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入凶宅前院,寒花笑前行十幾步,忽然刹地站住:“想起來了,剛才那個人好像是淩虛度呢,不行,我們追去看看。”
赤俠群不肯挪步亦不鬆手:“大毛早就走了,就算回來哪裏這麼巧叫你看見?純屬幻覺,你老想著他,就看誰都像他,前兩天我老想著左懸燈,走在路上看見身材差不多的就總覺得是她,有回追上去亂叫,人家一回頭,我的娘,居然是個男的,還留著兩撇小胡子。”
寒花笑想想,覺得不無道理,擰不過他,被他拽著跨過月亮門去,見二進院中各屋漆黑一團,趕緊做個噤聲手勢:“燈都滅了,人家早就歇息呢,我們小點聲音,別擾了人家清夢。”躡手躡腳進到三進院落,沿回廊前行幾步,再度停下,小聲,“每次我走這院子過都有點怪怪的感覺,你有沒有?”
赤俠群點頭:“有。不光是這院子,整個宅子都他媽怪怪的,早晚一把火我把它給燒個精光!”拉著寒花笑向前行去。
寒花笑訓練有素的殺手警覺陡起,危險卻若隱若現,無法判明方位,小心地隨赤俠群前進,直抵後院,一路安然,殺機似乎悄然融化在夜色中,又擬或從來就不曾有過。
兩大高手渾然不知曾從鮑虎身邊經過,倒並非他們粗心大意,隻怪鮑虎那一刻正心如死灰,氣息不自覺中屏蔽,換誰亦沒可能偵知他的存在。
鮑虎卻依稀辨出兩人的聲音,不由坐直身來,遲鈍地一時想不清他們怎會來到此間,更不能確定該不該現身與他們相見。迷糊中,“大哥”老成的聲音再度響起,比先前輕了許多,分明在耳語:“甲乘,你說的可是他們?看上去不似有重傷在身的樣子?”
“甲乘”沉穩的男音:“奇怪,昨夜還傷得七死八活,沒可能這麼快恢複,莫非是裝的?”一個頓挫,“大哥,這些人有些邪性,我們先看看再說,看準了再下手。走,回屋說話。”腳步聲起,旋即歸於絕寂。
鮑虎呆坐一刻,痛楚漸漸麻木,強打精神,悄然起身,盡量不發出聲響地向後院潛去。此所宅第的每一進院落都格外的大,他環目四顧,見院中了無燈火,茫然繼續前行,至後一進院落,才見東廂房中亮著燈光,亦不知自己想幹什麼,昏頭昏腦地逐著光亮走去。
坊間真如寺的晚課鍾聲際此恰好響起,無巧不巧地為鮑虎打了個掩護,等鍾聲停止,他已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在東廂屋外的窗下。並沒打算刻意去偷聽什麼,走到窗下後他隻是不知道接下去該怎辦,隻能呆呆站住,聽著屋裏的說話聲。
先聽到的,是二愣子聲音:“……懸燈你說石敢當會不會另有背景?”
短短沉默,一個好聽的女音響起,很冷淡的樣子,該是那個懸燈了:“不知道。”稍停,又開口,“明日你們決定要參加招親?”
二愣子含糊其辭:“我再想想,總是提心吊膽的。小赤你怕不怕?反正我怕。”
赤俠群:“不怕,怕什麼?有麻煩我們不是會跑麼?平棘城沒人跑得贏我們。”
懸燈冷笑:“赤俠群,我不知道你是真笨還是裝笨,平棘城眼下沒幾個人真想砍掉你的傻腦袋,可他不一樣,大群的高手想置他於死地,信不信由你,他明天一定會陪你去,你不怕死卻會害了他的性命!”一個頓挫,“寒花笑,不是我嚇你,你要陪他去瘋,明天就是你的大限!”
屋中似乎沒有第四個人,“二愣子”不是小名就是外號,鮑虎遲鈍地想到:莫非“寒花笑”是二愣子的本名?
猜想旋即被驗證,二愣子的聲音響起:“你別嚇我,哪裏有那樣凶險?小赤可是個活寶,平棘城地下暗道密布,除了小赤怕再沒有第二個了解它們走法,明鏡壇內就有兩三處井口可以下去,回來路上我們已經盤算過,不論怎樣凶險,我們想要逃走,需是沒人能攔得下我們。”
赤俠群:“就是,除非你出賣我們,叫人連夜把井口封死。”
懸燈毫不客氣地:“你就那麼相信我不會出賣你們?人最善變,就算現在我沒想過出賣你們誰知下一刻鍾我會做什麼?”
