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儀畢竟在這後宮中混跡了幾十載,就算心底不喜卻也是麵上不顯。
隻聽她含笑對徐貴人回道:“皇上對嫻妃素來寵愛,就算寧貴妃娘娘在時,皇上也喜歡嫻妃伴其左右的。如今寧貴妃娘娘鳳體抱恙,嫻妃陪同皇上落席也是自然的。”
“顧昭儀倒是好氣度。”徐貴人嗤笑道。
“嗬嗬,若說起氣度,本宮比起寧貴妃來還是差了一大截的……”
眾人各個都恨不得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顧昭儀與徐貴人的話,生怕錯過什麼細節。此時見兩人你來我往的鬥著嘴,倒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她們交戰的炮灰。
最後還是晚宴開始,琴瑟聲響起才打斷了兩人的鬥氣。
一曲終了,宮娥散盡,皇上也端起酒樽朝百官敬道:“今日乃除夕宮宴,朕這第一杯酒便敬我大周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好,都坐吧。”皇上同百官幹了這杯中的酒,隨之便也落座。眾人見皇上發話,才接連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繼續欣賞起歌舞來。
約麼酒過三巡,大秦使臣猛地站了起來,隻見他恭敬朝皇上行了跪拜之禮才開口說道:“微臣代表大秦恭敬皇上一杯,祝皇上龍體安康,祝大周國運亨通。”
“和大人免禮。”
眾臣看著在大殿上向皇上俯首稱臣的大秦使臣,心底都不住為秦王而感到自豪。想它大秦侵擾大周邊境早就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這百十年來,大周與其動輒數十萬兵馬的大戰也不再少數,但每次平亂後,大秦也不過是講和進貢而已,卻從來不曾真正臣服。
而如今這大秦卻是終於服軟,派出九公主前來和親。
從前四國鼎力的局麵,如此看來就要已此徹底打破了……
“皇上,微臣想借今晚宮宴之機向皇上進獻我大秦寶鑒,以表大秦百姓之心。”大秦使臣說話間便示意身後的隨從端上來一個托盤。
托盤上擺著一塊晶瑩透亮的白玉寶鑒,待李總管接過,皇上才拿起來仔細照量了一眼。
隻見那寶鑒之上刻著“同袍同澤”四個大字,皇上當即便連聲道了三個好字。
“好,好,好。大秦使臣和大秦百姓的心意,朕已經收到了!”
“恭賀皇上,吾皇萬歲!”
“來人,賜大秦使臣九龍碧玉樽。”
九龍碧玉樽,乃是皇上禦用酒樽,就算是大國會期間有他國皇上前來,此前也從不曾被拿出過,而如今皇上卻賜大秦使臣使用,其看重及嘉賞之意不可謂不明顯。
正在皇上的興致頭上,蕭鈺軒突然開口朝皇上進言道:“皇上,如此除夕佳節,想必九公主與和大人一行也定是倍感思親,聽聞大秦民風淳樸,更好音律。不如叫樂師奏上一段大秦曲謠如何?也好解他們思鄉之愁。”
“好,便依世子所言,為九公主及大秦使臣一行奏上一曲。”
宮宴上的歌舞看的多了,此時換換曲風倒也是極好的。
隻不過皇上話音剛落,便聽宮妃女眷這側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光聽曲子有什麼意思?不如嬪妾為皇上獻舞一支罷。”說話間徐貴人就已經繞過屏風走了出來。
今日她雖穿著宮裝,但是卻非尋常款式,而是經過改良了的束身版型,一眼看去即輕盈又不失莊重,挽著的發髻看起來也有幾分柔中帶剛之色。她雖已年過三十,但在這後宮中倒也算的上年輕的,特別是有種尋常少年沒有的成熟風情。
皇上許是沒想到徐貴人會突然竄了出來,隻調笑問道:“你可是有什麼心願想求朕不成?今日怎麼來了如此興致?”
