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記憶的碎片

“嗚嗚……嗚嗚……媽媽……媽媽……昨天傑伊給我的小白兔也死掉了,而且……而且,它的身體都壞掉了……變得好可怕,好可怕……”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兒偎在母親的懷裏泣不成聲,她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向母親哭訴自己心愛的玩具或者飼養的小動物被損壞或者被殘忍地殺害了……

自從她們母女倆被接到這個大宅子裏居住,她就開始接二連三地麵對各種各樣可怕的事情……起初,是她的洋娃娃被割斷了手腳,弄得支離破碎地丟在她心愛的花毯子上,上麵還有一張用紅色染料寫的血書:再不滾,這就是你的下場!然後是她美麗的洋裝被各種果醬糟蹋了之後裹著一團大大的馬蜂窩放在了她的衣櫥裏,等到她想要出門,打開衣櫃取衣服的時候,那些凶猛的馬峰便毫不留情地朝她撲來……再後來,就是她從金伯利帶來的那些可愛的小動物,一個接著一個地慘遭毒手,有的被溺死在她的金魚缸裏,有個被剝去了毛皮,血淋淋地丟在她的床上……

讓一個才五、六歲的女孩麵對這樣可怕的事情是殘忍的,但是花瑜也沒有辦法,她跟著安翔遠來到大陸安家老宅是為了等待他們的第二個孩子的順利降臨……雖然來此之前,對於這邊的情況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但是認清了安家和楚家那種微妙的平衡和根深蒂固的關係網絡之後,花瑜對於安翔遠和自己的未來不得不再次顧慮重重。

雖然她已經為他生了一個女兒——花傾城,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結婚,成為名正言順的安太太。她知道安翔遠和楚玉嬌的關係,更了解他們的兒子安諾將是安家毋庸置疑的繼承人。之所以自己還安好,那是因為安翔遠對自己的癡心絕對和自己一直表現出來的漫不經心。然而她的無心爭寵不禁沒有讓安翔遠知難而退,反而引起了安翔遠更加癡狂的追求,看在別人眼裏倒成了更高明的“狐媚”手段……

本來花瑜和花傾城一直住在金伯利,和安家、楚家也算是眼不見為淨,多方勢力權和利弊之下,幾年來也就相安無事。可是意外的,他們迎來了第二個孩子,而此刻安翔遠的生意又都逐步向中國大陸轉移,所以為了讓懷孕的花瑜能夠得到更好的照顧,他把花瑜母女就接到了大陸的安家老宅裏,本是一份體貼的好心,卻不想反倒害了她們母女……

仗著安家老太太是自己的遠房姨媽,楚玉嬌雖然不是名正言順的安太太,卻早已入住安家住宅多年,在安家大宅子裏也是說一不二的。再說安家老太太一心禮佛好清靜,楚玉嬌又是安翔遠唯一兒子的生母,其身份已經不言而喻,她說的話在這個宅子絕對是有分量的。

表麵上,楚玉嬌對於花瑜是噓寒問暖,倒像是親姐姐般地對花瑜嗬護備至,可是暗地裏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讓她們母女苦不堪言。

雖然安翔遠已經給了安諾絕對的身份,但是楚玉嬌不能忍受安翔遠給其他女人的孩子同樣的身份,如果花瑜也生下男孩那她和安諾以後的日子就難以預料了……還有那個花瑜生的小妖女花傾城她也看不順眼,才那麼小就長得那麼出眾,長大了肯定也是一個狐媚胚子!絕對不能讓她們好過……

於是在楚玉嬌的授意下,很多事情就這麼暗暗地進行……包括讓那些下人和下人的孩子去接近小花傾城,破壞她的東西,在她麵前無所顧忌地做著凶殘血腥的事情,讓她們母女時刻飽受恐懼和孤立的折磨……

小小的花傾城一日日失去了小孩子該有的浪漫笑容。她開始懼怕任何人的接近,她更不敢輕易地表現出自己喜歡什麼,或者對誰有好感,否則很快她就會發現那對於它們將是毀滅性的傷害……

她親眼看見自己因為一時好心幫助一個下人的女兒拾起了她掉在地上的一顆蘋果,卻在下一秒湧上來一大群拿著棍棒的孩子,瘋狂地追打那個女孩……

“媽媽,我們為什麼要來到這裏?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花傾城不止一次這樣問母親這個問題。她想念那個自己出生的小鎮,和莊園裏親切可愛的人們。他們的笑容讓人舒心,他們的眼睛裏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有的隻是天使的光環上才出現的純美柔和的光彩……