赤俠群:“是啊,鬼知道你會不會突然想出賣我們?不如我們先殺人滅口好了。”亂笑。顯然壓根不信她會出賣他們。
寒花笑幹咳一聲:“不說這個了,練甲乘那一幫人我總覺得不善,今夜我和小赤還需用功,不想節外生枝,不在此間住了。你呢,要不要一起走?”
似乎有極短暫的遲疑,懸燈回絕:“算了,我還是去幫你們看看那些井口有沒有給人封死,你們好幾次由地下逃生,人家或許早有防備。”
寒花笑早就想到這點,擔心左言遲之流會封鎖起枯井,嘴上雖沒說卻已打算好去明鏡壇預做偵察,懸燈主動請纓,令他有些感激,覺得先前對她的防備實屬過分,有必要敞開心扉,以誠相待:“那麼,謝了。”萬語千言偏偏不知從何說起,索性不說,道聲“告辭”,拉著赤俠群出來。
鮑虎呆站在陰影之中,頂不願意見人,等寒、赤二人手拉手穿過院子走遠,才如夢方醒,省起赤俠群是自己現在最想要找的人,再想去追,沒抬腿便明白為時已晚,小小懊悔一陣後,想到他們明日好像要去明鏡壇參加比武招親,自己大可以早些趕去堵上他們,才安下心來。又發一小陣子呆,無聊起來,正想離開,屋中一聲幽幽的歎息忽起,隨即是懸燈黯淡的喃喃自語:“寒花笑,你,不要怨我!”腳步聲再起,一道嬌俏的身影由屋中掠出,在院中短暫一停,而後擰身,翩然而去。
鮑虎一時有些懵懂,皺起眉頭,細細品味懸燈那一句低聲自語,確定絕沒有聽錯,不由一個激靈:莫非赤俠群方才一語成讖,那個懸燈真的是要出賣他們?果真如此,寒花笑與赤俠群的處境將大大不妙!“二愣子”寒花笑雖然犯過錯誤,總的來說還算好人,赤俠群更是好得沒法說了,素昧平生的,昨夜在齊選進家卻不舍不棄,全力維護自己,自己怎能坐視他們陷入萬劫不複的險境?
一念及此,他不由大步走出陰影,向前院行去:懸燈既然決心出賣寒花笑,未必會等到明日比武招親,寒花笑隨時都可能遭她暗算,他不能再等到明天,必須盡快找到他們,告知險情!
至前院翻入之處,傻眼,進來時全靠淩大毛扛一肩膀,現在去哪裏再找個淩大毛來?在院中急轉一圈,亦沒尋到可供攀爬之處,失望之餘,忽然想起後院似乎有株大樹沿牆而生,急忙翻身,又回到後院,放眼看時,果然沒錯,大樹就在東南角。
他舒一口氣,來在樹下,抱住樹幹,試一試,頗為應手,正欲攀上,忽有所覺,來不及回頭,什麼東西已重重砸在後腦勺上,連哼都沒能哼上一聲,已然眼前一黑,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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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凶宅,寒花笑在一個僻靜處止步,問:“知不知道全德坊榮升客棧怎麼走?”
赤俠群點頭:“不過這幾天不太平,大多數坊門夜間都要關閉,我們這深更半夜地跑去投宿,店家不偷偷報官才怪。”問,“練甲乘那幫兔崽子昨夜都乖乖的,怎麼今夜就不善起來?”
寒花笑純出感覺,亦說不出練甲乘他們有甚麼毛病,不去解釋:“大祚榮說他會落腳在榮升棧,我們尋他擠擠。”苦笑,“今夜到處都怪怪的,連懸燈都有些古怪,你有沒有覺得?”
赤俠群起步往東北方向下去:“我就覺得你怪怪的,好好的大房子不住,偏要跑去聞那高麗棒子的腳臭,你是太緊張也,一緊張就看什麼都覺得有陰謀成分。”
寒花笑默默行出一段:“膽子小沒什麼不好,緊張些亦沒什麼不好,小心駛得萬年船呢。”
赤俠群難得地沒有抬杠,穿街過巷,走出好一段路,忽然悶聲悶氣地:“寒,明天你不要去了,懸燈她們說得在理,你的處境好像比我難多了。明天我自己去把阿石阿尚殺個片甲不留,放心,我心裏有數,就算萬一不小心輸了亦不白白丟掉小命。”
寒花笑:“我又沒說要陪你去呢。”稍一頓挫,“問下,你萬一不小心輸了會怎樣呢?”
