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有人……”
花溪草強壓著一顆撲通撲通狂跳著的心髒,隻覺得身前的人胸膛堅硬似牆,正以一種完全霸道而又專治的姿態,強行將她籠罩在懷中,而他身上特有的那股甘冽清甜的獨特檀木香氣,亦隱隱似有令她安神的功效,令她一顆狂跳的心,跟著安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花溪草的意識終是回神,沉下心來,仔細聽著外麵侍衛集合發出的聲響,低聲道:“應是父親又臨危受命,要連夜整軍開拔了。”
花溪草早就已經習慣了父親和兄長說走就走的公務纏身,也明知他們各個身負家國重擔,可是一想起前世他們全家所受的不公待遇,她還是會打心底的反感,甚至隱隱希望他們可以退隱歸田。
但同樣,她也清楚的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有些人,自出生便注定了他要肩負的責任與使命,花義是,花溪拾亦是;所以她隻能竭盡全力,去為父兄,為花府上下這三百一十七口性命,謀一個安寧。
千機藥才感覺到懷中人兒的神色變換,就聽花溪草聲音沉悶的正色問道:“珣王殿下,您可曾想過要如何在這京都之中立足,不受奪嫡紛擾?”
千機藥許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種話來,劍眉微挑,卻是鬆開了原本禁錮著她的手,二人退開半步遠的距離,兩相對視道:“蘇北王府曆來隻遵皇命,不參與朝政,不涉黨爭。你的問題,本王覺得,還是留著問你們花府最好。”
“既然殿下也知道花府在這京都之中,必將受到黨爭牽連,那我今日可否鬥膽向殿下請求,我花溪草願為殿下赴湯蹈火,精誠效勞,但隻求花府能在這亂世尋得一方安寧,不受奪嫡紛爭之侵擾。”
“你自己本就是這棋盤上的一子,你讓本王如何信你?”
“殿下是說端王世子可能會與我聯姻嗎?殿下放心,我與蕭鈺軒有不共戴天之仇,從前,現在,往後,都斷不會同他有半分幹連,至於花溪瑤,雖然她是我的庶妹,但卻屢次害我在前,又逼死我母親在後,就算不是我親手殺了她,也不可能讓她有機會爬上蕭鈺軒的床,轉過頭來對付我。”
花溪草知道,口說無憑,千機藥也不會這麼簡單就相信了她。隻見她隻身後退兩步,神色凝重的緩緩閉上雙眼,而後又雙手在胸前淩空做了幾個繁複的結,而後便見千機藥的身前籠罩起一層濃重的黑色雲霧,似嫋嫋黑煙,更似平地旋渦。
千機藥的目光裏有一瞬間的暗色,卻聽花溪草緩緩睜眼道:“殿下,您乃大煞無魂之人,根本活不過三十歲。難道您就不想知道,為何蘇北王府一脈的家主,都難壽終正寢?您受了這麼多年煞氣的侵擾,難道就真的忍心,讓殿下未來的孩子,還依舊被困在其中?”
“花溪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知道。”
花溪草將彙聚在指尖的靈力,悉數通過千機藥的掌心,認真畫下的鎮魂咒輸送過去。在花溪草觸碰到他的瞬間,他隻覺登時通體氣血舒暢,竟有一種久違的老樹盤根般的神奇靈動……
“殿下,我願意為您尋找破除煞氣的方法,如若尋找不到,我亦心甘情願守在殿下身邊,做殿下的藥罐。”
花溪草說的沒錯,千機藥一直受煞氣侵擾,他根本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甚至他的貼身侍從都是經受過最殘酷的訓練才能近身守衛的,唯有這種意誌堅定之人,才會勉強在他身邊不受煞氣侵擾。
但即便是如此,隻要他的煞氣外泄,還是會變得失去理智,無法控製。就算整個蘇北王府培養的暗衛都蜂擁而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既是戰場上的神兵利器,又是隨時都可能會爆發的“瘟疫”。
千機藥目光微斂,花溪草根本看不出他的神色變換,卻聽他低聲道:“本王並未聽聞你花府之人,還有會這種本事的。”
“觀星宿,側方位,相人麵,知年災,畫符念咒,驅鬼渡魂,玄學秘術,玄之又玄。我能有幸修習,實屬天意眷顧。”
花溪草見千機藥的神色終於有所鬆動,自知她的條件已經被他所接受。當即正色繼續道:“要治好殿下的病症,我有四成把握。若日後能破解煞氣根源的秘密,至少會有八成。當下我僅能保證殿下的煞氣不會再頻繁暴動。如若殿下外出,或是與人相處時,有我在身側以靈力護航,至少可以維持三個時辰,令雙方皆不受侵擾。”
良久的沉默讓花溪草的心都跟著懸在桑眼,她不確定千機藥是否會答應,但這已經是她能拿出的最大誠意了……
“好。”
有了千機藥的應允花溪草總歸是定下了心神。
馬上就要春獵了,前世的一切,都是從那時開始的。今朝她即要未雨綢繆,就勢必要逆轉了端王府一支獨大的局麵。
與千機藥同謀,為的隻是能在命懸一線時留有一絲餘地,但若想直接參與奪嫡,卻還是要靠顧國公府的參與才行。
畢竟當今諸王爺中,唯有秦王蕭憶安手握兵馬重權,又征戰沙場多年,戰功赫赫,風名無兩。放眼後宮有母妃顧昭儀坐陣,朝中又有顧國公府做後盾,絕對是除了蕭鈺軒之外最有望繼承大典之人。
如此想著,花溪草便命人準備了馬車,次日一早就親自前往顧國公府拜會。
她人才到大門口,都還未從馬車下來,就聽車外一個吊兒郎當的輕薄聲音響起:“花小草,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我娘親可是前兩日還在念叨著你呢。”
花溪草唇瓣微挑,就著阿離的攙扶走了下來,不由輕笑:“將軍夫人近來可好?”