皇上對徐貴人素來寵愛有佳,百官對此早已習慣。隻是大秦使臣看向徐貴人的眼神中卻帶著幾分不同尋常的光亮。
“嬪妾隻是為博皇上歡心而已,若說有什麼心願,那便是皇上福壽安康。”
徐貴人嘴角帶著淺淺的笑,一雙如月牙般清澈的眸子微微眯著,看著十分乖巧討喜,完全不似方才與顧昭儀爭執時的那般牙尖嘴利。
就連皇上也不自覺的跟著笑了起來:“好,若是你當真能贏得滿堂喝彩,朕便允你一個心願便是。”
“嬪妾謝過皇上恩典。”
琴音起,徐貴人從隨行侍女手中接過了早就準備好的木劍,隻見她每招每式都跟隨著琴音的起落而蜿蜒盤旋,劍舞的既有英姿颯爽的朝氣又不失女兒家溫婉的似水柔情。
就連皇上也沒想到徐貴人舞劍的本領竟有如此之好,待一曲完畢皇上才開懷暢笑道:“看來平日裏倒是朕小瞧了你了。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皇上喜歡就好,嬪妾倒也沒什麼特別想要討賞的,隻不過既然皇上應允了,嬪妾其有不言之理。”
“嗬嗬,照你這麼說倒還是朕勉強了你了?”皇上此時完全沒有半分一國之君的架子,儼然一位慈父模樣,此情此景甚是少見。
文武大臣見皇上今日如此開懷,心情也都跟著異常順暢。就連席間說話談天的聲響都不知不覺大了起來。
“金銀珠寶,嬪妾自是不缺的。思來想去,嬪妾便也就隻有一樁小心思想請皇上恩準了。”
“哦?那你倒是說說?”
“嬪妾久聞大秦九公主芳名,今日能在宮宴上得以一見實在是欣喜的很。隻不過大秦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未出閣的少女不得在外人麵前顯露真顏。嬪妾以為皇上既已為九公主賜婚,九公主便為我大周臣民,如此若能賞臉露上一麵,倒是滿足了嬪妾與眾大人的好奇之心了……”
眾人皆以為徐貴人不為自己求什麼便是要為寧貴妃或是蕭鈺軒求些什麼,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竟是想見上那九公主一麵。如此倒令眾人不禁好奇起來。
那九公主到底有何奇特之處,竟讓徐貴人都跟著出頭。
“你既然知道大秦有這規矩,還出來搗亂?”皇上看似訓念徐貴人的話語,實則說出來卻是滿含無奈的笑意。
徐貴人心知皇上對九公主如此故作神秘的行徑也是不喜的,便順著皇上的心意撒嬌道:“說到底九公主也已經是了我們大周的人,即是一家人,如今卻相見不相識,這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九公主,你說呢?”
徐貴人這一聲指名道姓的呼喚,九公主自然也不能再坐以待斃。隻能端正站起身來,一步步朝大殿走來。
眾人隻見來人卻是一個一身華服,輕紗遮麵的妙齡女子,單從身型來看倒是曼妙多姿,隻是不知那麵紗之下的容顏是否也襯得上她這身段。
“九公主參見皇上,徐貴人。”
“九公主快快請起。”徐貴人還不待皇上開口,便先一步轉向九公主將人扶了起來。
按照位份,徐貴人不過是個四品宮妃,自然不比大秦公主尊貴,但她卻是皇上的寵妾,又算是長輩,便也未多禮。
“若是覺得為難,便就不用理會了。”
“皇上言重了。”
如果說方才蕭鈺軒還覺得這九公主有些似曾相識之態,那麼再連續聽了兩次她的聲音之後,他便是徹底坐直了身子,仔細朝前看去。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九公主一定有問題,而且他一定見過她……
“隻是好奇九公主乃是何許人也,不知九公主可否滿足了我這個心願?”