赤俠群悶一刻,發狠地:“反正不能灰溜溜地低頭認輸,到時我搶了小娛就跑,看他們哪個兔崽子追得上我!”放緩速度複出數步,瞥一眼寒花笑,“你今天跟往常有些不同,先前你雖然答應幫我,卻有點假情假意,現在我怎麼覺著你真的打算陪我去招親?別說你一直都真心幫我,我知道你這個人頂夠朋友,可你是要辦大事的人,怎會豁出性命來陪我一起亂瘋?我要做的事情毫無大義可言,隻為了一己之私,跟你要做的大事沒法比的。”
寒花笑臉一紅:“你說什麼,我一個小人物,哪有什麼大事好做?”
赤俠群罕見地認真:“憑一己之力給契丹人角力,不讓他們得走武器禍害天下黎民百姓,這要不算大事還有什麼是大事?那些高高盤踞在廟堂上自以為是的大家夥誰曾做來這般大事?”
寒花笑:“不好和他們比較的,他們看上去頂威風,其實就是一群衣冠小醜,一輩子活在勾心鬥角裏,屍位素餐,蠅營狗苟。”沉吟片刻,“老實給你說吧,先前我是不太同意你去參加招親,英零娛蠻陰險的樣子,肯定沒安著什麼好心。”一笑,“不過,今天有些不同了,我說出來你別太開心,她對你的態度有些奇怪呢,好像真的有些在乎你了,雖說那亦可能是她故意做給我們看,可我總覺得有些小動作不是裝得出來的。”
赤俠群有點心花怒放的樣子:“你還會看小動作,哪些小動作?你慢慢說,慢慢說,讓我聽聽過癮。”
寒花笑:“說得清就不是小動作了,反正我覺得她對你有點小意思,然後,我就有點忌妒起你來,我們江湖人除了夢想再沒有別的,我亦有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呢,這些年已不敢去想了,可你不僅敢想還敢做,做得八字還真有了那麼一撇。”再然後,他就在想,要是能幫赤俠群圓了夢想,就仿佛亦圓了自己那遙不可及的夢想,甚或是圓了整個江湖的夢想,“你說過,江湖中總會有些奇跡,隻要敢去想、敢去做,不怕碰到頭破血流。我就是太怕碰得頭破血流,想都不敢亂想,”懸燈的音容在腦海中閃過,旋即另一個俏麗身影襲來,將她隱沒,令他的心為之一痛,“所以我就想看看你的話到底對不對,對的話以後我亦要敢想敢做,不對的話就繼續老老實實不做非分之想。”
赤俠群:“你這個奸賊,拿我當探路石是吧?還以為你是什麼好人,差點想給你立個聖人牌坊。你等著好了,我有了錢,牌坊還是要給你立的,立到茅坑裏麵,叫你遺臭萬年。”忽然想到什麼,“先前我說合體雙修大法有什麼錯麼?不是我亂編的,師傅早先有說過他們那裏就很流行。”
寒花笑:“這個呀,西域人把一男一女一邊交合一邊修行叫做合體雙修。”
赤俠群條件反射地一抖手將寒花笑甩開:“怎不早說?我可丟死人了!”以手掩麵,卻很快釋然,又抓回他手,樂觀地,“西域人的那些鬼名堂,小娛多半不知道,或許她都沒聽清我說什麼。”抱怨,“你下回不要在她麵前冒充比我有學問的樣子,搞得我很沒麵子,就算我說錯了亦要偷偷地私底下告訴我曉得麼?”往前方一幢黑乎乎的建築一指,“到了。”加速奔去,翻身躍入客棧院內,環視一眼兩層屋子共四五十個黑漆漆的窗口,問,“哪間?”
