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的世界就像是被潑了墨的白紙。
黑沉沉的夜空蓋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看不清遠處模糊的人影。
周詩卿顫抖著,虛弱地走進營帳。剛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她感到一絲幸運,掉落那麼深的的冰河居然毫發無傷。嗬,她倒要看看龍祈芸這會兒是死是活。
龍祈影將長袍在她身上一裹,厲聲道:“去把車開過來,今晚就回去!”
躺在他懷中的龍祈芸麵色蒼白,陷入昏迷狀態。
絕塵受命,不到幾分鍾已打理好一切。
“祈影!”顧旭堯橫在他麵前,製止說,“祈芸剛落水,還是先等她醒來再回去,再說她衣服……”他剛想說衣服還都是濕的,讓張倪倪幫忙換換,才發現龍祈芸這身穿的沒滴下一滴水。
“謝謝關心!”龍祈影冷冷地看著走進帳篷內發抖的周詩卿,“衣服我已經幫祈芸換過了。”說完,絕塵掀起簾子,像是古代那些侍從恭送主人。
顧旭堯正想追出去再勸,卻被李炳辰擋下:“別費勁了!我們這麼多人中,也隻有祈影不會傷害祈芸。”說著,他瞟向周詩卿,“以後要是再敢傷害祈芸,我定將你丟進海裏喂魚!”這原是龍祈影哥會說的話,但相處久了,一些脾性也跟著傳染了。
周詩卿淡定地站在門口,毫無畏懼,隻是一個勁兒地發抖。
一批人浩浩蕩蕩地來這裏雪中露營,可如今隻剩下他們二人。
顧旭堯坐在炭火旁,抬著眸子看著一臉無辜的周詩卿,冷漠道:“快去把衣服換換吧,別感冒了。”
周詩卿委屈落淚:“對不起……”
顧旭堯一臉煩躁地轉過身去,筋疲力盡說:“你換好了衣服叫我,我也去換衣服了。”他起身走過她身邊。
周詩卿突然拉住他,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見顧旭堯沉著眸子看著她,她抬了抬袖子,“衣服!龍祈芸的衣服是原來的那套,龍祈影卻說已經幫她換過了,那一身還是幹的。”
顧旭堯煩躁地瞪著她:“你想說什麼?!”他無奈地吐了口氣,“祈芸有時候就會買兩三套一模一樣的……這你也要管?”他語氣上揚,不耐煩地離開女生營帳。
見著手掌被冰水泡得發白,周詩卿緊閉雙眼,狠狠地咬著牙。
車子慢速行駛在農園的小道上。醒來時,龍祈芸眩暈地離開王兄的肩膀。
“哥,”她看著一臉怒意的龍祈影,“那水根本傷不了我,你又何必將我弄暈,嚇著他們呢。”
龍祈影冷哼一聲:“還為他們求情啊,”他說,“若是你像個沒事人一樣,才奇怪呢。”
車子顛簸了一下,龍祈影看著白茫茫的前方說:“周詩卿已傷你三次,若是還有下一次,絕不會是嚇嚇她那麼簡單,定要她身不如死!”
龍祈芸憋了憋嘴,敷衍地應了兩聲。
李炳辰載著張倪倪緊跟在龍祈影車後。
張倪倪翻找著錢包,突然驚道:“不好!我鑰匙落在那兒了。”
李炳辰投了個白眼過去:“不怕,鑰匙龍家多的是,不差你那枚。”
張倪倪惱火地拍打他的大腿,“啪”的一聲:“關鍵不是鑰匙!是鑰匙圈上的U盤!快,快回去!”
