?”
霍來清道:“我看見小偉讓主任帶走了,又聯想到林哥他們的事兒,就說了一句咱一中咋這麼多倒黴的,準是來掃帚星了,他就吃心了,我又沒說他。”
二龍揚手給了霍來清一個大嘴巴,霍來清一個趔趄,被後麵的廣瀾斜鏟一腳,直接送牆上去了。這工夫,老三“呦”一聲,趕緊去追那隻乘機從二龍手裏掙脫的黑貓。
二龍罵道:“藍偉他媽死了,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龍哥我不知道啊,我也沒說風涼話……”霍來清邊穩當著腳跟邊縮著脖子解釋,廣瀾躥上去一拳打在腮根上:“還話兒密?”霍來清已經抱頭蹲倚在牆根,不敢言語了。
門三太在旁歎息道:“藍偉這孩子太可憐啦,爹剛死,娘又沒了,要不是龍哥照顧,這以後怎麼活啊。”
崔明達一扭臉:“閉嘴,哪那麼多屁話?”門三太在柱子的哂笑裏垂下頭去。
二龍對霍來清道:“犯到我手裏,我誰的臉也不給,你給我記住,以後再看你在工區冒泡兒,尿泡我給你打炸!”二龍的聲音不大,衝擊力不小。
小石頭長出了一口氣,恨恨地說:“哼,再有不服管理的,一炮擊沉!”
二龍斜一下眼,嘟囔道:“你管理個什麼毛哦。”一邊從老三手裏接過拴貓的花線,穿過工區,進庫房去了。
何永歪著脖子問:“廣瀾哥,小偉媽真死了?”
“哎呀,龍哥還亂講小偉這個?說你媽死了倒沒準是開玩笑。”鄧廣瀾笑著。
他們逗著悶子,我們不禁小聲議論起藍偉的事情,先覺得藍偉可憐,母親死了,卻不能盡孝床頭,生為人子,情何以堪!
周攜推測:“主任肯定送他回家了,這種情況,是可以回家的,要幾個警察陪著,戴著手銬,露一麵就回來。”
何永一張嘴兩麵忙,回頭詰問了一句:“上次你家死過人?跟真事似的!”
周攜罵他一句,接著說:“也有出事的,聽說有個犯人回家了,是個人頭,管教們都信任他,結果家裏招呼警察喝酒的工夫,那小子顛了,回來幾個帽花全給扒了。”
藍偉去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回來了,臉色比走時好看許多,廣瀾喊他:“小偉,先去龍哥那說一聲。”
藍偉急步向庫房去了。廣瀾在後麵也顛顛地跟了去。
“我去,刨去路上時間,這在家裏也就呆半個小時啊,哭的工夫都不夠。”周攜道。
關之洲說:“唉,靈前磕幾個頭罷了,將來想起來,想一回哭一回吧——這個當娘的才屈!”
棍兒說:“養兒防老啊,養兒防老。”
一會兒廣瀾先出來了,一路往崔明達這裏走,一路笑著:“這個老樸真是的,給弄錯了,人家小偉他媽好好的,是他奶奶死了。”
崔明達笑道:“這怎麼還混的了?”
“不是樸接的電話,傳話的也沒說清楚,樸師傅又急了點兒,光聽說小偉家裏死人了,來電話了,是小偉媽打的電話,結果讓他給聯係擰個啦,我去!小偉一進門兒,嚇一大跳,他媽一身白袍子迎了出來……”
我們聽得也笑起來,都罵樸主任混蛋。
何永笑道:“整個一買猴那馬大哈啊。”
猴子偏臉說:“買你的骨灰盒呀。”周攜大笑。
何永臉蛋子嘩啦一落:“喝,怪蛤蟆!你怎麼到處拾罵啊,有那癢癢肉兒?貼邊不貼邊的你都往身上攬啊?”
我從網子上抬眼笑著圓場:“何永、猴子,你們歇菜吧,還嫌不亂是嗎?”
何永說:“陳威甭著急,我不搭理他,我又不懂獸語。”
猴子立起眼睛說:“何神經我不搭理你,你別來勁啊?”
何永不看猴子,以探討的口氣問周法宏:“周經理,究竟我們買猴有什麼用處?”
周攜學著馬三立的聲音:“這第一點:猴啊,能看家。啊,見著生人就抓,就撓呀;第二點呢,猴它能耍,在文化娛樂上是有貢獻的;第三點,猴毛,猴毛啊……”
我們都笑起來,何永更是邊聽邊手舞足蹈地給他嘬嘴撓爪地伴舞,猴子急了,先拿網子抽了周攜一下,氣憤地站起來:“石頭哥,你管得了何永嘛,管不了我告訴龍哥去啦!”
何永笑道:“你告訴林哥去多好!疤瘌五抽煙不就是你諜給他的嗎?獨居,獨居認識道嗎?進四門右拐。”
小石頭嚷嚷著:“何永別越給你臉你越不知道好歹啊!”
何永一揚手:“打住!石頭哥,你說話就靈,我不理他行了吧?整個五大,我就服石頭哥一人。”說完,歎了口氣,學著馬老師的腔調,後怕地嘟囔:“幸虧這是買‘猴牌兒’肥皂啊,要是買白熊香皂?我準上北冰洋啦!”
猴子二話不說,直奔了庫房,周攜愣了下神:“得,惹禍咧。”
廣瀾喊了一聲:“哎,你幹嘛去!”
“我找龍哥,評理!”
“評你姥姥個裹腳布啊!滾回去!”廣瀾罵道。猴子在一片笑聲裏,氣鼓鼓地回來坐下。
庫房的門開了,小老頭兒衝這邊喊:“小石頭,小偉的活兒收了啊,今天不讓他幹了——龍哥說的!”
棍兒小聲嘟囔:“特殊化,要是別人,早叫你化悲痛為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