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辛沒想到慕葒俏會這麼問,冷笑了一聲,他倒是低估了慕葒俏了,本以為她會老實一些了,沒想到她一發覺自己帶了人過來,就先把計謀用在自己身上了,聲音便越發清冷,“慕師侄這是什麼話,鳳墟山被滅,我這個做師叔的自然該收留你住一段時間。”
被子裏傳來深深的一聲歎息,慕葒俏的哭腔更重,“帝君,如此說來,你便是要因此遺棄阿俏了?”
應龍攬著燭越的肩膀,看好戲一般看著這一幕,嘴角斜斜地上挑著。燭越卻自從聽了應龍的話後,一直緊皺著眉,暗自思忖著,自己要不要將實情告訴那隻小白狐狸?
若是告訴他,這六界浩蕩便不會發生,可自己曾經發過誓的,若是有違誓言,便魂飛魄散永不存於世間,自己又怎麼舍得丟下親人,讓親人為自己難過?
可若是不告訴他,他這般不管不顧地報仇,定會攪得六界滿城風雨,自己不是個聖人,沒有心懷天下的慈悲之心,隻是他若這般鬧下去,也不知道茯辛會不會有事,若是阿音在嫁過來之後就成了寡婦,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是不是要負全部責任?而且就算茯辛沒有事,妖魔兩界聯手,來勢不可擋,青丘既然與仙界聯姻,青丘也定要出兵的,自己是青丘的王子,明明有機會阻止這一切,卻袖手旁觀,自己的良心何安?
“燭越,燭越!”
“嗯,什麼?”燭越迷茫地抬起頭,看著身邊的應龍。
應龍疑惑地看著他,朝慕葒俏努了努嘴,小聲道:“你在想什麼?”
燭越眼神逐漸恢複清明,出聲道:“青丘有一顆神樹,名曰婆娑,婆娑樹上的冰麒麟果有養顏美容的功效,慕姑娘若是實在擔心臉上的傷口,阿音嫁過來時,我便讓她帶幾顆過來,不出半年,你的傷口以及疤痕定會消失無蹤。如此,慕姑娘可還滿意?”
被子裏的慕葒俏一頓,自然聽出了這是燭越上仙的聲音,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燭越上仙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們青丘可不喜歡玩那些虛假的手段。”
“如此,我便多謝燭越上仙了。隻是我臉上有傷,不好當麵道謝,等我傷好了,我一定攜禮道謝。”
“道謝便不用了,阿音嫁過來,我並不擔心她會受你的委屈,隻是阿音一向不喜歡那些陰謀陽謀,我做這個人情,既是幫你,也是勸你,在東宮安安分分地待著,別想那些花花腸子,免得引得阿音不悅。”
慕葒俏安靜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了聲“是”。
她鼻子有些發酸,燭越上仙這般護著他妹妹,竟然做到如此地步,送這麼大個人情,僅僅是想讓她妹妹過得快樂一點,這般的親情,她竟然嫉妒得可怕。
她若是有這麼個哥哥,又哪還需要自己整日過得千般算計萬般心思的,別人都隻看到了她精於算計的一麵,卻不知道,她其實也很累,她也不想總是這般累,她也想有一個穩固牢靠的肩膀給自己靠。
她那般嘲笑、看不起雲晚妝,又何嚐不是她的自卑引起的?她慕葒俏當初雖然有一個鳳墟山撐腰,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總有比她更讓人羨慕嫉妒的存在,比如梵音帝姬。
她妒忌梵音帝姬,她深深的自卑引得她更加看不起雲晚妝,看不起雲晚妝,也看不起自己,她想要踩在腳下的,不僅是雲晚妝,還有她自己的過去。她想要更多,想要擁有別人都沒有的,她那些不能言說的私欲,讓她像被蠶食了一般,越來越變得不像自己。
“我還有事,就先離開了。”燭越歎了口氣,看了眼慕葒俏,再看了眼茯辛,轉身離開了。
“那……那我也先走了!”應龍隻匆匆跟茯辛道了一聲,急忙追上燭越的步伐,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奇怪道:“燭越,你做什麼呢?剛剛不是應該直接將她攆出去嗎?茯辛帶我們去見她,不就是想表個態,當著你的麵將她趕出去嗎?你幹什麼這麼做,還將珍貴的冰麒麟果送給她,你腦子被漿糊了吧?”
