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蕭鈺軒一聽到此言,當即就起了戒心。近來巨蟒隻是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人將其視為天命所歸之象,若是此時再憑空跳出個千機藥來,隻怕人心更會渙散異常。
侍衛看著蕭鈺軒那已經陰沉的麵色,隻停頓一下,才低聲說道:“坊間已有傳聞,珣王殿下乃是巨蟒所認良人,日後必將天命不凡。”
“本宮倒要看看此事他要如何向父皇解釋個清楚。”
蕭鈺軒聽聞侍衛所言之後更加堅定了自己方才的判斷。隻當即便命侍衛傳召幾位諫臣來此議事。
而另一邊的秦王府中,素來不問朝政的秦王蕭憶安卻是反應異常。
“殿下,如此好的良機,我們實在不該錯過。”
“是啊,殿下,我們潛心蟄伏了這麼多年,需要的就是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此時機會來了,我們就應該抓緊才是,絕不能讓它錯過。”
蕭憶安的書房中,此時聚集了五六位朝中大臣。幾人幾乎都是如出一轍的同意蕭憶安借此良機正式站出來,自立一派……
眾說紛紜間,蕭憶安的腦海裏此時隻不斷閃現著當初班師回朝發生的那一幕……
蕭憶安此時的麵色隻越發難堪,難道自己在他心裏竟還不敵所謂的利益重要?自古無情帝王家說的也就不過如此罷?
一想到自己麾下戰死的兄弟,再看看當今皇上做的那些事情,他便越發心寒。
大臣們見蕭憶安的麵色正一絲絲晦暗下去,人也都不敢再隨意多言。隻全都集體默不作聲的看向蕭憶安的方向。等他作出一個決斷。
是進是退,總要有個取舍……
“本王的人總不能白死,不是嗎?”蕭憶安此時一句反問,隻當即就令眾人亢奮起來。
等了這麼多年,他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臣等必將誓死擁護秦王殿下,臣等定將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幾位大臣此時已經端跪一地,隻連連朝高坐正位的蕭憶安拜道。
蕭憶安的目光中隻燃起絲絲野心的欲火與光亮,與平日那般清冷泰然完全不同。
一切都按照花溪草擬定的計劃有條不紊的實施著,甚至連蕭鈺軒那邊聽聞此事之時,都跟著動了起來。
這麼多年都裝作置身事外的秦王殿下終於按捺不住了嗎?看來,她還是找準了他的命脈。
“皇祖母,秦王叔已經行動了。”
在寧貴妃宮中參拜的蕭鈺軒隻第一時間便將民間的風聲說與寧貴妃而聽。
整個京都,誰不知道顧府的幼子顧十一與蘇王府的珣王殿下是過命的交情,如今秦王有所異動,蘇北王府必然是站在他那邊了的。這讓蕭鈺軒不得不防。
而寧貴妃聽聞此事之時,麵色微有一冷,隻並不在意的說道:“不過預料之中而已,隱藏了這麼多年,總歸是要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了。”
“蕭憶安並不可怕,顧國公府才是最大的問題關鍵。若是顧國公府依舊秉持著中立姿態,縱是蕭憶安有心參與黨爭,他也不過秋後的螞蚱而已,蹦大不了幾天。”
“軒兒,顧國公府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那皇祖母的意思是?”
“秦王也好,顧國公府也罷,都交給皇上去應對便是。至於你,要知道當下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
寧貴妃此時所言,無異於為蕭鈺軒吃了一顆定心丸。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道理雖然人盡皆知,但想真的做到抽身事外坐山觀虎鬥也非易事。
“皇祖母,您這邊可是已經探聽到了什麼消息?”
蕭鈺軒見寧貴妃此時話裏話外都顯露出幾分閑適與淡然,隻當即問詢起來。
如此寧貴妃倒是嘴角微提的笑笑說道:“你以為皇上會放縱蘇北王府參與黨爭?”
