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趕到妖都,還未進去,梵音突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丟失了什麼東西一般,她停下了腳步,看向天際。她的心跳得厲害,她緊緊捂著“撲通撲通”直跳的心,咬緊了唇,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梵音有些迷茫,也有些害怕,深呼吸一口,又慢慢吐出來,試圖平複這樣的心情,卻看見一張白紙跳了出來,一行行字就這麼突兀地顯示了出來。梵音這才想起,這是蜜兒交給她的信,說是到了時候就能看到了,就是現在嗎?她不知道的是,此事青丘的浣紫上仙,也正在看著蜜兒讓梵音轉交給她的信。
“帝姬,蜜兒還是喜歡當初的您,因此,蜜兒擅自做主,以您的身份,再次重蹈了雲晚妝的覆轍。從此,六界再也沒有東宮的梵音帝後,隻有青丘的梵音帝姬。帝姬,做您想做的事,愛您想愛的人吧。”
梵音看完了短短的幾行字,卻覺得過了半輩子那麼長,她試圖去抓住那封信,那信卻立即燃燒了起來,在梵音眼前化為了灰燼。
“蜜兒!”梵音大喊一聲,朝著九重天上趕去,祭荼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卻也化作了狐狸身,跳到了梵音肩頭,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脖子,試圖給她一點力量。
一路上,梵音隻感覺頭腦“嗡嗡”作響,蜜兒,蜜兒!她怎麼也沒想到,在她替祭荼布好一個局的時候,蜜兒也替她布好了一個局。
她試圖用自己的記憶,換取祭荼安穩的一生。蜜兒卻以自己的生命,換取了她安平喜樂的一聲,給了她和祭荼兩個人幸福。
“從我跟了帝姬的第一天起,蜜兒就發誓說定會永遠跟在帝姬身邊,好好服侍帝姬。”
“這不是有帝姬您在嘛,有帝姬在,誰敢把蜜兒怎麼樣。更何況,就算我一不小心惹到他了,想必帝姬也有辦法在不得罪他的情況下,讓他放過我。我家帝姬啊,是六界最聰明的姑娘了,又聰明又善良,定是舍不得蜜兒受苦受難的。”
“這東宮真不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不過待了短短半年不到,如今娘娘您麵對這最愛吃的果子時,都沒有了以往的開心,蜜兒真是擔心,這東宮再待下去,您就傻了。”
“娘娘,如果您想要做什麼事,就去做吧。”
“娘娘,您不用向我解釋這麼多,蜜兒說過,無論您做什麼決定,蜜兒都支持您。”
“蜜兒相信娘娘,一直都相信娘娘,娘娘,蜜兒真懷念以前在青丘的時候,那時候的娘娘天真快樂,不用應對這麼多的麻煩,如果可以,蜜兒希望相信您能回到當初那個時候……”
一路上,梵音腦海裏回想的,都是蜜兒的笑容,她本就活潑開朗,話又多,整天嘰嘰喳喳的,誰都喜歡她。出了青丘來了東宮,蜜兒笑容明顯沒有以往多了,但隻要站在她身邊,她就一定會努力讓自己是開心的,即使有什麼事讓她心情不好了,她也不會說出來。
梵音想起那夜,蜜兒非要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說了一夜的話,仿佛怎麼都說不完一樣,她還笑話蜜兒,這樣子怎麼嫁得出去,這麼依賴自己,不知道嫁出去了後,會不會因為想念自己而哭鼻子。沒想到的是,蜜兒再也不會嫁給別人了,她也不會再想念自己了。
她竟然以她的身份,跳了弱水河!
當年她有小哥和父君的及時挽救,才留了這麼一命,可也依然沉睡了五百年才醒來。
可是蜜兒……蜜兒……梵音隻覺得心裏絞痛,蜜兒沒有父母兄妹,她是個孤兒,從小跟在自己身邊,她最親的人,便是自己。可是自己如今遠在妖界,還有誰能去救蜜兒,還有誰會去救蜜兒?
梵音急速地想著九重天上的弱水河跑去,眼中的淚水被風吹幹,一頭飄逸的秀發也淩亂了起來,她不管不顧,就這麼衝到了弱水河邊,一眼,就看見了被眾人圍在中間的茯辛。
“阿音,阿音!”茯辛站在弱水河邊,嗓子都喊啞了,卻依然沒有誰回應他。他一臉頹廢地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弱水河,心痛得不知道說什麼。
他又做錯了嗎?
為什麼?
當初的師妹為了祭荼,毅然決然地跳了弱水河。
如今,他明明都答應師妹,留祭荼一命了,她為什麼還要在他眼前跳了下去?
當他還在北寒之地見到德湘時,隻聽到德湘說了一句話,就瘋了似的趕往九重天。德湘說:“娘娘讓我來轉告帝君一句話,她在弱水河邊等您。”
當他趕到弱水河邊時,也隻等到了一句話,“茯辛,對不起。”
他不要什麼對不起,他隻是想留住師妹、留住阿音,難道就不可以嗎?