李炳辰見絕塵已開遠,他沒好氣地嘀咕著,快速掉頭回農園。
篝火已被大雪滅得差不多了。張倪倪甩上車門,快步走向帳篷,聽得周詩卿對顧旭堯死纏爛打,她悄悄地站在外麵。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顧旭堯扣上外套扣子:“你落水了我當然要救你啦。”
“我是不是在水中凍了好一會兒了?你是怎麼救我的?”她半羞澀地看著他,在她腦海中想了很多種方式,可是沒有一種是對上的,“人工呼吸?還是……”
顧旭堯被她問得腦袋都快炸了,煩躁說:“你能不能別那麼幼稚啊!我隻是把你從湖麵上拖上來而已。”
“我不信!”周詩卿站到他麵前,抬著頭正視他,“一定是你害羞,不承認!”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不害臊啊。”顧旭堯拎起背包要走,卻被她拽住。
“明天再回去嘛,錢都交了……”她可憐巴巴地看著半慍的顧旭堯。
張倪倪見著裏麵兩個像是鬧了矛盾的小情侶,無奈地晃了晃頭:“嘖,嘖,嘖,”她走進,輕瞥周詩卿,笑說道,“原來是戀兄啊,怪不得。”
顧旭堯震驚地看著一臉平靜的張倪倪,半晌不語。
“倪倪,你不是和他們回去了麼,怎麼又折回來了?”周詩卿嬌羞地看著她。
“別,別和我來這一套,”張倪倪徑直走向餐桌,從地上撿起鑰匙,“果然是在幫李炳辰整理東西的時候落下了。”
周詩卿看著她帶著鑰匙圈離開,她一臉不屑地瞥著她。
突然,她停了下來,冷冷說:“你們繼續哈,把沒說完的話趕緊說了,”又走了幾步,頓了頓,“顧旭堯,先處理好和這個心機女的關係,再來追我們老板吧。不然……小心大老板拆了你們房頂,讓你們露宿街頭。”
“什麼東西!”周詩卿站到顧旭堯身邊,見張倪倪消失,才說道,“看看,就是你對他們太好了,連祈芸姐姐的跟班也敢威脅你。”
那不是威脅,隻是倪倪的一個玩笑。顧旭堯落寞地低下頭,但……也許並不是玩笑話。
他並不清楚龍家的勢力,頂多與顧家旗鼓相當。隻是,連一向單純的張倪倪都會拿這個做玩笑,可見龍家並不在顧家之下。
回想龍祈影平日裏做事,向來是穩操勝券,若是沒有足夠的財力人力,怎麼可以一年內沒有一次小挫折。
“走吧。”顧旭堯瞥著周詩卿,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難道詩卿對他的依賴真的讓人覺得是戀兄?!他將行李放上車,見著周詩卿依舊站在門口,不想離開,他上前推了一把。
“我身子不舒服,你抱我過去,”周詩卿賴皮地說道,“和你把我抱上岸一樣。”
顧旭堯撇下她:“愛走不走,今晚你一個人呆著去。”
見車子發動,周詩卿連連跑到車邊,一臉不樂意。
回到顧宅,已是深夜。
在帳篷中匆匆換了身衣服,可身子裏的寒意並未散出。
見著龍府一片漆黑,他明白他們是去了神龍別墅。
“去衝個熱水澡,早些睡吧。”顧旭堯將行李交給家仆,小跑上樓。
浴室中傳出嘩嘩水聲,周圍冒著熱騰騰的熱氣。
套上睡袍,顧旭堯看著鏡子裏滿是疲意的自己,沉沉地支在洗手台上。
張倪倪要他處理好與周詩卿之間的關係,他嘴角無奈揚起。他並不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
打開浴室,臥房中一片漆黑。
許是走廊處家仆摁錯了開關。顧旭堯坐在床頭,打開昏黃的床頭燈,突然覺得兩隻手環在自己的腰處,他著實一驚。
周詩卿見嚇著顧旭堯,樂嗬地笑起。
“你怎麼在我床上?!”顧旭堯起身,見著她隻裹了條浴巾,蹙眉微怒。
她一臉笑意,像是個傻兮兮的姑娘:“是你讓我洗洗睡的,這不,我就乖乖睡覺嘛。”
“別鬧了!回你房裏睡,”顧旭堯坐到一邊,瞪著她,“穿成這樣就進來像什麼樣!”
“你又不是沒見過,”周詩卿站起,裸露的肌膚依舊在黑暗中閃著光澤,“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看鬼片時擠一張床,夏天也是光著屁股到處跑。這又有什麼。”
顧旭堯閉了閉眼,歎著氣:“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
她嬉笑的麵容漸漸平靜,倒顯得委屈。光著腳丫子走近他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你走還是不走!”顧旭堯冷冷抬頭,隻見她已將浴巾退去一半,露著上體,他忙從邊上取過外套將她老老實實地遮住,“你這是幹什麼!”