隻見顧無憂搖了搖頭,未綰未係的發絲跟著服帖披散在身後,本就秀氣的一雙勾人心魂的桃花眼都跟著眯成了一條縫隙,眼角微微上挑,悵然若失道:“好,好的簡直不能再好,成天就知道追著我逼我相親,你說連含章君都沒有談婚論嫁,我一個大好青年,著的什麼急?”
花溪草朱唇輕抿,似笑非笑。顧無憂口中的含章君,說的便是她的兄長,花溪拾了。
兄長名溪拾,意為溪間所拾,字含章,取之文采,美德之意。
顧無憂同兄長素來交好,自小就願意跟著花溪拾的身後做跟班。如今花溪拾任職憲刑司主司,自是少了許多時間與他相處,他便快要將花府當成自己半個家來,無事便往府中跑,招惹的顧將軍都說要將他鎖在府裏。
花溪草肌膚白皙勝雪,似微微散發著銀白瑩光一般,半晌聽完顧無憂的抱怨,才含笑開口道:“兄長不婚配,隻因公務繁忙,無心男女之事。至於你麼……”
“我怎麼?”
顧無憂豎起了耳朵,等著聽花溪草對他的評價,卻見她指了指自己的臉蛋,搖頭說道:“顧小將軍美若天仙,連我這個如假包換的女子都自愧不如,想來這京都之中,也沒有幾個美人能再入得了你的法眼了吧?”
顧無憂先是點了點頭,的確再他眼中,花溪草已經是個十足的美人了,若說比花溪草家世還好,人又美豔的,還真不好找。如此倒是忽略了花溪草的前半句,他美若天仙……
花溪草看著他後知後覺的模樣,麵上笑意難掩,終是不再逗他,隻關心起他眼角下的傷來:“這是誰這麼不開眼?還敢在京都的地界上,和顧小將軍動手的?就算打架,也不能打臉啊。若是毀了我們顧小將軍的盛世美顏,該可如何是好?”
花溪草的話無疑取悅了顧無憂的那點虛榮心,隻見他手指隨意蹭了蹭臉上的傷口,故作氣悶的回道:“還不是帝師府柳家的那個混蛋小兒子,柳湛。光天化日的就敢強搶民女,如若不是我小爺我出現的及時,不知道他還要禍害多少人。”
“柳湛?他會是你的對手?”
柳湛在坊間倒有傳聞,是個風流放蕩的色胚,平日裏仗著家世,沒少幹些混賬勾當。隻可惜放眼整個京都,能夠與他正麵對峙的,本就沒有幾家,更何況世家關聯繁雜,牽一發而動全身,也不會真的有人因為外人的事,去開罪柳家。
也就顧無憂這個心思純良的顧國公府大少爺,才會不管不顧的衝上去見義勇為了……
顧無憂呸了一口,似是越發厭憎起柳湛這個人渣,麵色略有難堪的回了句:“還不是他不知從哪掏弄了隻獵隼,竟趁我一時不備……”
後麵的話顧無憂還沒說完,花溪草就噗嗤笑出聲來:“我說呢,原來是顧小將軍玩鷹多年,反被鳥啄了臉啊……”
京都的公子哥們私下裏都喜歡養些寵物,顧無憂也是。他馴養的紅鷹,就是南境最為優秀的巡航偵查兵。戰時,曾立下無數戰功。
雖然平日裏看他吊兒郎當的,不務正業,但真領軍操練起來,卻絲毫不辱家風。用顧國公的話說,就是顧家兒郎,天生便是上戰場的材料。
“花小草,你還真別說,那獵隼,它真不是一般鳥……”
花溪草懶得再與他爭辯,隻是笑笑,不再搭言,卻不想,顧無憂今日之語,竟一言中的,那獵隼,還真就不是一般的鳥……
待花溪草從顧國公府離開,已經是半中午了。
她才想要去和記買些糕點,就被人突然攔住了去路。
馬車外熙熙攘攘的聲響不時竄進車廂之中,花溪草聽聞那句“拋夫棄子”之時,麵色都跟著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