皇上看似平淡無奇的話語,實則卻是再給九公主施壓。徐貴人看似無理的要求,實則卻是勾起了大殿中所有人的心思。
甚至就連花溪草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識見識,這個能讓千機藥破例沉默不語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既然徐貴人有此心願,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便是。”九公主話音落下的瞬間,幾乎是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眸緊盯著九公主所在的方向,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動作。
就在眾人屏息凝神間,九公主終是抬手撤去了麵上的輕紗,露出一副美顏的容顏來……
徐貴人是距離九公主最近的人,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隻見她突然朝前一步抓起了九公主的雙臂驚詫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席間眾人幾乎是瞬間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暈了頭腦。隻見正座上的皇上也跟著麵色陰沉了幾分:“這是怎麼回事?”
“徐貴人,難道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九公主的眸子裏透著一股淡淡的疏遠之意,就連聲音也有些許冷漠。
真正的花溪草此時正頂著一副宮女聘兒的容顏,站在不足千機藥一米遠的身後,在她親眼看清九公主的瞬間,心跳也是跟著一頓……
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大秦的九公主?”
“徐貴人此言何意?難不成懷疑我是假冒的不成?”
“不可能,天底下怎麼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徐貴人不可置信的看著九公主那張與那侍女如出一轍的臉,聲音都跟著微揚了幾分。
在場眾人此時也都被九公主這真容驚得說不出話來,當下也都竊竊私語起來。特別是一些見過花溪草身邊侍女的女眷,更是怯怯私語起來。
皇上看向九公主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與遲疑之色,但卻不曾直接表露出來。隻見他朝李總管施了一個眼色,李總管便會意的退了下去,不多時才又重新回道皇上跟前與他低聲耳語。
九公主淡然的接受著四麵八方朝她投來的打量目光,絲毫不見她有半分怯場之意。
自從她麵紗摘下的瞬間,就連千機藥的目光都一直緊鎖在她身上。距離千機藥僅一步之遙的花溪草突然發現她們兩人之間的距離竟是那麼遙遠……
即便她一心想與他並肩,但她卻依舊猜不透他的心思,看不透他的用意。這九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阿離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花溪草第一次在麵對自己與千機藥之間的差距時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明明他就在眼前,甚至觸手可及,可是為什麼花溪草總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呢?甚至此時花溪草看著他的目光一直鎖在那九公主的身上,胸口竟有些說不出的悶痛。
“我自出生以來,便不曾離開大秦半步,今日若非徐貴人相求,我也不會輕易摘下這麵紗。隻是如今徐貴人口口聲聲說我是另一個人,倒是讓我糊塗了。”
“無妨,花將軍已經在入宮的路上,待他到了大殿再作解釋不遲。”皇上並沒有直接答複九公主,而是將話題引到了花義的身上。
果然皇上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內侍官的通報聲:“護國將軍,花義覲見。”
“宣花義入殿。”
眾人看著姍姍來遲的花義,心下都忍不住狐疑著九公主的身份到底與花府有沒有關聯。
畢竟花溪草從前身邊的貼身侍女阿離,很多人都是見過的,就算她今日喬裝打扮了一番,可無論怎麼看,她也都還是與那個小侍女長得如出一轍。
就連花義姍姍來遲,眾人也不過是當他在府中耽誤了時候罷了。絕無一人想到,他竟是從北疆匆匆趕回來的。甚至是在當初花溪草被出事前就離開了都城的……
“花義參見皇上。”
“平身。你來的正好,這九公主,倒是模樣長得與花溪草身邊的侍女如出一人,你說這巧不巧?”
花義隨著皇上的話而轉身看向一旁的九公主,幾乎是看清她容貌的瞬間嘴裏就低聲念道:“阿離?”
當初花溪草出事,他從千機藥那裏是得了消息的。隻不過千機藥說的囫圇,他也就隻知曉個大概而已。此番他從北疆回來,還是千機藥一再囑托他務必要在除夕宮宴前趕回來,親自上殿指認那九公主就是花溪草的貼身侍女阿離。
雖然花義不知道千機藥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但是他卻知道,千機藥這麼做都不過是為了花溪草而已,如此便足夠了。
“阿離,你怎麼會在這裏?”
