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俠群眼睜睜看著連鑲玉、丁問二和吳傑走進帳篷,用力甩開寒花笑手,忿忿地:“攔我做甚?那個南方佬擺明沒安好心,你怎就放過他來?”更關心的卻是,“還有那臭丫頭,正好抓起來,問一問寶藏事情。”眼珠一轉,若有所悟,“我來之前,你們鬼頭鬼腦說些什麼?是不是商量好怎樣分贓,沒算我一份?”
寒花笑把他拉到一邊,小聲:“不好亂說,你想呀,她要知道寶藏在哪,還不早取出來,躲到老遠去算金子,鑽進這叫化堆裏來做甚?你別老惦記寶藏,那都是泉蓋峙瞎猜,未必可靠,要是胡亂說話,惹得人家翻臉跟我們打起來,需不是好耍,就算贏了亦大傷元氣,明天你還參不參加招親?”
赤俠群趕緊捂住嘴巴:“對對對,還是你頭腦清醒,我們要顧全大局保存實力。你說怪不怪來,這兩天我腦袋裏動不動就是黃燦燦的金子閃呀閃的,還有珠寶翡翠,要是腦袋裏想的都是真的,你現在敲開我腦袋,裏頭掏出的財寶包管比皇宮裏還多。”一低頭見秋浩風無限好奇與向往地正盯著自己的腦袋,一瞪眼,“看什麼看,打個比方呢,裏麵除了腦漿子什麼都沒有!”
秋浩風往寒花笑身後一躲:“你又沒敲開來看過,怎知道裏麵有些什麼來?”
寒花笑攔住赤俠群:“別鬧了,說正經的,石敢當還沒找到呢。”往乞丐群中望去,大感頭疼,自己亦隻見過石敢當一麵,就算他換身打扮都沒把握在人群中找出來,何況他一定還做了精心的偽裝。
赤俠群興致索然:“方才那麼一鬧,老石嚇得跑掉都說不一定,還找個屁?”發狠地,“那個南方佬奸詐得很,還想給你動刀,要不是為了小娛我們需保存實力,非打出他的牛黃狗寶來不可。”宣布,“現在我心裏隻有小娛,懸燈滾一邊去。”
寒花笑聽他提及懸燈,倏忽想到,懸燈亦是初到平棘,就算見過石敢當應該亦不會太熟,怎就能輕易找出他的下落?莫非是她胡編亂造?往深處想想,至少在這件事上,她不大有欺騙自己的理由,那麼她一定有什麼竅門。靈光一閃,想出關鍵所在:石敢當再怎樣窮途末路,怕亦不肯扔下那杆百煉精鋼的紅纓槍,雖是短槍,亦有八,九尺長,尋常人誰會隨身攜帶這樣長的物件?心中有數,說聲“稍等”,擰身鑽進乞丐群中,目光搜索,同時催升靈覺,留意看不見的外圍,以防石敢當真的被驚動,逃離采石場。
本以為尋來絕不容易,不料才出十幾步,閃目早見營區邊上,一人踞地獨坐,身旁放一細長條形包裹,定睛分辨體型容貌,不是石敢當還會是誰?隻不過他並不像預料中那般緊張,反而相當泰然,這種從容絕不可能偽裝出來。
石敢當幾乎同時亦向寒花笑望來,略不回避,反而舉手一招:“小兄弟,這廂來。”
寒花笑稍一遲疑,趨前,規規矩矩在他麵前坐下:“石先生,我是專程來尋你呢。”
石敢當莞爾一笑:“我早就看見你和你那兩個伴當,”下巴往赤秋二人一揚。他居然認出他們三個人,“有意思,第一次見到你們,你們扮作乞丐,這回見麵,我又扮作乞丐,說來亦是緣分。”
寒花笑:“說起來還要感謝石先生,上回若非石先生高抬貴手,我們需逃不掉呢。”
石敢當:“好說,我們無冤無仇,怎能平白去傷你等。”話鋒一轉,“怎麼,現在你們替英零好做事了?”
寒花笑怎麼看他都不像是窮途末路的樣子,實足是微服私訪的大人物派頭,稀裏糊塗地一笑:“石先生說笑,我就想替人家做事亦得人家看得上呢。是這樣,我有一個朋友昨天恰巧看見先生側身於乞丐群中,猜測先生會移樽來此,我閑著就來看看,心想要是真見到先生好提醒一聲:我那位朋友能猜出先生下落,英零好身邊人才濟濟,怕早晚亦會有人猜到。”
石敢當:“這麼說你是來幫我?多謝。”
寒花笑老老實實:“不客氣,我亦是想給英零好一個不痛快。”
石敢當:“她痛快不了幾天了。”問,“你的朋友是不是瘦瘦的,小胡子,眼睛很亮。”
正是懸燈化裝後的形象,寒花笑點頭:“石先生,此間不能再待,你得趕緊換個地方呢。”
石敢當一哂:“謝了小兄弟,他們未必這麼快便想到我會在此,就算想到,我還有哪裏可躲?來便來,”拍拍身旁長條包裹,“叫他們見識見識裂甲槍的厲害!”
