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嫻妃既然有良方,那宮宴過後便帶九公主回去瞧瞧。”
“謝過皇上,嫻妃娘娘。”九公主雖然心底有千般不願,但此時也隻能藏於心間。如若她想徹底留下來,無疑是要找到一個同盟的。而這個人選,嫻妃似乎正好……
嫻妃雖出身一般,但卻與大渝王上曾有過一段露水情緣,準確的說,她本就是半個大渝人。
如若不是她的父親一心想要高升,也不會再將她認祖歸宗後就獻入宮中,嫻妃的心思,自以為掩飾的極好。
但實則坊間早就有所傳聞,說她曾差一點就入了大渝王城,成為大渝王上的姬妾。
大周雖然知曉此事的人甚少,但這天下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她入宮多年,一直被認為以色侍君,卻從未懷上子嗣。一來是宮中各方牽製,二來,怕是她本就也不情願。
畢竟她與皇上的年齡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花義有了皇上的阻攔,自然也不能做的太過,隻是看著九公主的目光裏依舊滿含深情與沉重,在旁人看來,盡是苦楚與無奈之色。畢竟這麼長時間以來,花溪草的消息還都截止於太妃帶回的女子身上。
“聽聞皇上重提珣王殿下與已故皇太女的婚約,不知此事是否當真?”九公主身份的事情剛落下一段落,大秦使者的聲音就響徹大殿。
如此敏感的時機,他又何必提起如此敏感的話題?
“大秦使者所言不差。”
皇上倒也沒有絲毫的避諱,隻將事實陳述一番而已的應了下來,隻是目色微沉。
這話在眾臣聽來,卻是驚起不小的狂瀾……
雖然之前皇上已經在早朝上提及當年婚約一事,但畢竟隻是提及而已,並未真正下令下詔。可如今皇上這話音卻是明白的很,大有非千機藥不選之意。
按照東周禮法而言,自古立儲立嫡立長立賢,而昭陽太子已故去多年,膝下唯誕有一女蕭玖珞,自出生便被皇上封為大周皇太女,按例日後可繼承皇位……
可偏偏這皇太女也已早夭,雖是同千機藥曾立下婚約,但卻也無法作數。
若皇太女尚在,與千機藥成婚後,千機藥作為額駙,倒也可按例襲承皇位,待其子嗣成年後再傳位於他。
可如今……
眾臣也想不通,皇上這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麼藥?
“微臣聽聞珣王殿下與皇太女早有婚約,隻是不知珣王殿下若是當真坐上儲君之位,該如何安置未來子嗣?”
大秦使者見千機藥並未搭話,隻幹笑一聲便繼續追問起來,大有逼迫他給個答複的意思。
皇上對此倒也是默不作聲,完全應允之象,隻等著千機藥說些什麼……
大殿中的所有人幾乎都將目光投注到了千機藥的方向,眾人全都隱隱期待著千機藥能說點什麼,哪怕是一句搪塞都好。
畢竟此事尚無定論,無論他如何作答,都難免會惹人不滿,而這也正是眾人想見的。
在眾人或是殷切,或是隔岸觀火的目光之下,千機藥隻一如既往地漠視一切,好似大秦使者所言所問根本不存在一般,隻見他自顧自的搖晃著手中的杯盞,卻遲遲沒有將酒送入口中。
就連站在他身後的花溪草都不禁隱隱著急起來,她倒是也想聽聽千機藥此時能說出什麼來?
“看珣王殿下這樣子是不準備回答微臣的問題了……不過也是,畢竟皇太女已經故去多年,而珣王殿下日後還有的是機緣巧會,無論如何,珣王殿下也是不虧的……”大秦使者一再的挑釁卻不曾激起千機藥任何怒意。
甚至千機藥連眼神都不曾分給大秦使者半分,麵對千機藥對自己一再的無視,大秦使者終是忍不住心底熊熊怒火。
隻見他收了收笑聲,眉眼微挑的向千機藥質問道:“珣王殿下一再無視微臣,可是對微臣與大秦有何不滿?若是珣王殿下有什麼話不妨直接當著皇上與各位朝臣的麵直言便是。何必如此裝模作樣?”
大秦使者能夠向皇上俯首稱臣,處處禮讓,卻不代表能夠對千機藥也如此好脾氣相待……
麵對大秦使者驟然拔高的聲調,皇上也不得不出言說道:“大秦使者來者是客,你何時連這待人接客的禮儀都失了去?”
