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阿音……
“小哥!”梵音猛地醒來,就感覺身上壓著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胳膊,胳膊的主人,正半躺在她身邊,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遮擋住了他的半邊臉,卻依然擋不住他的俊美容顏。此刻的他安詳地睡著,沒有了她第一次見他時的張狂和暴戾,看起來竟是格外舒心。
一有了這個想法,梵音心裏一驚,腦海裏不由自主地顯現出了他的那雙血瞳,以及小哥耷拉著腦袋、蒼白的臉。
小哥!梵音心裏一痛,捂著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就像被一塊海綿捂住了呼吸的地方。
阿音,以後,你再也不要離開小哥了。
阿音、阿音、阿音!
梵音的心口越來越痛,她捂著胸口的手都加大了力度,想要摁住痛的地方,可是沒有用,一點都沒有用,那種痛很快就席卷了全身,她半蜷縮在床上,臉色蒼白到可以看見一根根青筋,一雙紅唇也被她咬得滲出血來。
那麼疼她寵她的小哥,說好不分離的小哥……
梵音手一伸,一把鋒利的匕首出現在了她的左手上,她恨恨地看著安靜地睡著的祭荼,握緊了匕首,重重吐出一口氣,隻要殺了這個魔頭,她要殺了這個魔頭為小哥報仇……
梵音握著匕首,朝著祭荼的胸口猛地紮下,幹將劍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橫在了祭荼胸前,梵音握著的匕首一下子刺中幹將劍劍身,隻聽見“璫”的一聲脆響,匕首立即斷成兩截。梵音反應也快,一把丟掉匕首,抬掌就朝祭荼打去,這一掌,用了她七成的的功力,就算不會將祭荼打死,也會讓他深受重傷,祭荼沒有睜眼,全身卻也警惕了起來,迎掌而去。
梵音立即被祭荼的魔氣所傷,抵擋不住他一掌,被他打落到地上,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抬起頭看向他,眼裏全是恨意。
“你殺不了我的。”祭荼搖搖頭,半是憐憫地看著梵音,朝她伸出手去,似乎要將她拉到身邊來,正想說話,胸口突然一痛,那種一抽一抽的痛,像是在剝皮抽筋一般,他剛緩過來,又一股疼痛襲來,像是在特意等他痛過了再來一般,循環往複,他惱怒地看向梵音,“你居然在掌中下毒?”
梵音嗤笑一聲,不屑道:“我可沒你們這麼卑劣。”
祭荼看著梵音一臉坦蕩與孤傲的神色並不像作假,眉頭皺了皺,就聽見梵音繼續說道:“想必是壞事做多了,上蒼看不慣你,特意賜下的懲罰吧。”
“上蒼若真有眼,也不會讓我的晚妝無辜而死。”祭荼咬著牙,一把拉過地上的梵音,梵音受傷並不重,卻故意做出一番受重傷的模樣,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眼見著祭荼越來越靠近,她伸出手就是一掌,這一掌,全然不在祭荼意料中,就在梵音的掌心快要挨著祭荼時,幹將劍一劍朝她刺去,她沒法,隻得調轉去勢,一掌拍向幹將劍劍身。
“你又怎知道,雲晚妝有此一劫,不是上輩子作孽太多,上蒼降下的懲罰?”這一掌落空,梵音並不氣餒,她知道,祭荼存了心要羞辱自己,就一定會再次靠近自己,隻要他一靠近,她就還是有機會的。這魔劍有劍靈,處處護著他,竟是比他還細心,隻能近身殺他了。打定主意,梵音說的話裏越來越不留情,她就是要刺激地祭荼近身,“又或者,這一世雲晚妝作孽太多,才會被逼進弱水河。”
梵音料想的果然沒錯,祭荼一聽見她提起雲晚妝,就氣得血瞳更加豔麗了幾分,幾步靠近她,蹲了下來,捏著她的下巴,惡狠狠地道:“你若再說晚妝的一句壞話,我就劃花你的臉!”