寒花笑再笨亦覺察出他的從容一定別有隱情,似乎事情遠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可想想,既然來了總需把話說明白才好,臉一紅:“石先生,那個,對不住,我的另外一個朋友亦知道你可能在此,或許,她會向英零好告密,沒準明天早上就會去告密呢。”
石敢當“哦”一聲:“你的朋友們真有意思,想得周到,那邊告密,這邊再給我通風報信,兩邊都討好,聰明哪。”
寒花笑訕訕起身:“不是先生想的那樣,我們隻是……”忽然發現,骨子裏還真是石敢當說的那樣,英零娛正是在兩邊討好,失去辯解心情,反正亦不指望石敢當回報,“我就是來說一聲,說完了,那麼,告辭。”轉身欲去。
石敢當喚住:“小兄弟,還不知你怎樣稱呼。方才孟浪了,你專程來報信,我怎都該感謝,不管你那位朋友告不告密,你總是先提醒我來。”
寒花笑:“我叫寒花笑……”還想再說些什麼,忽然覺察他眼角閃過一絲陰險笑容,頓時失去再和他交談興趣,“先生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告退了。”健步離開。
赤俠群遠遠迎上,不服氣地:“還以為老石至少給你磕十來個響頭,看他那副德行倒活像他救了你命一般,你給他怎樣說的?不行,我得過去踢他幾腳才過癮!”
寒花笑拉住他:“走了,人家有感恩戴德,你沒看清楚呢。”向來路走回。
赤俠群並不特別想揍石敢當:“我兩眼雪亮,什麼看不清楚?算了,懶給你這窩囊廢計較,你去哪?不給連丫頭道別麼?她跟你有些交情的樣子,剛才都沒幫那姓丁的,要不你去問問她寶藏事情,說不定能從她嘴裏問出些什麼。”
寒花笑小聲:“那個丁問二不是好東西,少惹為妙,連鑲玉更鬼,她怕是料到打不過我們才沒敢動手,跟她打交道我們賺不到便宜呢。”見他舍不得走,祭出殺手鐧,“我們且回城會會懸燈,明天那一關不好過,看她有沒有好主意。”
緊跟在後的秋浩風一聽“懸燈”刹地止步,一拽寒花笑衣擺,問:“大毛,你們是去見左懸燈麼?你跟她很要好?”
不等寒花笑開口,赤俠群先口吐真言:“他們都快上床了,你說好不好?”
秋浩風色變,說聲:“我不回去了。”不等寒花笑反應,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
寒花笑埋怨:“誰們都快上床了?不好亂說,你看,把他給嚇走了。”
赤俠群:“個猴崽子跑了正好,別再叫我看見,見一次揍他一次。”一把握住寒花笑手,真氣暗渡,向山下行去。
寒花笑:“他給我頂有緣分,不信你看著,過不了兩三天他又不知道會從哪裏冒出來。從前我有個小夥伴,與他一般淘氣,後來失散了。”無限懷念地歎一口氣,“他叫小花,還有一個小寒,鬼機靈,我們三個一起,天塌下來都覺得開心。我的名字就是為他們取的。”
赤俠群不屑地:“什麼狗屁小夥伴,我小時候從來都是一個人,鎮上那幫小兔崽子合著夥對付我,我一個人給他們拚,把他們統統打個落花流水!”一個彈腿,似乎踢中麵前假想的對手,這才解氣地向寒花笑,“吹牛的,有幾回倒差一點算是把他們揍趴在地上,要不是我墊在他們身子下麵的話。”狠狠地,“等我抽出空來,非回去實現老子的偉大理想,打得他們滿地找牙不可!”
寒花笑:“你才不會去,要教訓他們不需等到現在,離開鎮子前就可以做到呢。”
赤俠群一瞪眼:“非去不可!我那時想做大俠,大俠要有胸襟,才放過他們,這些年越想越氣,憑什麼當初他們就白打我?”大發感想,“我算看透了,滿街走的那些兩條腿的家夥,你別看他怎樣老實窩囊,其實是橫不起來,但凡被他們碰見更窩囊更可欺的,馬上就能跳到半天空中去,打這個殺那個,碰到厲害的惹不起,才裝個狗熊樣子任人欺,扮可憐。去他媽的胸襟,老子現在就想快意恩仇,活個痛快!”