寒花笑哪裏知道?兩眼有些發直:“這麼大間客棧?還以為頂多七八間房呢。”
赤俠群:“他沒告訴你住哪間房麼?要不要去找算命瞎子卜一卦,算算在哪間?平棘城裏算命算得最準的是‘一嘴毛’,我跟他蠻有交情,把他從被窩裏揪出來包管他不敢罵娘。”
寒花笑懶得理他,略加思索,翻身來在前院馬廄。廄中十幾匹馬,都安安靜靜地闔目休息,其中一匹黑駿馬格外醒目,且有幾分眼熟。心想就是它也,駢指往馬腹一戳,黑馬正好夢翩翩,遭此飛來一指,又痛又怒,咆哮一聲,人立起來,猛向寒花笑踢去。寒花笑輕巧一閃,拽赤俠群躍出馬廄,閃入牆邊陰影之中,抬頭觀望客房情形。
二層樓正中房間率先亮燈,一道魁偉身形旋即軒窗躍落,直撲馬廄,看身形舉止,正是大祚榮。際此,又有兩三間屋子亮燈,夾雜一兩聲叱喝:“有盜馬賊!”
寒花笑再不耽擱,輕身趨前,低喚一聲:“大先生,是我。”
大祚榮微微一怔之餘強行收回厲烈一擊,環目四顧,見還無人奔出,敏捷地往樓上窗口一指,輕聲:“屋裏說。”狸貓般輕巧躍回二樓屋中,寒赤二人緊隨其後。
前院中,腳步這才伴隨呼喝聲胡亂響起。
寒花笑掩上窗戶,萬分抱歉地向大祚榮一笑:“大先生,對不住,深夜叨擾,恕罪。”
大祚榮深不可測的麵孔掛著常備的笑容,隱蔽地掀起一道縫隙,往窗外觀望:“不客氣,寒兄弟什麼時候來我都歡迎之至。坐。”見無異狀,才關好窗戶,複將蠟燭剪暗一些,“二位夤夜前來,怕是有要緊事情吧?”
寒花笑輕咳一聲:“亦不算十分要緊,我們沒地方睡覺,來尋大先生借用數尺之地呢。”
大祚榮微現狐疑,不很相信的樣子,打量寒花笑一陣,才“嗬嗬”一笑:“睡覺是人生大事,要緊得很,來,床歸你們,我睡地上。”
寒花笑:“不好喧賓奪主,我們隨便趺坐一回,天亮還有事做。”不等大祚榮繼續客套,話鋒一轉,“大先生與石敢當有些交道吧?”
大祚榮目光微微一跳,避開正麵回答:“怎麼,寒兄弟給他有過結?”
寒花笑搖頭:“沒有的,我今夜有見到他,看上去蠻逍遙自在呢,一點亦不像正被英零好追殺的樣子。大先生與他的交情我有所耳聞,冒昧問一句,他是不是有什麼強硬背景,這平棘城中還有誰能跟英零好一爭短長?”
大祚榮眼角閃過一絲迷惑,濃眉蹙起,沉吟一刻:“不瞞寒兄弟,我與他的確有些交道,可此人城府極深,連親生兒子都信不過,更不會向我透露太多內情,我隻知道他經營齊州多年,始終留意與官麵上的實權人物結交,”一個頓挫,“至於平棘城裏能給英零好叫板的,原先應該沒有,現在卻是憑空殺出一股。”
寒花笑心領神會,知他所指無非是田隱龍或者其身後那個神秘人物,他們一到平棘,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剿滅忠義堂,斬斷鏡花旗一條臂膀,絕不會僅僅是出於私人恩怨,藏在田隱龍背後的家夥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容便暗示著他們此來的目的很不簡單。莫非,石敢當是以身作餌,想將英零好的主力引往伏龍崗,好讓田隱龍的金吾衛一舉襲滅英零好?大有可能,田隱龍所部千餘金吾衛就實力而言,還沒有絕對把握剿滅在趙州根深蒂固的鏡花旗,調虎離山而後犁庭掃穴無疑是一步好棋:“大先生有沒有查出藏在田隱龍背後的是何許人也?”
大祚榮搖頭:“尚無頭緒。”
契丹人橫行冀灜一帶,諸縣紛紛屈膝投降,難道女帝已完全了解這邊情形,擔心鏡花旗舉趙州投敵,特遣田隱龍先來肅清趙州?可女帝充其量一介潑婦,窩裏鬥內行,別的一無是處,即便了解契丹人馬的確深入國境,亦不可能做出如此迅速反應,這枝橫空殺出的金吾衛到底是什麼來路?寒花笑:“武懿宗會不會是石敢當後台?”