“趕出去了一個慕葒俏,就還會有其他的人被迎進東宮,既然如此,我為何不幫阿音找一個幫手?阿音不喜那些手段,可別人就不會那麼老實了,既然如此,讓慕葒俏來幫阿音解決這一切,不就給了阿音一個清靜嗎?”燭越一邊往外走,一邊不甚在意地說道。
應龍這才猛地醒悟過來,指著燭越笑道:“好啊你,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高超的心思,我還以為你是同情慕葒俏的一張臉被毀了呢!不過你這哥哥做到這個地步,也真是不容易了。”
“我本就不讚同將阿音嫁過來,促成青丘與仙界的聯姻。我們青丘不好戰事,不理外事,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己的地方慣了,阿音更是從小都在青丘長大,過得無憂無慮的,卻因為這場婚事,被迫嫁到這個鬼地方來,與數之不盡的人打交道,還要費盡心思來處理雜事,想起我就來氣。若不是阿音自己同意了,我根本就不會……”
“行了行了,你這話說得……茯辛又不差,這仙界除了天君,誰不看著他的臉色行事?你家阿音嫁過來,吃不了虧的。”
“還不夠吃虧?我們青丘民風淳樸,大多都是一夫一妻製,阿音也從來都是受這種熏陶長大的,如今卻要她改變自己習慣了幾千年的思想,嫁給一個將來會有不知道多少妃子的帝君,這還不夠委屈嗎?而且我父君膝下就我大哥、我、以及阿音三個子女,我大哥幾千年前就……如今隻剩下我和阿音,阿音卻又被嫁到這麼遠的九重天上來,我肩上的擔子就重了不知多少了!我當初還想著,如果阿音就在青丘嫁給一個普通的上仙,我還能夠出去玩。可如今,哎……”燭越越說越煩躁,一把扯開應龍的手,一溜煙地跑了,隻剩下應龍一個人,獨自站在原地,摸著下巴發呆。
燭越一甩開應龍,就一路沒有方向地亂走著,不其然地,便到了魔界入口。
說,還是不說?
“是你?”一道清冷中含有一絲霸道狂妄的聲音響起,燭越抬起頭,看向不遠處城牆上站著的人影,蹙了蹙眉,自己認識他嗎?
眨眼間,那人影就飄到了自己麵前,燭越這才看得清楚,來人穿著一身白衣,一雙血瞳泛泛地盯著自己,嘟囔間,一絲酒氣傳到了鼻前,燭越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小白狐狸!”
燭越這才想起,當初在昆侖山見過他,因為隻見過幾麵,所以對他的印象便沒有多大,後來在九重天上,也隻見過雲晚妝,沒有見過他,最重要的是,當初那雙澄澈的雙眼,如今已經被仇恨掩蓋,自己在那雙血瞳裏,隻看見了漠然。
祭荼雖然喝了酒,卻並沒有醉,這些年他喝了太多酒,卻越喝越清醒,所以他身上雖然散發著濃厚的酒味,卻是十分清醒,他頭一揚,後退一步,“你來魔界做什麼?”
“來勸你回頭是岸。”燭越打定主意,開口道:“小白狐狸,晚妝她……我大概聽說了當年發生的事,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算殺再多的人也換不回她的命,既然如此,收手吧,滅了鳳墟山還不夠嗎?”
“不夠。”祭荼手中的酒罐子被他一手捏碎,他的血瞳顏色一下子加深,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捏住燭越的脖子,怒吼道:“我自醒來,便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顛覆這六界來陪她!”
燭越沒想到祭荼會出手,猝不及防下猛地被他捏住了脖子,想要掙紮開去,誰知祭荼出手更快,他被鉗製得根本都動彈不了,又聽見祭荼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是茯辛那一邊的。也是,你妹妹過不了多久就要嫁給他了,你自然是為你妹妹、你妹夫而來的。正好,我和你妹妹也有一筆賬要算!”
“你……咳咳……你和阿音有什麼賬要算?”燭越示弱,咳了咳,“我妹妹連青丘都沒出過,何時與你有了冤仇?”
“若不是你妹妹,晚妝早就是茯辛的正妃了,也不會被慕葒俏陷害,對,就是你妹妹的新房與締結書,害死了晚妝,我今日,就先殺了你,向青丘發出挑戰!”祭荼話音一落,手下一狠,就想要捏死燭越,燭越卻趁祭荼說話的當兒,整個人退了出去,退到了與祭荼安全的範圍。
“燭越上仙?今日,就讓你的血來開啟我與青丘的戰事吧。”祭荼話音一落,手中的幹將劍就出了手,燭越看著迎麵而來的魔劍纏繞著的重重魔氣,連忙定下神來,引出自己的武器,就聽見“噗嗤”一聲響起,他低頭看去,就見一柄彎月刀從後麵刺入自己的身體裏,緊接著,幹將劍也趁著燭越愣神的空檔,朝著燭越的身體刺了過去。
“你做什麼?”祭荼皺著眉頭,怒喝道。
“屬下有事情稟報,耽誤不得,所以才貿然出手,請魔君責罰。”姑蘇從燭越的身後走出,一把抽出他身體裏的彎月刀,就聽見燭越悶哼一聲,重重地倒了下去,插在他身上的幹將劍迅速地吸食起鮮血來,燭越睜著眼睛,空洞地看向祭荼。
原來誓言真的違背不得,他一有點這樣的想法,上蒼就降下了懲罰,隻是父君、母後、阿音……他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再看一眼。
阿音,他最放不下的,還是剛剛醒來沒多久的阿音,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未與她說過幾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