寒花笑知道他就是發發牢騷,由他,心思轉到石敢當身上,覺得他方才態度大有名堂,半點不像被追捕著的獵物,倒像是設好陷阱專等猛獸一頭撲進去的獵人。莫非自己先前所知所覺都是事情的表象,內中暗藏著更深層的陰謀?這陰謀對自己有利擬或是有弊?照常理推斷,石敢當的陰謀極有可能針對英零好,掀翻英零好對自己而言應該是好事,可事情會是如此簡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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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懼漸漸被好奇心征服,鮑虎毅然決定要跟進眼前這所充滿詭譎的宅邸,看看裏麵到底暗藏著什麼,還有那貌似弱不禁風的小意究竟是什麼身份,何以能輕飄飄地躍過宅子一丈多高的院牆?決心好下,實施起來才覺難辦,先是那過丈的院牆,根本無法逾越。繞牆而行,希望能找到一株可供攀爬的大樹,從頭走到尾卻一無所獲,到河邊,向水上張望,想看看水路有沒有機會,冷不丁身後一聲陰笑,嚇得他險些失足落水,猛回頭,卻見月光下一名戴著單眼罩樣貌險惡的男子正用獨眼冷冷盯住自己。不由心虛,勉強撐出些強梁姿態,色厲內荏:“你亂笑什麼,深更半夜想嚇死人麼!”
單眼罩虎地向前一步:“小子,老子注意你半天了,想翻牆進去偷東西是吧?知道我是誰麼?”
鮑虎心中叫苦,這單眼罩多半是州城捕快,將自己誤當做飛賊也,這種事就算有理亦講不清楚,何況自己肩上還扛著幾位義兄的命案,現在連擔保自己出來的齊選進亦死於非命,真進了衙門怕一輩子都休想再出來,登時氣短,人矮半截,低聲下氣地展開外交:“這位官爺,我可是好人哪,睡不著出來走走,害官爺您誤會。”懷中掏出僅有的十幾枚銅板奉上,“這些就當孝敬官爺的辛苦錢,官爺拿去將就喝碗茶吧。”料定單眼罩至少是個捕快小頭目,這幾文小錢休想打動他來,眼珠四轉,搜尋最佳的逃跑路線,做好開溜準備。
再沒想到單眼罩劈手將銅板奪去,生恐他翻悔一般急急納入懷中,口氣劇轉:“看走眼了,要真是個賊兒不會窮到半天隻摸出十幾個銅板,再說,都窮成這樣,就是去偷點摸點亦應該,你忙你的吧,老子走了。”翻身,揚長而去。
鮑虎待他走出十幾步遠,才漸漸品出些滋味,這單眼罩哪裏有一點官差樣子?分明就是個騙吃騙喝的街頭無賴。那十幾文銅板雖少,卻是自己全部家當,真要給人騙去需是冤枉死也!三兩步追上前去,一把拽住:“等等等等,你到底是誰?”
單眼罩一甩將他甩開:“鬆手,拉拉扯扯做甚?臭小賊,老子放過你你還來勁了是吧?”捋胳膊挽袖子,“你這樣的,老子一巴掌下去至少打死八個!”
鮑虎看他架勢就不是高手,放下心來,拿出高手風範:“小子你不是對手,把錢還給我,大家各走各路。”
單眼罩一翻獨眼:“休想!你自己乖乖送給我當我會笨到乖乖還你?要打就打!”
鮑虎沒心思廢話,健步上前,便要動手,單眼罩卻忽地往後一退,喚聲:“住手,哪有你這樣賴皮?送給人家的錢還硬往回要,我不給你打了,一人一半怎樣?”揉揉肚子,“我錢袋丟了,都一天沒吃東西,快餓死來,要不然這幾文破錢我才不放在眼裏。”
鮑虎住手,仔細打量他模樣,雖貌似險惡,內中卻透出幾分憨厚,自己亦是常餓肚子,知道難熬,心一軟:“你沒騙我?錢先還來,我領你去吃碗麵湯就是。”
單眼罩稍稍權衡,依依不舍地掏出那十幾文錢來,放回鮑虎手裏:“我從來沒給人打過仗,可前兩天拜了個師傅,本事可大呢,一練功頭上直冒白煙,很教了我幾手,要不是餓肚子,你不定打得過我。”歎一口氣,“不曉得師傅他們躲到哪裏去了!”