“難道珣王近來失蹤,是皇上所為?”蕭鈺軒此時聽聞寧貴妃所言,簡直瞬間就來了精神,人也身子朝前頃了不少,當即朝寧貴妃確認道:“皇祖母這消息是從哪裏得來?”
寧貴妃警惕的掃視周遭一圈,卻是沒有直言,隻不輕不重的回了句:“後宮中已人盡皆知,並非機密。”
“皇祖母是覺得皇上暫時囚禁了他?”
“你覺得呢?”
蕭鈺軒此時就如同找見了曙光一般,雙眼都覺有些放亮的姿態……絲毫不似之前那般陰沉不定。
“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罷,以免時間久了,總容易再落他人口舌。”
“是,孫兒明白。孫兒告退。”
自從花溪草冊封大典上突發意外受了重傷,蕭鈺軒近來行事都刻意收斂光芒,不敢有絲毫招搖過市之舉。
至於寧貴妃則更是謹慎又謹慎,絕不給他人留有任何見縫插針的機會……
此時蕭憶安的出現,簡直就如同一隻可以擋箭的靶子一般。所有人的視線與目光都將被其吸引,如此寧貴妃與蕭鈺軒又豈會不暗喜。
事情經過幾日的發酵,巨蟒的事情終是傳上了大殿,直達聖聽。
皇上看著三三兩兩已經站隊的大臣們,隻目色愈發陰鶩起來。麵上卻是不顯……
直到蕭憶安自己站了出來,皇上才肅然問道:“秦王有何事要奏?”
蕭憶安任憑著皇上的冷眼掃視,卻是沒有絲毫退縮。
隻見他端正跪於殿前參拜道:“啟稟父皇,兒臣以為,坊間傳聞不過是有人有心為之,目的自然顯而易見,就是針對兒臣編造不實之言以離間君臣父子之心。兒臣以為,此事應慎重徹查,追究始作俑者,平複民心。”
“如此說來,你倒是認為這坊間傳聞乃是不實之言了?”皇上此時麵色肅穆,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心底是何所想。
至於蕭憶安,則更是麵色清冷,與平日並無不同……
一時間,滿朝文武大臣皆是將目光停駐於他們父子二人身上,隻想從他們細微的神色變換中抓住一絲契機……
麵對皇上的質疑,蕭憶安此時沒有絲毫的退縮,亦不同於往日的置身事外,而是淡然對皇上稟道:“兒臣以為,此事絕非空穴來風,蘇北王府久居西境,珣王殿下更是在京都鮮少露麵,怎麼可能就好巧不巧的遇上了那巨蟒?還請父皇允準,從嚴徹查此事,以正歪風邪氣。”
蕭憶安的話音剛落,蕭鈺軒亦是站了出來,隻見他也適時對皇上說道:“秦王叔,侄兒以為所謂坊間傳聞,無非是市井流民茶餘飯後的無稽之談而已,本就沒有任何根據可言。無以為懼,更無以為信。如此又豈需大費周章的去查?秦王叔便勿將此事掛念心間就是。”
蕭鈺軒此言一出,也算是當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而朝堂上的眾人更是當下就在心間打起鼓來,新一輪的站隊,又要開始了……
“父皇,兒臣以為民間傳言雖不可為信但卻不可無懼。況且此事是否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亦是不盡可知,如此更該查個清楚,還珣王清名才是。”
皇上看著殿上蕭鈺軒與蕭鈺軒一唱一和的對壘,麵色雖是未變,但目光卻是晦暗了幾分。
“顏相,你對此事有何見地?說來與朕聽聽。”皇上突然開口問向顏相意見,蕭鈺軒的目光隻也暗暗朝顏相那裏探去。
隻見顏相收到蕭鈺軒眼色的瞬間,人便會意的探了下頭。
“啟稟皇上,微臣以為,此事雖非空穴來風,但也不宜大張旗鼓去查。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倒不如坦然以待。”
“那顏相倒是說說,何謂坦然以待的對策?”