大祚榮:“難說,石敢當朝中有人,至於是誰我還真不清楚。”話是這麼說,心中已有八,九分認定武懿宗正是石敢當後台,心思疾轉,認為有必要立即停止觀望態度,搶在第一時間向石敢當表達盟友之忠誠,“石敢當現在哪裏?要不,我夤夜趕去見他,一定弄清楚這支衛軍是不是他招來。”靠上石敢當這株大樹花費了他極大的精力財力,不到萬不得已他可不想從頭再來一次。
寒花笑了解他所思所想,巴不得他離開,略不隱瞞:“伏龍崗,混跡乞丐群裏呢。”
大祚榮眼中閃過一絲真誠卻有些廉價的謝意:“那麼,我這就去尋他,天亮前肯定回不來,你們就當這裏是自家住所,自便。”周到地向赤俠群點一點頭,到窗邊,聽聽外間已恢複安靜,軒窗一躍而出,轉眼不見蹤影。
赤俠群嗤之以鼻:“這小子有夠勢利,說得好聽,還不是拍老石馬屁去也。”揉揉肚子,“哎唷,好餓,從白天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
寒花笑被他惹的肚子咕嚕嚕亂響一氣:“我亦餓了,走,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食?”謹慎地吹滅蠟燭,輕手輕腳向門外行去。
赤俠群:“不行,我需先上趟茅房。”跟著寒花笑出門,顯然對客棧並不陌生,小聲,“隨我來,廚房在這邊。”
寒花笑皺眉:“你去廚房大便麼,還讓不讓人家吃東西?”
赤俠群惱得一瞪眼:“怕你不識路,先帶你去廚房。你氣死我了,又沒領你去茅房找吃食,就這多牢騷!”引寒花笑下樓,三彎兩拐來在一間房前,往裏一指,“這裏。不許吃獨食,給我帶一份上去,我拉完了好吃。”擰身離開。
寒花笑推門進到黑黢黢的廚房,反手掩上門,點燃火折,灶上灶下亂尋一氣,大失所望,隻找到四個冷饅頭。聊勝於無,包好,悄然折返大祚榮屋子。
甫一進門,殺手應力倏忽一跳,敏捷地覺察屋中有人息暗動,右手迅速落於劍柄,心中迷惑:憑自己識路本事,斷然不會走錯房間,莫非赤俠群出恭神速,先期回屋?待要低聲發問,臥床方向一個低低聲音傳來:“媽拉個巴子,這五更半夜的,你跑哪裏去了?害我好等!”
耳熟能詳,寒花笑容易聽出,竟是乞四比羽,黑暗中分明將自己當成大祚榮也。寒花笑輕舒一氣,心想要挑明身份,這莽撞的靺鞨大酋不定胡鬧起來,生出是非,好生打發他走才是正理。學足大祚榮聲音,輕聲:“鬧肚子,上趟茅房,這麼晚了,你怎會來?有事麼?”
鸚鵡學舌不是寒花笑強項,幸虧乞四比羽粗枝大葉,又先入為主地將他當作大祚榮,沒聽出有異:“沒事我五更半夜吃飽了撐的?倒黴,本來想在小淩莊住一宿,媽拉個巴子看見左言遲亦到莊上,這才急趕著回來給你報信。”提鼻子一嗅,“饅頭味道?媽拉個巴子大祚榮你現在本事真有點出神入化來,算到老子會來是吧?還曉得老子跑半夜餓了先去給弄來饅頭伺候。多謝多謝,拿來!”
寒花笑心疼得沒辦法,不能不給,忍痛遞過去一個饅頭,心想自己少吃一個好了,得到左言遲去了小淩莊消息亦算值得,雖然很想進一步了解些詳情,卻擔心言多露出馬腳,不敢亂問,靜候下文。
乞四比羽急性子,口中邊嚼饅頭邊迫不及待地說話:“姓左的沒看見我,光顧打聽淩嵩長房消息。”頓挫,有些得意地,“還是咱們動作快,白天我就打聽明白,淩家長房淩軒去年歿了,隻一個兒子叫淩虛度進城攬活,半年多沒回去過,都說那小子祖傳木匠手藝,在州城小有名氣,找他不會太難。”伸手,“媽拉個巴子,這饅頭怎麼有點苦?再來一個。”
寒花笑暗暗舒一口氣,左言遲這一趟看來會一無所獲也,遞過第二個饅頭,心說“小赤對不起,你亦貢獻一個。”繼續洗耳恭聽。
乞四比羽:“一路上我想到個主意,你看成不成?明天你去尋那個淩木匠,我去把那個姓寒的小子宰了,契丹人不知道薛搏隼現在英零娛手裏,姓寒的一死,再找不到淩木匠,那幫子契丹佬就抓瞎去吧!”
