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撚著白須聽著,好一會兒才笑出聲來:“果然是個好丫頭,這醫術,學無止境,你要是喜歡學,老頭子也能叫你一點。”
容婉何嚐聽不出這是老頭子的自謙,卻也不說破,起身對著老頭子晃了晃那瓷瓶,道了一聲謝,率先出了屋子。
蕭遠誌正要出門,卻被老頭子喊住了:“世子爺,老爺子倚老賣老一回,那個丫頭看不上金銀封賞,可這是大功德的事,還望世子爺替那丫頭謀劃一回。”
蕭遠誌目光落在容婉的背影上,忽而低頭一笑:“你放心。”
容婉不知蕭遠誌跟老大夫說的話,她出來後正看見蕭遠誌府上的人一頭汗跑來,詫異極了,攔著一問,才知道是容天權去了世子府。
要是依照琥珀的性子,才不管什麼容國府容國公什麼孝道倫理綱常,隻管讓容天權在那等著去,興致來了,出城玩幾天再回去也不怕。可自己如今是替容婉活著,身處凡世,若太出格,反倒對恩人不利。
容婉狠狠一跺腳,嘟著唇,蕭遠誌正聽著府裏下人傳話,見容婉這樣,思前想後一聯係,頓時明了了。
“你父親拜訪,這宴席是吃不了了,但是,我讓下人去給你買回來,你帶回去吃也是一樣的。”
容婉聽後,勉強答應了。兩人重新登車上馬,一起回了世子府。
容天權已經在正廳裏喝了好幾杯茶了,本來想來扮演個慈父,耗來耗去,心裏頭的火壓不住,臉上自然就帶出了幾分火氣。正惱著,就聽外頭人請安聲,果然是容婉跟蕭遠誌回來了。
容天權自持長輩,自然不必出去迎著,隻是起身理順了袍角因為久坐而壓出的細紋,蕭遠誌先對著容天權執晚輩禮,容天權心安理得的收了,轉而望向容婉。
容婉心裏別提多不樂意了,可隻能規規矩矩對著容天權一福身,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婉兒請父親安。”
容天權嗯了一聲,重新掛上笑對蕭遠誌說道:“勞煩世子照顧小女這兩日,叨擾了。特意備下厚禮,還望世子爺收下。”
容天權雖然是個賣女求榮的父親,可是他也是容國公,之前蕭遠誌成親三日前悔婚,對容國府造成了特別大的不良影響。容天權一生最好麵子,經此一事,不但對蕭遠誌頗為厭惡,連帶著對容婉這個懦弱的女兒也生出了恨意來。
如果不是容婉不爭氣,蕭遠誌怎麼會悔婚?齊王蕭靖謄又怎麼會任由自己的兒子悔婚?絲毫不擔心是否會影響到兩家的關係。
所以容婉被悔婚後,容天權再也不願意見到這個一見麵就就會讓自己想起那天羞辱的女兒。也正是因為這樣,之後的上官夫人跟容琴才敢肆無忌憚的對容婉下手。
如果沒有琥珀,容婉也隻不過是容國府裏的一縷香魂,再無人提及。
容天權送來厚禮也是出於不願多有瓜葛的想法,容婉是被蕭遠誌退過婚的,可是如今,住在蕭遠誌府上已有兩三日。外頭雖然不敢過分討論,卻總有那不怕死的,或者瞧不上容國府的人借此事發作。
蕭遠誌看著那重禮,也明了了容天權的想法,抬手一讓,三人落座。容婉專心的扮著乖巧的大家閨秀,蕭遠誌覺得好笑,難道她忘了當初從棺材裏跟著四王爺一起破棺而出多麽驚世駭俗了麼。
容天權見蕭遠誌還望著自己女兒淺笑,頓時不快,重重的咳了一聲,拉回了蕭遠誌目光。蕭遠誌笑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張口就是官場上的漂亮話。“容國公客氣了,二小姐研製出來的治療時疫的方子對朝廷來說是巨大的貢獻,在本世子這裏調養,也是因為世子府更方便商討藥方罷了。”
容天權皮笑肉不笑,“總是打擾了世子,今日,我就來帶她回去了。女孩子家,名聲要緊。”
蕭遠誌通過這幾天相處,對容婉隻是有些興趣,並不曾多想,可聽容天權這話,頓時有些不痛快,有心杠幾句:“本世子聽說,四王爺還住在容國府上?並且,至今未離。”
容天權老臉一紅,端盞啜了一口茶,掩過尷尬。“如今四王爺已經回了楚王府,並不曾在容國府上。”
蕭遠誌笑而不語,正好下人提溜著三四個食盒魚貫而入,容天權不解,容婉卻眸光大盛。仆從將食盒打開,一一給世子過目,蕭遠誌頷首,指著那幾個食盒對容天權笑說:“今日本來是想請二小姐在外麵用飯以示感謝,可不好讓您多等,這不,就打包回來了。容國公一會兒,還一並帶走吧。”
容天權不明白蕭遠誌是真的隻像他說的那樣還是有意折辱,思來想去就覺得那幾個食盒真是礙眼的很。
“世子爺,這幾道菜品,我容國府也不是沒有,湯湯水水的,實在不方便帶,心意領了。”
容婉這下頓時萎了,那可是雞啊!狐狸最愛的雞肉呀!回了容國府,上頭有上官夫人跟那個口蜜腹劍的嫡姐,哪裏有好吃的輪的到自己身上?
