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俠群飛起一腳:“你親娘才是妖精,生出你這個怪胎!敢罵我媳婦!”
寒花笑一拽秋浩風,躲過飛腳。秋浩風滾刀肉,挨打都不怕,得到保護更加不依不饒:“她要不是妖精怎麼一整個白天都沒見她尿過尿來,我都尿四五回了,剛才還以為她躲起來撒尿,跟去看看,什麼都沒看著,還給她揪回耳朵,疼死我來。”
寒花笑臉一紅,將他往赤俠群麵前一放:“請踢。”
赤俠群不客氣一腳將他踹一串跟頭,跳上前,拎耳朵揪起來:“媽的沒家教的兔崽子,怎不學好?點大年紀就想偷看人家姑娘撒尿,那是我沒過門的媳婦知不知道?我都沒看過你就敢偷看,打死你個兔崽子!”又是一腳踹出去。
寒花笑上前將他拉起:“誰都不好偷看,我們男人做事情需正大光明呢,懂麼?”
秋浩風看一眼怒目金剛的赤俠群,而寒花笑的保護又不太可靠,到底是小孩子,有些害怕,點頭:“懂了,下回想看人家撒尿,先需問好人家來,人家答應了再看。”向寒花笑,“下回你撒尿我可以看麼?”
赤俠群轉怒為笑:“最可以了,他撒尿壯觀得不得了,比瀑布都不差。”
秋浩風不信:“吹牛,要跟瀑布那樣他撒尿不把平棘城給淹掉來。”想一想,有些懷疑地,“你不會是說小瀑布吧?我沒見過小瀑布,隻見過大的,比這麼寬還寬。”雙手張開一比。
寒花笑:“他給你說笑呢,撒尿有什麼好看?臭臭的,我小時候要飯,晚上睡在街角,有回一個胖子內急,過來看見我們全不當是人,對著亂撒一通,我們躲不及,淋得滿頭滿臉,才埋怨一聲,他就叫來幾個豪奴痛打一頓。”
赤俠群義氣上來,罵:“死胖子,都是些為富不仁的狗東西!你後來怎麼報仇的?”一把抓過寒花笑手,“管你明天去不去,多恢複一分是一分。”真氣通入。
寒花笑搖頭:“早就找不到了,可我一直記著這件事,那天晚上我想明白兩件事情,一是人得自強,你有本事別人就不敢欺淩你,還有就是有了本事亦不好去欺淩別人,再弱小的人亦是人,一樣有喜怒哀樂,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強大,要學會尊重弱者。”
赤俠群看他一眼,默默走出幾步:“還是師傅老人家英明,教我練鐵頭功,要不然似你這般給個死胖子撒泡尿就生出這許多想法,多累?人哪,就得少胡思亂想,多尋些樂子。要是哪個死胖子衝我撒尿,追到陰曹地府我亦割了他撒尿的家夥,喂狗。”
再出十幾步,秋浩風忍不住:“大毛你說這許多,下回撒尿我到底可不可以看來?”
寒花笑教育失敗,隻好給出鮮明答案:“不可以!”再不理兩個顢頇同伴,憑赤俠群領路,向前疾行。
這一帶山崗相連,密林遍布,出二三裏地仍不見赤俠群止步,回想英零娛說伏龍崗就在附近,她所謂的附近不該如此之遠,寒花笑不由懷疑赤俠群迷路,雖然他對平棘城熟悉得一塌糊塗對城外未必就熟悉,問:“伏龍崗還有多遠?”
赤俠群腳步不停:“腳底下就是,你當伏龍崗跟馬桶般大?人家又沒設路標,鬼知道那些乞丐藏在哪個角落,還不得到處亂找?”
寒花笑苦笑:“既然叫崗,總有路可走,我們在林子裏瞎轉算怎回事?”
赤俠群一臉聰明相:“老兄,你長腦袋不想事麼?他們在尋財寶,誰會笨到把寶藏埋到大路下?乖乖跟我走,告訴你,我已經聞到財寶的味道了,不定我們能先找到寶藏,大發一筆橫財!”
寒花笑刹地止步:“誰說此間有寶藏?人家是來采土石修築城牆呢,大路在哪?”土石當然要沿大路運輸出去,當然要循著大路走才能找到采石場。
赤俠群一怔,站住,收起聰明相,尷尬一笑:“媽的,都怪昨夜你們不讓我跟著連鑲玉,害我滿腦子都想著寶藏。”擰身向右手折去,憧憬,“要跟過去說不定現在我已經找到寶藏,都不知道闊成什麼樣子!”