“花花,暫時遠離其他人吧,你可以自己玩的,對嗎?等到弟弟出生以後,我們就回金伯利的莊園去,好不好?”花瑜疼惜地撫摸著女兒的頭,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小花花,但是現在想要帶著女兒離開卻也沒那麼容易……

終於還是不堪忍受每日劇增的精神折磨,花瑜在懷孕的後期出現了嚴重的精神抑鬱,變得神經兮兮、草木皆兵,甚至出現了可怕的幻覺,她總是覺得有人要剖開她的身體取走腹中的孩子……

為了逃離這種恐懼,她開始一次次地想要帶著花傾城離開安家大宅。可是為了她腹中即將臨盆的孩子,安翔遠又怎麼忍心她長途跋涉,回到金伯利的莊園去?而且一直在外為生意奔波的安翔遠並不清楚花瑜母女在安宅所遭遇的一切。醫生又在楚玉嬌的授意下對安翔遠說了些不實之詞,讓安翔遠誤以為花瑜的異常情緒不過是懷孕的正常反應和恃寵而驕的大小姐脾氣在作怪……

昏迷中的花傾城睡得並不好,她覺得自己的頭痛得快要裂開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卻發現眼前腥紅一片,什麼也看不真切。緊接著,她突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母親被人大力推倒,自己想要伸手去扶,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不能動彈……她努力想要靠近母親,卻怎麼都不能挪動半步,低頭一看,地上全是汩汩湧出的鮮血,自己的雙腳正深陷在這翻滾冒著腥紅泡沫的血池之中……母親在不遠處的地上痛苦地翻滾,而這可怖的血池正是母親膝下不斷汩汩湧出的血流彙聚而成的……她知道這腥紅的液體連著母親的生命之源,那裏還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這汩汩流逝的鮮血正在將帶走母親和她未曾謀麵的弟弟……

“若曦,你醒一醒,若曦,你覺得怎麼樣了?”

花傾城感覺耳邊的有個好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這是誰的聲音啊?好溫暖,好舒服,到底是誰在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

見妹妹還沒有醒來,安諾轉向身邊的醫生——斯蒂芬博士:“若曦怎麼還沒有醒來?不是說已經沒有大礙了嗎?”

斯蒂芬博士是安家的私人醫生,已經為安家服務了20多年,更是安翔遠的昔日好友。當年花瑜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因為意外摔倒造成早產,若不是安翔遠帶著斯蒂芬及時趕到,恐怕就要釀成一屍兩命的悲劇。可是即使是這樣,可憐那七個月大的男嬰已經可以看出俊美的模樣,卻還是沒有逃過夭折的命運……花瑜更是因為大出血而生命危在旦夕……

當時所有的人都在忙著搶救花瑜母子的生命,花瑜被抬走後,卻沒有人注意到,小小的花傾城竟然默默不語地一直守在母親摔倒的位置無法起身。她眼前的地麵上滿是被花瑜的血水染紅的泥濘,耳邊充斥著一個可怕而猙獰的聲音:去死吧,你們都該死……

當花瑜終於脫離危險,大人們得暇顧及小花花的時候,她已經在濕冷的花園路上昏睡了一整夜。人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體高燒不退,口中還喃喃地念著誰也聽不懂的夢囈……

後來,雖然在大人們的悉心照料下,小花花的身體沒有了大礙,可是性情卻變得異常安靜起來。有時候甚至幾天也不見她和人說上一句話,有時候能保持一個姿勢呆坐上一整天。她不想也不願意與人交流,甚至母親花瑜叫她,她也時常沒有什麼反應……

難道花花得了自閉症?這樣的情況不能不讓父母焦急,安翔遠前前後後請來很多醫生來給花傾城看病,卻終於沒有突破,不過所有醫生的結論裏麵有一點結論是一致的——強烈的驚嚇造成的心理障礙!