顏相見皇上又向自己拋出話語權,心下隻稍作思量,便正色回道:“啟稟皇上,微臣認為此事可以交給憲刑司去暗中查探,即不姑息始作俑者的暗中作祟,又無需大動幹戈以免霍亂民心。如此倒是妥當。”
“憲刑司?”皇上聽聞顏相竟主動要求憲刑司介入此事,隻當即對蕭鈺軒重新打量起來……
“父皇,兒臣以為顏相所言甚好,如若憲刑司能夠暗中調查此事,自然最好不過。”蕭憶安此時根本不想知道蕭鈺軒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他的目的唯有一個,那便是將此事擺上台麵去查,到時無論接手的是憲刑司也好,錦衣衛也罷。隻要一旦有人去查,他便能借此再作文章,從而正式站上這博弈的棋局之上。
“好了,此事朕會再當斟酌,今日若無他事,便退朝罷。”
“啟稟皇上,微臣有本啟奏。”兵部尚書見皇上有意退朝,隻當即站了出來跪拜道:“皇上,西境蘇北王府兵製建製已滿三年未報,按例今年年前應遞交新編建製守則與將士名冊。隻是近來珣王殿下未在朝中,微臣也多次登門被拒,此事還請皇上定奪。”
兵部尚書此言一出,整個大殿中都凝固起一層詭異的氣氛……
三年未報兵製,即便是皇上真有此特許,那也是朝中掌兵大忌。即便蘇北軍確是多年前皇上就已欽賜於千機藥親管,但就憑兵部並無監管之力一條,也足矣問他個越級瀆職之罪。若是再往大了說,那便是忤逆謀私,私心造反的大罪……
若放在平日,兵部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就如此直白言明的將此事說了出來,若說他不是故意真對千機藥的,又有誰會相信呢?
然而此時卻是不同,畢竟千機藥已經有近半月餘未曾上朝,更是在都城都不曾露麵,如此情況下,並不爆出此事,簡直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令人不得不朝最壞的方向思量……
皇上看向蕭鈺軒與蕭鈺軒的目光倏而變得陰沉起來,人卻沒有當即表態。
兵部尚書見此,隻不依不饒的再次說道:“皇上,此事事關明年兵製安排,若是再無定論,隻怕會耽誤大事。”
兵部尚書一口一個時間緊迫,意思不過非常明顯,就是想逼迫皇上在百官麵前表態而已……
蕭鈺軒見此契機,又豈會輕易放過腳踩千機藥的機會。隻見他也出言稟道:“父皇,兒臣以為兵製建製絕無小事,亦不能因蘇北軍一支而影響了整個兵部的兵製安排。若是珣王當下沒有時間操辦此事,完全可以派由其他將軍待辦。”
“皇上,微臣以為世子殿下所言有理,還請皇上定斷。”
蕭憶安冷眼旁觀著他們兩派對千機藥的合力打壓,登時開口為千機藥辯駁起來。
然而對於那些並未參與黨爭的朝臣而言,此時放眼整個朝堂,唯有利益才是驅動一切的關鍵……而他們恰恰就是那個被人瓜分爭奪的利益而已……
“今日朕已經累了,此事明日再議罷,退朝。”
就在眾人的揣測不安間,誰也未曾料想皇上竟隻一一句簡單的明日再議就了結了此事。如此怎能讓蕭鈺軒不氣?
“皇上……”
“父皇……”
“退朝。”隨著李總管尖細的聲音響起,皇上鑾駕已然離席。至於殿下的兵部尚書與蕭鈺軒即便是還想說些什麼,卻也隻能眼看著皇上甩袖而去的背影漸行漸遠……
一場陰謀算盡的彈劾便已如此虎頭蛇尾的方式了結,眾人皆不禁感到唏噓……
君心難測,也不過如此了罷?