寒花笑抱歉地:“等忙完眼前事情,我陪你一起去找寶藏。”
赤俠群眼珠一轉:“那分成得另議了,三七開,我七你三,誰叫你不主動?”等著他討價還價,見他毫無異義,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自動降低,“四六開好了,五五亦行,自家兄弟怎麼都好說。”顯然已忘記已將他開除兄弟籍。
寒花笑無可無不可地沉默,倒是半天沒出聲的秋浩風忍不住,忽然開口:“那女人還是妖精,一天沒撒尿來,我偷不偷看她都是妖精。”
赤俠群飛起一腳又將他踢出丈外:“我們在車上不亦一天沒撒尿,這種高層次的東西你個小兔崽子懂個屁?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把你打成妖精!”
寒花笑覺得秋浩風心理雖有些陰暗,到底是個孩子,上前再度將他拉起,正要說些什麼,殺手超乎尋常的靈覺倏忽一動,急做個噤聲手勢,凝神細聽。少頃,馬蹄與鑾鈴聲漸漸入耳,繼而清晰,再片刻,連赤俠群都能聽出那是一騎馬不疾不徐的行進聲,附到寒花笑耳邊,介紹:“前邊就是山路。”
寒花笑再度示意兩人不要出聲,籍蹄鈴掩護悄然向前掩去,至林邊,止步,耐心地靜候蹄聲過去,才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天色已暗,卻還勉強能夠視物,依稀可見一人一騎的背影輪廓,從後麵望去,騎士被大氅裹著的身體有些瘦弱,像是一名女子,頗有些眼熟。
傍晚時分,孤身女子出沒在荒山野嶺先就透出幾分蹊蹺,何況看她樣子,還不急不緩、悠哉遊哉,按常理,無論遊客擬或歸人此刻都該行色匆匆才是。
寒花笑一時想不起這個背影屬於哪個故人,亦不急著去想,保持警惕,待她拐過山彎後,才扯著赤俠群鑽出林子,躡手躡腳向前跟去。
赤俠群幾次想開口說話,都給寒花笑手勢止住,其實亦沒有什麼重要話說,索性安靜到底,用心療養,任寒花笑牽手而前。夜靜林寂,蹄鈴之聲格外響亮,隻偶爾有蟲鳴鳥啼相伴,蜿蜒向上出數裏地,天色幾乎全暗,前方喧聲漸起。無需傾聽,即可輕易辨出,那是人群發出聲音,少說亦有數百人聚集,他們是馬匪還是挖土石的乞丐群?前麵的神秘女子又所為何來?
繼續前行數丈,燈火入目,嘈雜之聲愈加清晰,恰是開飯時間,鍋碗瓢盆碰撞聲響成一團,大大有利於潛行。寒花笑鬆開赤俠群手來,以便行動,幽靈般遊移上前,尋一個有利觀察的高處藏好,借前方團團篝火迅速做一個簡短偵察,才發現小心純屬多餘,數百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全神貫注地吃著他們的晚餐,先吃完的幾個亦隻用冷淡的好奇看著那不速而來的女騎士,沒有一個管閑事上前搭訕。
四周黑糊糊看不很清,感覺這一片開闊地帶方圓至少數裏,胡亂搭著幾十個簡單的帳篷,其中稍稍偏北的一座帳篷格外醒目,遠比其它的高大結實,顯然是身份特殊者所居,女騎士稍稍勒馬,環視一眼營區,即策馬向那高大帳篷行去。
赤俠群跟上來,四下觀望一回,輕聲:“老石我隻見過一眼,這些人看去全都他媽的一個德性,你記性好你去找他,我先歇歇,累死我了。”翻身一仰躺下,美美伸個懶腰,沒了聲氣。
秋浩風躍躍欲試:“我來找我來找,找人我頂厲害,找到有什麼獎勵?”