靠得太近,祭荼呼出的氣息都噴到了梵音臉上,她活了幾千年,除了小哥,從未有男子與她如此麵對麵地靠近,她看著祭荼的血瞳,一時竟被吸引住了,直到他的話說完,聲音太大,竟帶了餘音,回響在這個房間裏,她渾身一顫,眨了眨眼睛,這才想起自己要做什麼,即使心裏有些慌亂,卻還是立即變出一把匕首,這一次,準確無誤地刺中了祭荼的胸口,她親耳聽見利器刺進肉體的聲音,手一抖,不知為何,喪失了將匕首拔出來的勇氣,就被祭荼往後一推,胳膊肘立即磕在了地上,讓她微微咧了咧嘴。
祭荼站起來後退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梵音,嘴角的笑意越發深厚,“我說了,你殺不了我的。”
梵音一愣,就見祭荼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拔出,血一下子就濺了出來,還有一滴滴在了她的眼角,她清楚地看見還在流血的傷口沒有經過任何療傷,就緩緩愈合,停止了流血。
“哐當”一聲,是祭荼毫不猶豫地將匕首丟在她身邊的聲音,她抬起頭,卻在祭荼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逝的難過。沒人能將他殺死,他不是應該很高興嗎?為何會……梵音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濺在她臉上的那滴血卻逐漸變小,滴在她的眼角下,仿佛一點朱砂,在她蒼白的臉色紅得有些驚心。
祭荼坐在床邊,偏著頭不說話,梵音不知他的打算,也沒有吭聲,隻是看著他獨自坐在那兒,有些薄涼的味道。她突然覺得眼角一痛,灼灼發熱,便低頭看去,地上鋒利的匕首清晰地映出了她眼角下的那滴變小了的血,她想起,剛剛祭荼的血是有滴在她臉上,她當時沒有注意,現在這才看到,想要將那滴血拭去,卻怎麼也擦不掉。
梵音心裏有些惶恐,手上用了力,整個眼眶都紅了,那一點朱砂般的血依然牢牢地點在她的眼角,像顆淚痣般,提醒著她什麼。
“你聽,你們青丘和仙界的大軍攻過來了。”祭荼的聲音突兀地在此時響起,最開始的那股疼痛已經過去,他說話便也不那麼費力了,漫不經心地說道。
梵音正想著法兒去掉眼角的那滴血,突然聽到祭荼這麼說,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仔細一聽,確實聽到了吵鬧的聲音,與剛剛寂靜無人般的氛圍迥然不同。見眼角的那滴血也擦不幹淨了,梵音也不再多費力氣,仰頭看向坐在床上的祭荼,嗤笑道:“既然如此,你還不趕快去投降?”
“你猜這場大戰哪一方會敗?”
“自然是你。我們青丘雖然與世隔絕多年,不理世事,但若要論起行軍布陣,在你未出生的幾千年幾萬年前,我們青丘世代都出戰神,不過這些年起了歸隱的心思,才沒有展露鋒芒而已。再加上這些年雖然一直平和著,可仙界也不是吃素的,茯辛帝君既然能得到廣泛稱讚,自然也不可小覷。而你,不過區區一千年道行,能有什麼能耐?”
見梵音這麼肯定,祭荼不甚在意地咧了咧嘴角,“你知道為什麼鳳墟山能被我滅門嗎?”
“鳳墟山?”梵音從未出過青丘,而鳳墟山又是近幾千年前才冒出的門派,所以她對鳳墟山並不了解,不過醒來後聽青丘那些喜歡嚼舌根的小狐狸說過,茯辛宮中那位現在沒有名分、將來是帝妃的慕葒俏,便是鳳墟山的大小姐。
“是我疏忽了,倒忘了你沒有出過青丘。”祭荼看著梵音迷茫的神色,突然想起了什麼,哂笑道:“不過無所謂,我隻不過想要告訴你,魔界這些年雖然並未鬧出什麼大風大浪,並不是因為魔界沒有什麼人物,而是他們沒有一個有野心的魔君。鳳墟山一役,茯辛率領十萬天兵天將與鳳墟山幾千弟子,卻還是慘敗,想必茯辛都愁白了頭吧。”
“不過一役而已,並不能說明什麼。”
“鳳墟山一役,聽說九重天上的天君氣得要將我們魔界屠個幹淨。”祭荼說著說著,臉上竟起了微微笑意,“首戰便敗,可見茯辛也沒多大能力。而且再說你們青丘,就算曾經出了不少戰神,現在呢?青丘國大王子早就在幾千年前就死了,小王子如今屍骨都還未寒,也就剩下你這位梵音帝姬了而已,我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一提起燭越,梵音心裏的怒火就竄了上來,她拾起地上的匕首就朝祭荼射去,祭荼也沒有躲,梵音知道傷不了他,便沒有對準,那匕首直直地穿過祭荼的右肩,釘在了牆上。
梵音一愣,祭荼也愣住了。
梵音是在冷靜下來後才想起來,現在青丘與魔界正在開戰,她居然和這個魔君在這裏仿佛閑話家常一般聊了許久,她竟然忘記了,眼前的這個魔頭,是親手殺死她小哥的凶手!她居然與她的仇人,這麼平靜地說著話!
而祭荼,是因為刺過來的那一匕首才愣住的。梵音以為祭荼沒有躲,是因為他自恃她殺不了他,才沒有躲,殊不知在匕首飛來的那一刻,祭荼心裏想著的,是此刻梵音眼中的恨,竟然讓他想起了晚妝。
縱然匕首殺不死他,可他還是在匕首穿過身體的一刹那,感受到了疼痛。他在疼痛中想著的,卻是和梵音說話的感覺,就仿佛是在和晚妝說話一般。雖然晚妝並沒有她身上時刻傳來的那股傲氣,可他就是覺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