鮑虎上下打量他一回,看他又高又壯,心中一動,估計踩著他肩膀很可以翻過牆去,登時親熱起來,不計前嫌地勾住他肩頭,向街上走去:“都是窮兄弟,打什麼打?走,吃麵去。你怎樣稱呼?”
單眼罩:“淩……,”一頓,“淩大毛。兄弟你叫什麼?”
鮑虎亦不瞞他:“鮑虎,你叫我虎子。兄弟,我們窮兄弟有話就說,你看見那院子沒,那麼高的牆,裏邊不定多有油水,待會吃飽了,我們進去發個小財怎樣?”
淩大毛猛烈搖頭:“不行不行,虎子兄弟你不是平棘人不曉得,那座宅子哪裏好進?是平棘第一凶宅,裏麵有惡鬼出沒,都不知吃掉多少活人,大白天都沒人敢隨便靠近!”
鮑虎心突地一跳,早覺得這房子詭異,還真是凶宅:“真的假的,都有什麼人被吃掉?”小意嬌滴滴的一個小女孩兒,跳進這凶宅做甚,難道她是女鬼化身?
淩大毛回想一下,搖頭:“鬼知道,反正有好幾家人住進去都死精光,平棘有錢人不少,你換一家去偷吧。”
鮑虎默默同他來在街上最近一家麵館,叫一碗麵任他狼吞虎咽地開吃,自己滿腦子都是小意殷殷笑臉,怎麼想都不會是女鬼還魂,漸漸坐不住來,湊到淩大毛耳邊:“兄弟,你隻借肩膀給我用用,把我頂上牆去就成,行麼?”
淩大毛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咽下口中食物:“看得出你是個俠盜,我不能害你,那要進去了還有個活頭?真要偷,前麵趙家就是戶有錢人家,還為富不仁,欠我好多工錢不肯給,吃完麵我帶你去認認門,你去他家隻當替我拿回工錢,我替你把風。”
鮑虎給他說不清楚,信口瞎編:“老實告訴你,我哪裏是什麼小賊?此來專奉家師紫陽真人派遣降妖除魔,你隻管扛我一肩膀,便為平棘眾生做了一件偉大貢獻。”
淩大毛獨眼睜得老大:“真的啊?你師傅那個,叫什麼真人來著?”
鮑虎說完就忘,哪裏記得,沒工夫細想:“白雲真人,你一定聽說過吧?”
幸好淩大毛本來就沒聽清:“沒聽過,所以才想問問他本事是不是很大?哦,白雲真人,聽起來蠻厲害的樣子。”
鮑虎見他麵碗已見底,付帳拉他出來:“厲害得不得了,你這樣壯的,一口氣能把你吹到嶺南去。少羅嗦,我不高興起來,一口氣亦能把你吹到黃河裏。”
淩大毛不信起來:“吹牛吧你?你要能把我吹到黃河,還不先把自己吹進那座宅子裏去?”
鮑虎麵不改色:“我要施展出手段,‘噗’一下就進去了,可一旦發功我頭頂上三朵金花外泄,非給他們發現不可,不等我找到就都跑光來,豈不害了平棘百姓?比如說有個妖怪逃出來一眼看見你,蠻好吃的樣子,一口吃掉來,你冤不冤枉?”
淩大毛將信將疑:“你是說偷襲他們,好一網打盡?”仔細打量他一回,搖頭,“我看不像,你肯定不是個有本事的,要不你去把你師傅叫來?”
鮑虎:“不趕趟,高手都像我這樣子,平常看不出來,你別管了,隻管扛我一肩膀。”
淩大毛想想:“倒亦是,我師傅看上去就不像高手。那好,你非要進去我就扛你一肩膀,不白吃你的麵。”一路回到凶宅下,忍不住壓低聲音,“你想清楚沒,要打不過妖怪,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鮑虎抬頭看看高高的院牆,一咬牙:“少廢話,扛我上去!”