赤俠群沒好氣地:“找到讓你看他撒尿。”一指寒花笑。
女騎士際此來在大帳前,翻身下馬,輕巧姿勢盡顯少女柔韌,完全不受大氅遮蔽地熟悉,寒花笑猛地認出她來,竟是連鑲玉。錯愕之間,忽略身邊兩個活寶,秋浩風輕輕歡呼一聲,一蹦蹦將出去,還誇張地淩空翻了幾個跟頭。
所幸一眾窮苦乞丐多是外鄉人,與好事的平棘人截然不同,除了饅頭與金錢幾乎再沒什麼足以打動他們,憑空從林中鑽出的秋浩風對他們而言,並不比一頭迷路的老鼠醒目,隻惹來數道冷漠掃過的目光。
寒花笑對乞丐們的這種狀態大為滿意,但仍謹慎地尋一處不惹人注意處鑽出林子,決定先弄清連鑲玉來此目的,不動聲色地向大帳方向行去。經過秋浩風身旁,聽他正給一名乞丐糾纏:“……不如我們劃拳來,你贏了就不是老石,輸了就是老石……”沒心思管他,亦不急著去尋石敢當,潛至大帳外,留心沒有別人注意,悄無聲息地閃入陰影中,尋一處能聽見帳中說話聲的所在隱下身來。
剛藏好,帳中,一個濃重的南方口音響起,耳熟能詳:“吳傑,你去外間看著點。”竟是老相識,丁問二。
腳步聲起,出帳,繞著帳篷向寒花笑藏身處走來,再往前幾步就將發現寒花笑時,及時站住,就地坐下。寒花笑位置較好,可看見小個子吳傑的輪廓,後者卻顯然沒看見他,心思全在帳篷裏,包打聽習氣,側起耳朵傾聽裏麵說話。
帳中,丁問二一聲歎息,透著虛偽:“六哥的事我已聽說了,唉……”
連鑲玉毫不客氣:“二叔,我們別鬧虛文,我隻問你一句,契丹人來找我爹是不是你通風報信?”
短暫沉默,丁問二:“看來六哥沒把事情原委告訴你,否則你根本不會這樣問。”稍稍停頓,似乎在斟詞酌句,“左言遲鬼一樣精明,早晚能尋到你家,我早就擔心六哥落在他手裏扛刑不過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好幾次叫他躲躲風頭,他偏不肯,說自有辦法應付,才……”又是一聲歎息,這一次很實在。
連鑲玉:“爹臨終讓我辦兩件事,一是炸毀地庫,二是來找你,爹來不及說的二叔自會告訴我對麼……”忽地一頓,不知怎麼發現,“那個小個子在外麵偷聽。”
丁問二:“無妨,他是我搭班夥計,我要告訴你的他都知道。”頓一頓,“你想知道什麼?算了,還是從頭說起吧,先說我,我原先不姓丁,姓秋,你我兩家的淵源不說你亦知道。當年李建成平定河朔,繳獲大量武器財寶,請我祖上修繕早年竇建德在信都興建的五座地庫,把大批精良武器甲胄藏入其中,他擔心竇建德舊部中還有人了解這五座地庫,不敢把財寶一並藏入,所以另外又在趙州興建九座新庫,其中四座仍然收藏精良武器,另外五座藏的卻是金銀財寶。”稍停,繼續,“趙州九庫名義上仍是由我祖上主持,實則是你的祖上和淩嵩分別領銜督建,你祖上負責武庫營建,淩嵩負責營建寶庫。地庫完成後,幾乎所有工匠都被滅口,除了你我祖上和淩嵩,他們能保住性命多靠魏征從中斡旋,發下毒誓絕不泄露地庫秘密後,李建成分別命我祖上看守信都五庫,你祖上則與淩嵩對調,你家看守寶庫入口,淩家看守武庫。”
對麵,吳傑忽然一動,若有所覺地向寒花笑藏身方向望來。寒花笑嚇一跳,聽得正過癮,唯恐被他發覺,進一步收斂氣息。還好,吳傑看一會兒之後,又錯過目光,繼續專注去聽裏麵說話。
丁問二聲音:“李建成玄武門敗亡,十四庫成無主之物,武器要來無用,財寶卻誰都想要,你祖上曾提議與淩嵩取出財寶均分,可淩嵩貪心,自恃寶庫為他所建,機關精巧繁複,旁人幾乎沒有可能破解,有意獨吞財寶。你祖上棋高一招,見勢不妙,搶先將淩嵩謀害,不過亦難怪淩嵩想獨吞財寶,他的建造風格與你家迥然不同,雖然借鑒你家的風水學,卻又窮極精巧,步步機心,你們連家空守著一個金窩,花了幾代人近百年工夫,費盡心思,死了十幾個人,卻始終尋不出寶藏,倒叫英玄武無意掘出一個偏庫,發了一注橫財。”
寒花笑恍然,難怪當日連鑲玉在八卦門前會選錯入口,她是按祖傳風水學選擇入口,而淩嵩對連家的風水學隻是借鑒,沒有生搬硬套,連家幾代人都沒找到財寶,她不走錯才怪。
連鑲玉聲音:“什麼叫偏庫?”