九公主看著突然冒出來的花義,不禁稍有慌亂……
“花將軍,我不知您在說什麼。我也不是您口中所言的什麼阿離,我乃大秦九公主。”
“阿離,你再說什麼?我怎會將你認錯?”花義一把握住了九公主的手臂,問起花溪草的情況來。
“花將軍,還請您自重。”九公主略有不耐煩的甩開了花義的雙手,隻見她轉身便朝皇上福了福身,聲音裏也帶了些不悅的音調:“皇上,民女不知這位花將軍還有徐貴人到底在說什麼,還請皇上給我一個解釋。”
讓皇上給她一個解釋,九公主這話說的倒是極不客氣的。就連正座上的嫻妃都不住沉思起來,這九公主到底與花溪草身邊那個侍女是不是同一個人?如若不是,那真正的九公主又去了哪裏?如若是,那她化作九公主的身份又是為何?
“花愛卿的愛女有一貼身侍婢,而你與她倒是長得一模一樣。”皇上這句一模一樣幾乎是盯著九公主的眸子說的,為的就是不錯過她麵上每一絲神色的變化。
隻可惜在皇上話音落下之後,九公主卻是沒有絲毫的不正常的表現。反而略帶遲疑的望了花義一眼,那眸中倒滿是陌生之意,甚至還帶著幾許惱怒之色。
“笑話!拿一個我的賤婢來與我堂堂大秦九公主相比較,她也配!”
九公主的眸色微涼,周身也散發出隱隱的戾氣,若說她這氣場,倒不是尋常人能夠裝的出來的。
就在眾人以為這場鬧劇終要收場的時候,花義突然一把抓起九公主的右手臂沉聲說道:“阿離自小就養在我府中,她這裏是有一塊胎記,一定是她沒錯!”
花義用力太大,就連九公主也沒能甩開他的手腕,隻是當袖子擼起的瞬間,眾人卻是都跟著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那九公主的手臂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如同針孔一般的針眼,幾乎整個手臂都是千瘡百孔不剩一處好地,就連花義口中所說的胎記都看不出什麼模樣來。
“怎麼會?”花義看著九公主那滿是傷痕的手臂,情緒瞬間激動的難以自控。雖然阿離隻是花溪草身側的一個婢女,但畢竟也是在府中這麼多年的,花義始終拿她也當個孩子看待,卻不想她會受此罪責。
皇上的眸子微眯,掃了九公主一眼目光便跳過她的身上徑直朝千機藥看去。仔細想來,自從當初花溪草出事,千機藥的表現就一直很是反常。如今皇上重提他與皇太女的婚事,他也沒有任何表示,實在反常的很。
難道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一場心思算計?為的就是將花溪草娶進府門?
皇上越發看不懂他這個千機藥的心思來,甚至事到如今,他都不敢確定這一切是不是都不過是千機藥精心布的一個局,隻等他一步步落網。
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令皇上十分厭憎,但此時他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算對千機藥的所作所為有所懷疑,也隻不過是懷疑罷了……
“愛卿先不要激動,唐突了九公主。”皇上勸了花義一句,緊接著便朝九公主問道:“你這傷倒是如何落下的?可需朕給你傳個太醫過來瞧瞧?”
“啟稟皇上,我自幼便體寒,容易惹寒疾,這胳膊上的針眼不過是針灸留下的罷了,並非什麼大事,也無需皇上憂心。”
“哦?寒疾?那此症可嚴重?”
“多謝皇上掛心,我也不過是比尋常人怕冷了些,如若不幸沾染了風寒總歸要鬧上個三兩個月才好,若說是重疾,倒也不至於,但總歸是比尋常人體弱了些。所以才時常用針灸之法驅寒通血。”
嫻妃聽著九公主的說辭,心下對她的狐疑更深。九公主胳膊上的如同針眼般的痕跡根本不是什麼針灸所留,而是她們大渝獨有的荊棘草才會造成的傷勢。當她抬眸似是不經意的再看千機藥那望著九公主的目光,嫻妃更是當下便肯定了九公主就是花溪草身側的那個侍女。
“九公主這寒疾倒是與臣妾的體質有些相似的,待宮宴結束,不如讓臣妾帶她回去看看。臣妾那裏也有兩味專治這體寒之症的藥材,正好可以給她拿回去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