後來,還是在斯蒂芬博士的建議下,安翔遠重新將花瑜母女送回金伯利的私人莊園調養身體,以期花傾城能盡快淡忘之前在安宅生活的可怕經曆。因為花傾城年紀還小,淡忘一段記憶對她應該並不算困難,他們隻能祈禱她在淡忘這段可怕經曆之後會找回正常孩子該有的天真快樂……

斯蒂芬博士給花傾城稍作檢查,然後對安諾微微搖了搖頭說:“若曦小姐確實沒有什麼大礙了。”略微頓了頓又說:“除了她12歲那次,這幾年她的病情一直也沒有複發過,也沒見她有過較大的情緒波動,本來我還擔心三年前安先生及安太太的不幸辭世會對她造成很大的傷害,但是看來她已經是個堅強的姑娘了,她成功地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斯蒂芬博士又說:“不過,這一次她的病情來得確實突然,而且我發現她每次發病都是由外界的一些特殊刺激引起的。雖然我還不能確定這個刺激具體是什麼,可能是一個心理暗示,可能是一個畫麵,甚至可能就是一個簡單的詞句……但是這種刺激一定是存在的,一旦刺激的條件成熟,就會誘發她的舊病複發,所以,我一直提醒您注意,千萬避免這種能夠誘發若曦小姐病情的刺激條件的成熟……”

“可是正如您說的,我們誰都不知道誘發她病情的這個刺激條件到底是什麼啊?這些年我在她身邊放了不少人保護她,同時也是在努力地想要觀察和發現她心裏對造成傷害的那個秘密是什麼……

你說過,她的病最可怕的不是她忘掉了什麼,而是一旦全部想起來反而有不可逆轉的可能。現在她能選擇性地忘掉一些不愉快的經曆反而是好現象,而一旦她陷入自己的思維漩渦不能走出來才是最可怕的……

我一想到她那樣空洞的眼神和木訥的神情就渾身戰栗……你明白嗎?我不能讓她變成那樣……如果可以,請你幫她永遠別想起來那些會傷害她的記憶……”安諾的聲音有些激動,手也情不自禁地握著斯蒂芬博士的,有些微微地顫抖。在安諾心裏其實斯蒂芬博士就像自己的親人和長者,他總能給自己心靈上的支撐,讓自己在他麵前情不自禁地放下大領袖冷靜麵具……

“孩子,我知道的,我知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愛你們,你知道的……若曦小姐她也長大了,你要相信她是個堅強的好姑娘,你得相信她能好起來!”斯蒂芬博士慈愛地拍了拍安諾的肩膀,拉著他悄然離開了花傾城的房間,房門在他們的身後緩緩地闔上……

躺在床上的花傾城,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她感到自己的頭真的很痛,很難受,這是哪裏?怎麼到處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花傾城看了看周圍,發現這個地方自己好像十分熟悉,轉念一想,不由得心裏一驚!她怎麼到了安諾哥哥住的院子了?而且這個院子現在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雖然從三年前父母辭世到現在她再沒有踏足安家主宅,可是安諾的院子也早該不是眼前這個樣子了……至少,她記得門廊上那個火紅的大鸚鵡不應該存活到現在,早些年就不見了它的蹤跡才對……可是,這個場景卻又令她覺得十分熟悉,難道自己這是在做夢嗎?人在做夢的時候也會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花傾城心下雖然緊張,但還不想自己太快醒來,對於接下來要經曆的一切有一點兒好奇,也有一點兒希翼。

她慢慢地靠近那個熟悉的院子,眼睛盯著忽明忽暗,隱約若現的一點模糊燈光,像一縷遊魂一般蕩悠悠地穿行在夜晚輕柔的氣息裏。她的身體在靠近窗欞的瞬間似乎喚醒了某些沉睡的記憶……時間仿佛被退回到許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她也是這樣躡手躡腳地摸到安諾哥哥的院子裏來,想像往常一樣先嚇哥哥一跳,然後再偎在他的懷裏聽他和自己說這次出去都遇見了哪些好玩的事情……

可是當她輕輕地推開窗戶,探出頭來,向屋子裏麵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渾身赤裸的女鬼正伏在安諾熟睡的身體上。她的十根手指有著細長而鋒利的指甲,它們還滴著殷紅的鮮血,劃過安諾光潔的胸膛和脆弱的咽喉,留下一條條血痕……

也許是注意到了花傾城的動作,那可怕的女鬼緩緩地轉過臉來。那是一張慘白的臉,本該是眼睛位置,現在隻有兩個血窟窿,眼珠從眼眶裏滾落下來,掛在腮邊。而眼睛位置的兩個血窟窿此刻正汩汩地冒著膿血……原本該是鼻子的位置,現在也隻是一個三角形的血口,她的鼻子已經被人割了下去,尖銳的獠牙上還掛著惡心的粘液……

那個女鬼顯然已經發現了花傾城的窺視,她咆哮著張開了嘴巴,於是一條長長的帶著血汙和粘液的舌頭就“呱唧”掉了出來。緊接著那條長長的舌頭竟如一條毒蛇,敏捷地一個彈射,就向著花傾城所處的位置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