丁問二:“李建成最初隻打算在平棘興建了八座地庫,四座藏財寶四座藏武器,主體工程都已完成,才有人提出九五為至尊,為圖吉利,地庫應該建成九五之數,於是又臨時在平棘增了建一座藏寶庫,這樣從地方來說趙州有九庫,冀州有五庫,從類別來說,武器九庫,財寶五庫,都對應了九五之數。”又是一個頓挫,“提出九五之說的據說是李建成一個謀士,不過,令祖恐怕功不可沒。”點到為止。顯然連鑲玉祖上早就開始惦記財寶庫,等四座寶庫主體工程完成才提出九五之說,是明白李建成不可能拒絕這一說法,必然命淩嵩加建一庫,而這一庫又必須與主體四庫相連,工期緊迫下,這一庫勢必來不及精心設計,容易出現破綻,極可能為盜寶提供出一個方便之門。
丁問二:“淩嵩不愧是土木天才,斟酌情形後決定單獨加建一座偏庫,與原先四座寶庫貌似連接,實則遊離其外,雖然時間緊迫,構架遠比主庫草率,但卻窮極凶險,你們連家十幾口都是在偏庫丟掉性命,以致都到了偏庫門口,卻再無勇氣前進,重新回到主庫方向探索,結果,白白便宜了英玄武。”頓挫,“所幸英玄武不懂個中奧妙,發掘偏庫時,無意間觸動機關,將其與主庫徹底斷開。”
有沒有徹底斷開丁問二如何判斷?連老六不時前往凶宅肯定不是閑得無聊,更大可能凶宅裏的偏庫隻是與主庫斷開,卻不夠徹底,還是大有可能進入主庫。
帳中沉默少頃,連鑲玉聲音:“你究竟姓秋還姓丁我管不著,我爹為什麼會與你合作,怎樣合作法?”
丁問二:“我的祖上有寫日記的習慣,關於十四庫當然不敢明白記錄,卻忍不住用隱晦的筆法記錄了一些重要事件和心得,我曾祖父流落江南時,所幸帶著祖上一部分筆記,雖然語焉不詳,用心琢磨還是能看出些蛛絲馬跡,足夠我明白平棘埋藏著大寶藏。這多年過去,本來我不抱太大希望,以為早該被你們兩家取空,來平棘後才發現秘庫依舊是秘庫,仍深埋地底。我這才找到你爹,你們連家這些年來始終沒有放棄發掘,很有些進展,加上我帶來祖上的筆記,短短幾個月時間我們已大致摸清淩嵩套路,現在離財寶已經非常之近。”一個頓挫,“當初我和六哥說好找到寶藏,我們兩家平分,六哥雖然不在,可我不能食言而肥,約定依然生效,我們繼續合作,找到寶藏,我不會欺負你年紀小,該是你的還是你的。”
連鑲玉:“二叔的話,我信又不信,現在說得再好聽,到時候看見黃白之物怕就迷了心竅,我孤苦伶仃個小女孩兒家眼眶子小,不敢貪心,二叔你是幹大事的人,誰知道會不會謀財害命?”
丁問二語氣聽上去無可挑剔地真誠:“英玄武得到一座偏庫財寶就足以將趙州收入囊中,我可沒那麼大野心,別說平分,得到其中一庫財寶就心滿意足,貪心從來都沒有好報,淩嵩就是前車之鑒,他要不那麼貪心的話,亦不會賠上性命。需知兩庫財寶給四庫五庫一樣都是花不完的錢,財富這種東西就像缸子裝水,滿了就好,多了就會溢出來,於己無益,沒準還惹來殺身之禍,你說是麼?”
連鑲玉不答反問:“你說離財寶非常近了,那是多近?不會是說寶庫就在伏龍崗?而你正在替契丹人挖掘寶藏?”