周詩卿落淚,苦笑一聲:“幹什麼?”她撕心裂肺道,“旭堯,我已經長大了。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玩家家酒時說的嗎,”她見顧旭堯不答,又陷入美好的童年回憶中,“你說過的,等長大了我們結婚,菲絮做伴娘,”淚水慢慢流下,她的臉上見不著一絲稚氣,“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後來你選了菲絮,難道就是因為我不喜歡音樂,喜歡跟著伯伯做生意嘛。你厭倦商場,而菲絮隻喜歡沉溺在音樂中,你就跟著她去了國外……”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顧旭堯不知如何招架。
“為了能成為伯伯心中完美地媳婦,不管伯伯要我學什麼,我都答應。甚至和你分開,去日本深造。隻為了能配得上你。”
房中並未開暖氣,窗戶也開著一道縫隙。冷風竄進,吹得她打顫。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顧旭堯半推著她出門,走廊上空無一人,家仆早已休息,“我的好妹妹……”那聲“妹妹”被他拉得長長的。
“張倪倪不是讓你處理好我們之間的關係嘛!”周詩卿扶著樓梯,怔怔地看著他,“我也想和你說明白!我,不想成為你的妹妹,一直都不想。”
“……”
“一年前,我就知道菲絮的事兒了,原以為她離開了,站在你麵前的人隻有我。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出現龍祈芸!”
“詩卿!”顧旭堯沉沉地叫著她的名字,“你對我隻是依賴,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依賴?”周詩卿笑道,“如果我還是一個小女孩,我也許會將依賴和戀愛搞混,但是我清楚的明白,那不是依賴!”她哭紅了雙眼,“從我五歲進顧家見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生想依靠的人。”
五歲?那時,她僅有的親人也離開了。父親隻是給了她一個安身之所,而他卻時時刻刻照顧著她。做噩夢時,他守在她身邊。她覺得孤單時,他找來菲絮一起玩家家酒。但,這一切隻是出於一個哥哥對妹妹的照顧。
“是因為祈芸嗎?”周詩卿問道,“從我回國到現在,你的眼裏隻有她!可是她身邊已經有李炳辰了,旭堯。”
顧旭堯見她執意不回房,他無奈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早點睡。也許,睡一覺就清醒了。”
“……”周詩卿抹去淚漬,吸了口氣,說,“其實我本來就想把這些事兒說開,也想過你拒絕,所以……”她恢複一臉平靜,淡淡道,“我會搬出去住,等你也想好了,我再回來。”
顧旭堯回頭看著她:“搬出去?你能去哪兒?”
她從小就住在這兒,連原來的周家也被賣了,況且她剛畢業回國,至今也沒份工作……
周詩卿笑了笑,一臉堅強說:“我和你說過,我已經長大了。並不是你說的那個臉依賴與戀愛都分不清的小女孩了。”
今天發生太多事兒,不是翻了火盆子就是落水,現在又來這一遭,實在有些累。
顧旭堯沉沉地呼著氣:“別耍性子了,詩卿。”
周詩卿苦笑一聲:“難道就你可以有秘密基地,而我卻不可以嗎。”
聽她這麼說,顧旭堯也明白了她在別處置了房產。
“明日和爸商量一下再說吧。”
他沒做挽留,而是讓顧申平來解決他們之間的事兒。顧申平如此看重龍家,自然不與她站在同條線上。周詩卿冷冷道:“不用,今晚我就搬出去。”
“詩卿!”顧旭堯懊惱地看著她。
她從小就這脾氣,自己認定的事兒,九頭牛也拉不回。這次也不例外。
顧宅大門,顧申平被他們這麼一鬧,與管家紛紛出來。隻是拗不過這大小姐,也隻好妥協。
“趙叔,你送詩卿去。”顧申平拿著煙鬥說。
周詩卿站在車邊,看著漆黑的龍府,緊抓著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