蕭遠誌一揮手,直接命人將食盒提到容國府的馬車上,“容國公莫要客氣,當初是本世子莽撞了,還盼著能跟容國公重修舊好呢。”
容天權陰著臉色看著笑得一臉溫和的蕭遠誌,實在是沒心情再聊了,幹脆起身告辭。
不一會功夫,就回了容國府,容天權讓下人將馬車直接趕進後宅,自己則去了蕭悠的院子。
蕭悠自從那日隨容婉回了容國府,便一直住在容婉隔壁,因為容婉原主不得寵,居所偏僻簡陋,容琴身為嫡女自然不會跟容婉的院子挨著,就連三姑娘容歆也因為何姨娘還算得寵,也是住在園子中,所以蕭悠跟容婉比鄰而居,並不曾有人打擾。
蕭悠在書房看著書,忽而聽見暗衛傳話進來,容國公正往這裏來,蕭悠擺了擺手,屈指叩案。起身推開院門,到院中樹蔭下石凳上落座,沒一會,就見容天權踱著步,推門而入。
乍一見蕭悠在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寒酸的院子裏悠然自得,容天權麵上有些燒得慌,握拳在唇邊半掩著輕咳了一聲後,見蕭悠望了過來,帶出幾分諂媚,拱手見禮:“寒舍簡陋,委屈楚王了。”
蕭悠出身高貴,雖然已年級上算,該是晚輩。可身為皇子,除了九五之尊,誰又敢擔得起楚王的禮?
一陣風吹過,樹上木芙蓉紛紛揚揚,落了兩人滿身,容天權眉頭一皺似有不滿,蕭悠卻怡然自得,反手捏起一朵,修長手指輕撫,神色溫柔。
“容國公坐吧,這是你府上。”蕭悠拈花一指,容天權順勢落座。一揚袍袖,將肩上芙蓉掃落。
“今日才將我那女兒從世子府上接回,如今已在後宅拜見夫人了。”容天權借著這句開了頭,目光緊鎖在蕭悠身上。“小女頑劣,之前……的事,王爺還請不要見怪。”棺材一事不但是晦氣,如今看來還是鬧劇,容天權自然不想提。
盡管說的含糊,蕭悠也還是聽出來了,想起那日懷中香軟的嬌軀,心中一蕩。“無妨,隻是這種事,畢竟荒唐,婉兒不計較,我也順著她不曾查過。”
容天權點了點頭,其中蹊蹺他知道,可是卻不想查,隻想著糊弄過去了了。說了幾句客套話,轉而說起今天來的目的:“王爺容秉,如今小女回家,家中另有兩名姑娘也尚在閨中。王爺若還在府裏頭……對大小姐跟三小姐的閨譽有損呐。”
蕭悠指撚嬌花,聞言低眉淺笑。“我來容國府,隻是為了婉兒。每日跟另外兩個小姐也不曾接觸過,談不上有損閨譽吧。”
容天權不虧是個隻看重趨炎附勢的,若這話放在別人家,隻怕早就惱了。可容天權卻隻是聽出了蕭悠對容婉的勢在必得。
“王爺,眾口鑠金,外頭已經傳出風言風語了。哪怕您真娶了婉兒過門,也要論長幼有序,臣長女若因為外頭這流言蜚語毀了閨譽,無人求娶。您跟二丫頭的事兒……”
蕭悠抬眼望去,平素裏平靜如幽潭一般的眸子如今鋒利如刀。容天權猛地止住話頭。蕭悠就這麼看了一會容天權,才鬆口:“本王不在乎名聲,若婉兒開心,本王拋下這皇子出身隨她浪跡天下也並無不可。隻是,本王很是擔心,容國府如狼窩虎穴,本王的婉兒,該如何自處。”
一席話壓的容天權抬不起頭來,額頭滿是汗珠。呐呐不敢言時,就聽蕭悠緩緩開口,語氣已經軟和了許多:“婉兒是本王欽定的王妃,就這麼隻身放在這容國府著實不安心,容老爺,可有何良策?”
容天權暗地裏咬了咬牙,本來想多留容琴幾年,奇貨可居待價而沽。可蕭悠此時施壓,卻不敢推諉,隻好硬著頭皮說:“王爺放心,臣一定會約束府裏人,婉兒畢竟是臣的女兒。”
蕭悠嗯了一聲,將花隨手擱在桌上,長身而立,對隱在暗處的侍衛說:“收拾箱籠,今日就回府吧。”說完也不等容天權送客,自顧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