丁問二:“我南下尋寶時所知有限,連寶庫在信都還是平棘都無法確定,於是叫吳傑分道前往冀州打探。與你爹接上頭後,坦白說起初彼此都有所保留,待大家相互信任起來,冀州卻傳來消息,說契丹人正在全力搜尋十三庫的武器,並得到我們秋家人的幫助。我們雖說進展很快,卻吃不準寶藏到底藏得多深,而契丹人既得我們秋家幫助,隨時都會尋到此間,他們想找的雖說隻是武器,可一旦知道有寶藏亦不可能放過,必欲得之而後快,弄不好你爹和我就需落個兩手空空。商議後,我們決定暫停尋寶,我夤夜趕往冀州認祖歸宗,設法跟契丹人廝混到一處,全力幫他們找尋信都五庫武器,千方百計不叫他們將注意力轉向平棘。”長歎一聲,“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施展渾身解數,不動聲色地幫他們找出信都五座地庫,不等取出武器,天災驟降,發生地震,眨眼便將地庫盡數回去。”一小陣苦澀的沉默,“契丹人現在到底還是聽到風聲,趕來平棘,不過他們眼下應該還不知道寶庫一事,所以,當務之急,我們需盡快幫他們找出武器,好讓他們早點滾蛋!”
寒花笑眉頭大皺,聽丁問二意思,分明武庫就在這伏龍崗中,心跳不由加速,險些忍不住跳進去打探明白際,連鑲玉一語問在他心坎上:“你是說武器就在伏龍崗了?既是我祖上營建,我爹要尋出它們不是手到擒來,怎麼費這許多工夫還沒找出來?”
丁問二再歎一口氣:“武器不比財寶,就算能賣錢你敢賣麼?一旦朝廷查出你們家曾替李建成建庫藏甲,需是滅門大罪!聽你爹說,從你祖上起就沒有一言關於武庫的情形傳下,我祖上日記中有一句‘偃寶德興,息武伏龍’,寶庫入口既在你們德興坊,正驗了這句話的上半句,那麼下半句的‘伏龍’該亦是地名,平棘沒有伏龍坊,遍查州輿圖,隻有這伏龍崗吻合,你爹亦認為此間風水極佳,當年你祖上大有可能選擇此地興建地庫,可這麼大個地方真他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沉默片刻,話鋒一轉,“聽說平棘城發生大爆炸,是你幹的吧?寶庫的入口完全都炸毀了麼?”口氣頗為平和,讓偷聽的寒花笑覺得炸毀了對他亦無所謂,反而巴不得如此才好。他不想要財寶了麼?
連鑲玉簡單“嗯”一聲:“不是說由淩家守衛武庫麼?說不定武庫就在小淩莊呢,你有沒有去看過?至少能打聽出一些消息。”
丁問二苦悶地:“給契丹人說起小淩莊便繞不過你們連家,我不能提起亦不便去小淩莊,此外,你爹亦認為武庫不會在小淩莊,不過為穩妥起見,他說好抽空去小淩莊看看,還沒來得及動身,就……”歎氣成癮地又來一聲,“丫頭,你爹有交給你些東西是吧?我就挑明來說吧,你願不願跟二叔繼續合作下去?”
連鑲玉稍稍沉默:“當然合作,要不我老遠跑來做甚?我爹信得過二叔我自然亦信得過,到時候你別見財起意就行。”話鋒一轉,“小淩莊我明天去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二叔的話沒錯,是得早點找到武器把那群契丹佬打發走才好。”
丁問二嘿嘿一笑:“寶庫既然已經炸毀,左言遲現在便知道還有寶庫,亦沒得奈何,北方動亂之秋,瞬息萬變,他沒時間在此閑耗,了不起能待上一兩個月。侄女你這會兒不可以輕舉妄動,我們需沉住氣,等他們走了再動手去取寶藏。”
帳外寒花笑至此品出他們話中三味,似乎炸毀寶庫根本就是丁問二與連老六預謀,他們一定預留下一處秘密入口,而且入口的關鍵則部分掌握在連老六手中,連老六臨死又將其交給連鑲玉,當然,丁問二一定亦掌握著另一部分關鍵,否則以連鑲玉的貪心,有機會獨吞財寶她絕不會找上門來給丁問二洽談合作事宜。
連鑲玉:“那個左言遲一臉奸詐,他就這麼信你?二叔你有把握他沒在你身邊安插耳目?”
丁問二:“我又不造反,得到武器除了交給他換些實惠還能怎樣?侄女放心,叫他心煩的事情有夠多,他根本顧不上我。”
短短地沉默,連鑲玉輕輕打聲哈欠:“累了,這帳篷不錯,二叔我今晚就住在此間,勞駕你別處尋個地方將就一晚好麼?”