“帝君,魔君衝破了九尺深淵,逃了!龍太子被打傷,正在九尺深淵想辦法保住那裏,請帝君示下!”身邊有仙官上前來稟報,被他一掌打飛到不遠處,一口吐出鮮血,讓很多仙家又想起了,五百年前,也有個女子拖著滴血的身體,在南天門到弱水河,劃出了一條血路,然後毅然決然跳了弱水河。隻是那時候的帝君,雖然心中痛苦,卻比如今理智多了。
祭荼逃了?逃就逃吧,他最終也沒有得到師妹,自己終於和他打平了一局。
可是,再也沒有誰會來救師妹了,阿音也再也回不來了!燭越已經死了,沒有誰會再來救阿音了!
“滾,都給我滾!”茯辛也不看對方是誰,拿出天子劍,朝地上一劍刺去,天子劍的劍氣立即橫掃了一大片仙官,他們連忙跌跌撞撞地後退,就看到了一臉怒氣的天君。
“孽子,你這是做什麼!魔君逃了,你不去追殺魔君,在這裏坐著發什麼瘋!”天君顫巍巍地指著茯辛,一臉被氣得通紅。
“您滿意了嗎?滿意了嗎?”茯辛站起來,眼眶發紅地看著天君,第一次,對他這麼怒吼道:“毀了我這一生,您還滿意嗎?”
天君咬著牙,似乎要上前給茯辛一巴掌,卻被天後娘娘給攔住了,她的一張臉已經哭花了妝容,卻還是不管不顧地拉著天君道:“求您了天君,您就放任他這麼一回吧。五百年前那個人類死了,對他的打擊已經不小了,如今您還這樣,是要他徹底恨上咱們嗎?天君,求您了,您就別再責罵他了!”
天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茯辛一眼,甩了甩衣袖,領著眾仙官回淩霄寶殿商量對策了。他不僅要派兵去捉拿魔君,還要想辦法派人去青丘道歉,不行,那是青丘國君的最後一個孩子,卻死在了九重天上,還是他親自去好一些。天君一邊往淩霄寶殿走,一邊想著主意。
待到眾仙官都離去了,梵音才顯出身形,走到弱水河邊,呆呆地看著弱水河發呆。
祭荼趴在梵音肩頭,隻覺得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他看著這兒,自己似乎來過,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便從梵音肩頭跳下,四處嗅了嗅。
蜜兒,她的蜜兒,就這麼……就這麼跳了下去嗎?她怎麼不等等自己,這件事還可以有轉機的,她為什麼也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呢?梵音“啊”的一聲大叫了起來,茯辛這才注意到身邊的人,站起來一把握住她的肩膀,使勁搖著她的身子,“你不是一直貼身跟著阿音嗎?為什麼,為什麼你沒有攔住她?”
梵音淚眼朦朧地看著茯辛,一把打開了他的手,“這都是你逼的,如果不是你,她也不會死,都是你,你這個罪魁禍首!是你,是你殺了她!”
“不是我,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也不想阿音死,我也不想她死啊!”茯辛心中一痛,猛地吐出一口血來,他自言自語著,越過梵音,搖晃著身子,跌跌撞撞走遠了。
祭荼嗅得夠了,覺得心裏有些悶,他見梵音獨自坐在河邊哭得傷心,化作了人形,走到她身邊,攬著她的肩,輕聲道:“阿音,不要哭了。”
祭荼話音一落,梵音哭得更傷心了,她撲到祭荼懷中,徹底放聲大哭起來。
從此,六界再也沒有梵音帝後了。
梵音不知是喜還是悲,哭了許久,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一些,拉著祭荼的手,離開了弱水河邊。
她不會讓蜜兒白白犧牲的,她一定會做她想做的事,愛她想愛的人,快樂地生活在世間。
幾百年後,時間又匆匆而過。
“祭荼,你快點兒,不然我們就趕不上那艘船了!”岸邊,一個清新亮麗的女子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隨意挽著秀發,衝著不遠處的白衣男子招了招手。女子打扮雖簡單,但一身貴氣和傾城的容貌依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也不理會,隻笑著不斷招手。
“來了來了,阿音你別急。”白衣男子站在一個攤位前,剛剛付了錢,就抱起一些看起來十分精致的小玩意兒,一邊應答,一邊朝著白衣女子跑去,眼中溢滿了柔情。
兩人終於會合,一起站在船頭,看著河水波浪翻滾,時不時地耳語幾句。有時船行得急了,白衣女子一個站不穩,就會撲到白衣男子身上,白衣男子就會得逞似的笑笑,繼續逗著身邊的女子。
船篷中的眾人歆羨地看著兩人的背影,一時間,整艘船上竟安靜得隻能聽見女子的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