瞞報不報兵製,私自罷朝休沐,單是隨便一件,都足以成為他一任親王垂敗的把柄。然而這兩過並報,竟隻換來皇上一句再議……如此怎能不引人非議?
“皇上,今日擺駕哪處宮中歇息?”
李總管一路察言觀色,卻還是猜不透皇上此時所想。眼見鑾駕就要到了禦書房,李總管終是開口詢問起來。
皇上微停身形,隻略有思慮便沉聲說道:“去顧昭儀那裏罷。”
“是。”李總管應了一聲,當即便擺駕顧昭儀宮中。
隻是竟連李總管一時間也摸不透皇上此時到底是氣是怒?還是根本就未曾將今日殿上所發生之事當回事情?
一路小心伺候,鑾駕終是到了顧昭儀之所。比起其他幾位宮妃寢宮,顧昭儀這裏簡直就是肅靜的如小佛堂一般……根本絲毫看不出宮闈之宇的氣氛。而這亦是皇上就不登此的原因之一……
“臣妾參見皇上。”
“起來罷,朕不過路過順便來此看看,你也不必拘束。”
“謝皇上。”
顧昭儀雖然應著,但人卻依舊距離皇上足有三步之遠,完全保持著一副漠然之姿。根本看不出皇上擺駕的欣喜之意,反倒有幾分生疏之感。
皇上對此也當是習慣,隻徑直走入內殿,便安坐於榻上。
顧昭儀緊隨皇上身後一同入殿,人也退至一旁親自伺候著,為皇上斟起茶來。
“坐吧。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是了,何必由你親自動手。”皇上看著忙忙碌碌的顧昭儀,隻緩聲說道。
“皇上久為駕臨,臣妾親自侍奉也是應該的。”
“嗬,你這話倒是再怪朕就不曾來你這裏了?”
顧昭儀倒水的手隨著皇上的話音落下而微有一頓,隻當即收起茶壺,人便福身說道:“臣妾不敢。”
“朕又沒有說什麼,你這是在幹什麼。”皇上一見顧昭儀如此,隻當即多了幾分厭煩之色。
“臣妾久不侍奉皇上,終歸是生疏了些,如有不周之處,還望皇上見諒。”
“坐吧,陪朕說說話。”皇上看了顧昭儀一眼,終是揮手朝她喚來,命她坐至自己身側。
然而顧昭儀卻是挑了個距離皇上一步之遠的位置側坐下來,完全沒有親近皇上之意。
至於皇上,也不過暗自歎了口氣,卻也未曾多言。
直到皇上看到顧昭儀桌上擺著的吊蘭,才轉移話題說道:“這麼多年,你還是獨愛蘭花。”
“承蒙皇上記掛,臣妾也無非是閑情野致罷了,不登大雅。”
“之前安兒剿匪有功,但朕卻未賞反罰,此事你可曾怪朕?”
“臣妾不敢,安兒身為臣子,本就該為君分憂,莫要說受了點輕傷,斷是送上性命,那也是應該的。”
“你若能如此想,朕倒是欣慰不少。”
“臣妾明白。”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怪朕?”皇上此時看向顧昭儀的目光中除了幾許試探更多的則是絲絲遲疑。
然而顧昭儀卻是絲毫不受影響,惟以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而作答回去。
一時間,皇上竟也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眼見又要陷入無言之境,皇上終是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罷。朕在這裏,也惹得你坐不安穩。”
“起駕……”李總管一聲音落,皇上也終是出了顧昭儀殿門。然而顧昭儀卻依舊一副置若罔聞之色,隻端跪殿中拜道:“恭送皇上。”
眼見鑾駕走遠,宮女見顧昭儀依舊沒有起身,隻當即相扶起來。
“顧昭儀娘娘,地上涼,您快起來吧。”
“派個人去打探一下,秦王今日在殿上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顧昭儀毫無波瀾的聲音,簡直就如同再交代著一件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饒是宮女聽了都微有一愣……
從不問朝政的顧昭儀竟然也有意外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