“皇上言重了,微臣不過是再想大秦使者的問題而已。”
皇上略有遲疑的望了千機藥一眼,示意他將話說個清楚。
但顯然千機藥卻無此意。隻見他若無其事的揚了揚酒杯,朝大秦使者沉聲說道:“本王倒是想知道,這大秦皇嫡子可有下落?不知歸國儲君之位,是有三皇子替代,還是五皇子代之?”
雖然大秦已有儲君,但眾人皆知那位太子殿下生來就是個病秧子,根本活不過三十,近年更是沒少慘遭幕後荼毒,隻怕人能不能撐得過明年都是個未知數,而大秦的皇嫡子則是在出生時便失了影蹤,而三皇子與五皇子同為一母所出,卻是為了儲君之位早已打的一片混亂。
如今九公主入大周,明顯是站了五皇子那隊。畢竟三皇子一直主戰,而五皇子則是主和。其中牽連,實在廣遠。
大秦使者顯然沒想到千機藥會突然提及此事,麵色都跟著微有一滯……
皇上原本對大秦和親一事便有諸多顧慮,如今聞此,更是麵色沉重了幾分。
千機藥一句話便將矛頭調轉向大秦使者身上,此時眾人的關注點早就從千機藥身上換到了大秦那邊。
大殿內的氣氛一時間尷尬起來。
大秦使臣的麵色更是青黑的難看。
皇上似是有意提點,隻頓了片刻便率先出言道:“我大周素不幹涉他國內政,千珣所言,未免有些失禮。朕之前特命欽天監測算了個吉日,三月十九卻是不錯的日子,待出了正月,九公主的婚事便可著手準備了。”
“周皇深明大義,微臣謝皇上隆恩。”大秦使臣逃也似的應承一句,趕緊將之前的事概過,更不敢再輕易提及,生怕千機藥再說出什麼讓他招架不住的話來。
大秦使者因千機藥方才那一句話弄得處境十分被動。此時也不敢再有冒進之舉,生怕一個不對再將自己搭了進去,反倒得不償失。
如今大秦內有和皇子爭權,外有勁敵虎視眈眈,大秦使者雖是俯首稱臣但實際上日子依舊不好過。內憂外患,全都足以令他焦頭爛額。
五皇子主和,送九公主前來和親的主要目標便是負責鎮守南境的秦王蕭憶安,隻可惜顧昭儀是個有本事的,竟能讓皇上將九公主許配給了自己的胞弟顧安然,也就是顧國公府的十一公子。
雖然他權位不及蕭憶安,但畢竟也是未來顧國公府的繼承人。
其兄長乃護國將軍之一,雖尚住府中,但卻早已自立門戶,不可能襲承顧老國公之爵位。
如此細算下來,未來一品國公夫人的名分,倒也不算委屈了九公主的。
更何況隻要蕭憶安一日登不上儲君之位,顧國公府與他們的關係便一日不會動搖。這一點大秦使者亦是看的清楚明白……
宮宴快進行至一半之時,太妃終是姍姍來遲在韓嬤嬤的攙扶下進了大殿。
眾人見太妃現身,當即起身跪拜相迎道:“參見太妃娘娘。”
“平身,都起來罷。除夕夜的就不要再跪來跪去的了。”
“謝太妃。”
皇上看向太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探究之色,但也是極快的就被壓了下去。
隻聽皇上淡然開口道:“太妃已有數十載未曾參見除夕宮宴,今日不知為何破例前來,若是提前招呼一聲,朕也好給您多做準備。”
“多謝皇上記掛,隻是我還沒老到拖累人的地步,不過是場宮宴而已,左右還挨得住。”
太妃鳳眸一橫,對著千機藥繼而怒聲斥道:“難道你都忘了自己的父親是如何慘死的不成?三年喪期都還未過,你竟還有心思在這裏絲竹玩樂?你身為蘇北王府的家主,可對得起西境那數十萬全軍素縞的將士!”