寒花笑心頭一跳:這個乞四比羽並非如蠢笨得不可救藥,其實還頗有些心計,對左言遲來說,想找到趙州九庫,隻有通過四條途徑,一是薛搏隼,而是淩虛度,三是丁問二,最後一個就是得到過趙州九庫絹圖的自己,薛搏隼在英零娛手上左言遲不知道,丁問二這條線索似乎乞四比羽又不知道,如此,控製淩虛度和除掉自己,就成為靺鞨人頭等任務。乞四比羽都是如此想法,精明如大祚榮恐怕早就謀劃過要幹掉自己,隻是出於各種考慮暫時沒有動手而已。看來,以後給大祚榮打交道,需加上十萬分小心,他隨時都可能從背後捅上自己一刀!
乞四比羽吃完第二個饅頭,不依不饒地:“饅頭。你說話呀,行還是不行?”
寒花笑依依不舍地將第三個饅頭奉上,今晚需挨餓也,還好已習慣,蠻經得起餓:“還是你去找淩木匠,我來對付寒花笑。”
乞四比羽爽快地:“媽拉個巴子,你倒會偷懶,姓寒的那小脖子一擰就斷,跑腿受累的活卻讓老子去幹,行哪,誰叫你是當家的,老子腦瓜子沒你靈光,活該受累。”
赤俠群隨時回來,叫他撞上乞四比羽今夜休想安寧,寒花笑估摸著乞四比羽不會和大祚榮擠在這個單人房內,應另有落腳處:“那你先回吧,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
乞四比羽伸個懶腰:“不願動了,就在這擠上一宿。”不等寒花笑曉以大義,又忽然改變主意,翻身下床,“給你個大男人睡頂沒意思,還是去尋芳樓找個婊,子泄泄火,好幾天沒碰女人,別半夜捅了你的屁股。”亂笑一聲,“還有饅頭沒?”黑暗中探手摸來,寒花笑躲閃不及,最後一個饅頭叫他一把抓去,“四個正好,多一個我都吃不下,神機妙算哪!”穿窗揚長而去。
寒花笑心想我要神機妙算先在外麵把饅頭吃光,懷念地嗅嗅手中饅頭殘香,上前掩起窗戶,忍著餓,脫靴上床,結跏趺坐。
輕巧的開門聲當此響起,旋即是掩門落閂,赤俠群提著鼻子上前:“哪來的燒雞味道?”一撲撲到床上,兩手亂抓,“燒雞我的兒,休走看招,老子吃你來也!”
寒花笑舉手招架:“不好亂說,哪裏有燒雞?害得我都快流出口水來呢。”
赤俠群招招落空,不悅:“饅頭總有吧?你這不解風情的野蠻人,教你一招,心裏想著燒雞吃饅頭,就能吃出燒雞味道,要不,幹巴巴地啃饅頭不噎死才怪!拿來,老子快餓死也!”
寒花笑幹咳一聲:“小赤,少安毋躁,先說清楚來,我在廚房裏一共隻找到四個饅頭,然後我就想一個人兩個公平吧?有福同享,該等你回來分完了大家一起吃呢,我做得對吧?”
赤俠群不耐煩地兩手亂摸:“對對對,快給我呀,你倒是!”
寒花笑繼續以實相告:“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屋中暗藏一名老饕,一開口先要去一個饅頭,那我想不能叫你吃虧,我自己少吃一個好了,誰知道他得寸進尺,一個一個的,就把四個饅頭都吃掉來。”聽赤俠群沒有聲響,擔心他已被活活氣斃,安慰,“不過他說了,四個正好,多一個他都吃不下呢。”
赤俠群終於悲鳴一聲,一撲將他撲倒,亂拳砸下:“你這狼心狗肺的老饕,一口都不給老子留,整整四個饅頭哪!”寒花笑是你死對頭,上回他已猜到是你賣了他,放出話來非要叫你好看。五郎,你想過沒有,如果他將此事告知令師會怎樣?寒花笑是你死對頭,上回他已猜到是你賣了他,放出話來非要叫你好看。五郎,你想過沒有,如果他將此事告知令師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