丁問二:“好說,在江湖上混飯吃,豬窩狗窩都睡過,哪裏不能歇著?不比你小丫頭金貴。對了,你還沒吃晚飯吧,我去叫灶上給你弄些熱食來。”腳步聲起,出數步而止,“丫頭,你爹有沒有給你說起,二叔有個兒子,比你小不了兩歲,我們兩家已結了親呢?”不等回答,繼續,將話完全挑明,“其實亦就這麼個意思,大家彼此原本不熟,結個親好說話,二叔不強迫你,將來你給我那小子見見麵,行便行,不行就算了。二叔說句心裏話,刀頭舔血的日子我是過厭了,能得到兩庫財寶真是心滿意足。”顯然對連鑲玉不是十分放心。
連鑲玉便很可憐地幽幽歎一口氣:“二叔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一個沒爹沒娘的女孩兒家,二叔你不欺負我我就謝天謝地了,還能有什麼非分之想?無非怕過窮日子才想分些財寶,多要了都不知道怎樣花去。”
丁問二嗬嗬幹笑一聲:“難得侄女你這樣懂事,我就放心了,老實說,你一個孤零零的小丫頭錢多了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招惹是非。”邁步走出帳篷來。
吳傑趕緊起身,追過去,湊近小聲嘀咕些什麼,用的是南方方言,寒花笑聽不太懂,轉而留心帳中,連鑲玉卻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息。漸覺無聊,觀察周遭情形,不動聲色地悄然起身,正要走開,前邊秋浩風耳熟能詳的清脆童音倏忽響起:“老石,看你這麼威風,肯定就是老石了,不許抵賴哈,咦,我在哪裏見過你來?”
寒花笑心叫不好時,那邊丁問二已一把揪住秋浩風:“你不是秋雲岫的孫子,怎會來在此間?”若有所覺,抬頭四處張望,壓低聲音又問句什麼,可惜聽不清楚。帳中連鑲玉聞聲而出,一閃亦閃到秋浩風身前,伸手擰住他耳朵:“是你,小混蛋你跟蹤我?還有誰和你一道?”
秋浩風雪雪呼痛:“輕點輕點,我耳朵被那不撒尿的女妖精擰傷了呢。”向寒花笑藏身方向,“大毛,救命來,殺人了!”分明看見寒花笑往這邊走。
連鑲玉丁問二吳傑一齊朝這廂望來,寒花笑眼見藏不住,轉念想到自己接近痊愈,還有赤俠群這強援在側,即便動粗亦穩占上風,心中大定,挺一挺腰板,邁步趨前,走到火把照亮的明處,小行一禮:“丁先生、吳先生久違,白狼坡一別後很想念你們呢。”伸手將秋浩風救出連鑲玉魔爪,掩在身後。
吳傑率先變色,四下張望,本能的搜尋安全的方向好隨時逃命。丁問二臉色更不好看,從寒花笑出來方位料定他已偷聽去自己與連鑲玉的談話,不由手落劍柄,戒備中瞥一眼連鑲玉,頗有尋求支援,好殺寒花笑滅口的意思。
連鑲玉卻沒有回應,古怪地盯著寒花笑,目光閃爍,不知想些什麼,好一陣才打破難堪的沉默:“你都聽見了?”
即管穩操勝券,寒花笑卻不願意輕啟戰端,矢口否認:“聽見什麼?我剛藏好就給你們發現,你們有說什麼機密事情不能給人聽見麼?”
丁問二當然不信,可自問沒有把握拿下寒花笑,而連鑲玉又不表態,不敢貿然動粗,狠狠地瞪一眼他:“少裝蒜,你想怎樣?”
寒花笑偏要裝蒜,希望蒙混過關,七情上臉地無辜:“丁先生不要冤枉好人,我什麼都沒聽到非說我聽到,哪裏說理呢?”
丁問二耳目靈通,深知寒花笑在平棘城被左言遲追得雞飛狗跳,身負重創,見他一味抵賴,料定他戰力不濟,漸覺優勢在握,逼近一步,卻還是不敢造次:“寒花笑,我們以前是有些過結,可江湖恩怨來得亦去得,不必太過較真,這件事你說怎樣解決?”
寒花笑後退一步,保持距離:“不較真呢,就算我真的聽到什麼亦沒打算跟丁先生過不去,”不忘繼續裝蒜,“何況我確實什麼都沒聽見。”
丁問二又看一眼連鑲玉,見她依舊沒有反應,不肯再拖延,暗催殺氣,試探地往前逼迫,偵察寒花笑能力。殺氣才出,驀覺身後不妥,不及翻身,一股勁風已到,夾雜赤俠群一聲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