淩大毛:“其實這宅子裏未必有惡鬼呢,倒是……”欲言又止,上前背靠院牆,騎馬蹲襠站定,鮑虎沒心思聽他說話,後退三步,猛吸一氣,前衝躍起,淩空一踏淩大毛肩膀,借力,雙手穩穩攀住牆頭,憑膂力升起,騎上牆頭。低頭看時,淩大毛正猛揉肩膀,經驗不足,那一腳怕是踏得不輕,抱歉地揮一揮手,淩大毛亦回應一揮,揮完轉身一路小跑著離開。
鮑虎待他跑遠,回首一看,見宅中黑黢黢、陰森森,不由打一個寒戰,心慌慌,緊抱牆頭一動亦不敢亂動,勇氣消磨,萌生退意,幾乎要跳回院外,小意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升起,似乎正求助地看著他,登時鬼差神遣地一般,猛然間勇氣如潮,往下一躍,空中團身,落地就勢往前一滾,化解反挫力,安全著陸。被自己弄出的不小聲響嚇住,往陰影裏一閃,屏息斂氣不敢動彈。
惡鬼似乎沒有被驚動,院中安安靜靜,鮑虎心中稍定,適應院中微弱的光線後,凝聚勇氣,悄悄向內院挪去。接近月亮門,正要閃身而入,一個沉穩的男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我們用不著再進去冒險,守住出口,她還能用五鬼運財術把財寶憑空運走不成?”聲音不大,卻驚得鮑虎四肢麻木,險些暈倒,四下張望,卻鬼影亦沒見到一個。
另一個稍顯老成的隨即聲音:“甲乘,你真相信這院中埋著寶藏?那後院幾個人……”鮑虎調整下姿勢,往後縮縮身子,聲音登時消弭,下意識再往回一探腦袋,老成聲音又再度響起,“……最好先不要動他們,真要把他們賣給了尚憐雨,我們怕亦沒辦法繼續待在這兒,此間畢竟是鏡花旗的產業,他們不會容我們待下去。”
聽到“尚憐雨”和“鏡花旗”,鮑虎稍稍安心,那都是活生生的東西,說話的應該亦不是妖魔鬼怪,可為什麼聲音就響在耳畔,卻什麼亦看不見呢?
沉穩男音:“鏡花旗能有今天不就靠著在此挖出財寶,我們得到財寶還怕不能後來居上,當上這平棘城的土皇帝?”
鮑虎嚐試四下移動腦袋,驚訝地發現隻在那固定的位置才能清晰聽到聲音,稍稍偏離便顯模糊,再離遠些便索性聽不清來。這院子還真是邪性!回到那個位置,繼續聆聽,仍是那個被喚做“甲乘”的人的沉穩聲音:“……後院那幾個人分明是故意泄漏寶藏消息,無非想利用我們,等寶藏到手需不會放過我們。那四個男人眼下都是重傷在身,正是下手的好時機,二哥厚道,慕容襄又聽他的,所以我方才在裏麵沒有說,大哥,這事得我們兩個來做。”
“大哥”老成聲音:“可眼下後院光剩下那個漂亮丫頭,幾個男人都不知哪裏去了,要真有寶藏他們會輕易離開,這許久都不回來?不怕我們找到寶藏轉移到別處去麼?”
“甲乘”沉穩男音:“他們打的什麼鬼主意我亦猜不透,不過大哥放心,有那個女的在此,另外幾個肯定會回來。”
“大哥”老成聲音:“那倒是,那麼俊俏的丫頭換做我亦割舍不下,甲乘,我們該怎樣處置她?”
“甲乘”沉默一小會兒:“先除掉幾個男的再說,完了若二哥問起來別給他多說,隻說是他們先襲擊我們。”
“大哥”“嗯”一聲,稍頓:“你不會是惦記上那丫頭吧?不怕小意吃醋?”
鮑虎心“突”的一跳,腦中“嗡嗡”亂響,好一會才能重新想事,與小意不長的前塵往事一一再現,夾雜著二愣子或明或暗的警告,至此再笨亦明白小意從頭到尾都在騙他,登時難過得喘不過氣來。那兩個聲音繼續說著些什麼,在他耳中卻隻是些嗡嗡的聲音,毫無意義,不光是他們的聲音,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毫無意義……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重新有了些許意識,頹然倚在什麼上麵,遲鈍地自嘲一笑:桃花運來得快去得更快,昨夜宋清弦危難中毫不猶豫地舍他而去,此刻小意亦化做一場春夢,自己骨子裏就是個一無是處的江湖窮小子,撒泡尿照照哪有半點長處能博得美人芳心?可笑自己還很把自己當成一盤菜,不顧一切地闖進來要英雄救美,哪知人家美人卻是來私會真正的情郎!
依稀記得很久以前,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一個老武師曾說過:江湖漢子除了夢想什麼亦沒有。他那時完全聽不懂,卻感於老武師哀傷的表情牢牢記住這句話,現在他終於徹頭徹尾地明白:寂寞和冷酷的江湖,刀頭舔血的窮漢子除了夢想幾乎不可能再擁有什麼,更多的江湖人怕是連夢想都已遺失……
什麼東西落在院內,響聲震痛鮑虎的知覺,不加掩飾的腳步旋即響起,迅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