太妃這話一出,眾人瞬間聽明白太妃話裏話外的意思。
看來太妃是不願讓千機藥趟入立儲這灘渾水的了。
前蘇北王戰死不過多半年的時間,千機藥按例應守喪三年,不得婚娶。
也就是說皇上就算此時有心想將千機藥拉入朝局之中,以皇太女婚約為由讓他來製衡蕭憶安與蕭鈺軒叔侄二人的奪嫡大戰中,都沒辦法了……
太妃的出現,將原本平靜了的大殿又再次陷入了旋渦之中。一時間各方暗流湧動,心思莫測。就連花溪草這個局內人都被攪得越發糊塗起來……
千機藥與太妃還有她父親花義,這三人到底在唱的什麼戲?阿離又為何要佯裝大秦的九公主?
之前本就覺得此事蹊蹺的嫻妃與蕭鈺軒等人聽聞太妃所言,當即便有了肯定。更加堅信自己所想不差。
隻不過皇上此時卻是猶疑不定起來。
“太妃此言可是在怪罪朕不守孝製了?”
“怎敢!”
太妃冷嗬一聲,麵上盡是涼色。
“太妃。”皇上這一聲異常沉悶,大有暴戾之色。
“皇上管理朝政,我無權幹政,但是若要重提舊事婚約,我卻是不能不管。”
皇上強壓下麵上的冷意,隻低沉著聲音說道:“珣王,太妃留下。今夜宮宴到此為止。賜菜各府。”
滿朝文武雖然見慣了朝堂上的你爭我鬥,但是如此在宮宴上親眼目睹皇家內鬥,倒還是第一次。尤其是太妃與皇上各不相讓的勁頭更是讓眾人意猶未盡。
當初太妃還是長公主時,就是出了名的鐵血手腕,對於後宮的治理甚是有道。甚至前朝很多人對她都是恭敬有佳,敬佩三分。
而如今她雖尊為蘇北王府的太妃,又是當今皇上唯一尚且在世的嫡親長輩,但畢竟不複從前光輝,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朝臣之婦罷了。
越是如此,眾人才越想看看這太妃與皇上的鬥爭到底孰勝孰負……
皇上既然下了逐客令,眾人就算再有心觀望也沒有那個膽子久留。此時聽聞皇上又點了花義與嫻妃留下,隻心底忍不住暗想,今夜之事怕是沒那麼好結束的。
一場盛大的除夕宮宴,就在這麼一個詭異的氣氛下被迫提前結束。待眾人散去,空曠的大殿裏就隻剩下他們幾人。
就連花溪草一直扮著的侍女也都跟著退了下去。殿內隻留李總管一人在皇上身邊伺候著。
沒有人知道,宮宴過後,大殿裏發生了什麼。
所有知情人都三緘其口,完全不提。
隻是皇上,自除夕宮宴之後,便去了皇陵行宮,一走便是小半月……
正月初七日晚,皇陵行宮中,李總管正伺候皇上批閱著奏章。眼見隻剩下最後一本,皇上活動活動了手腕道:“待朕把這一本批完,便擺駕龍華池罷。”
“皇上可是乏了,要不老奴先給您揉揉肩吧。”
“罷了,你也上了年歲了,這種伺候人的活兒也少幹些吧。稍後你也不用跟著了,早點下去歇息。明日還得返程。”
“老奴能伺候在皇上身邊,本就是三生有幸的事。”
“你呀……罷了,朕也就不說你什麼了。”
李總管繼續研著手裏的磨,隻憨厚笑了笑卻也沒再接話。待又過了近半個時辰,皇上終是將所有帶來的政務都處理完畢。李總管也按照皇上的吩咐隻安排了兩個內侍官跟著,並未親隨皇上到龍華池伺候。
隻是李總管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上這一去,竟是一連夜宿了三晚才歸。
當他再次見到皇上時,皇上身邊已經多了佳人在懷……
“這是朕新封的惠妃。”
惠妃?一個行宮的二等侍女,不過是初得聖恩就被封了三品的惠妃,這事若是傳回宮去,隻怕會引起不小的風波……
李總管雖然心底驚詫,但是麵上卻不顯。隻見他連聲應道:“老奴參見惠妃娘娘。”
“見過李總管。”這柔昭儀不但人長得柔美恬靜,就連聲音也是那種軟糯的清甜,但又絲毫不造作,隻是聽著就覺如同清泉入耳,沁人心脾,甚是舒服。
也難怪皇上賜她一個惠字。
“惠妃初入宮廷也無人照拂,待你親自選上兩個侍女與內侍官隨她伺候。”
“是,老奴遵旨。”
看來皇上是打定了心思要扶她上位了……
隻怕這新晉的惠妃娘娘入宮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