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後方宜君縣被清兵穿插襲擊,薑鑲心急如焚,連忙退軍,回去救援,路走到一半,就傳來了清軍已被王輔臣率軍擊破的消息。
在鬆了口氣的同時,王輔臣也因此連越兩級,晉升為參將,算是終於混進了中高層將領隊列中。
由於突襲所取得的效果,明軍慌忙後撤,被金鎖關清軍趁機掩殺不少,但王進寶意外的全軍覆沒,使雙方損失大抵差不多,甚至清軍這邊損失要更大些,尤其是王進寶,乃孟喬芳手下勇將。
孟喬芳接下來也讓人再次嚐試過,翻越玉華山,以小股精銳襲擊騷擾明軍側後,但由於吃過了虧,明軍防範有加,命其難以得手。
受到了孟喬芳這下的啟發,薑鑲也動了心思,一方麵繼續保持攻勢,另一方麵讓王輔臣帶著兩千騎兵,飛速往湫頭鎮,經羅家山、真寧縣,沿涇水南下,奔襲關中腹地。
為今之計,也隻有如此了,明軍輜重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最多十天之內,再取得不了進展,崩潰隻是時間問題。
為此,薑鑲咬牙,把軍中騎兵馬匹讓出來,命王輔臣所部一人雙馬,加強機動性,必須在八日之內,完成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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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與吳三桂彙合後,從灌縣沿江北上,想在川北站穩腳跟,但同樣事不遂人意,川北本就是土司盤踞的地盤,尤其是川陝甘青之間盤踞的羌人和吐蕃部落,可不是那般好惹的。
在清初的各地抗清鬥爭中,不僅僅隻是漢地,邊遠少數民族的鬥爭也從未斷絕,如雲貴的苗族起義,西北回民、四川羌民等等。
故而,當川北羌民、吐蕃部落們聽聞明軍重新光複四川,官軍已然進入四川盆地,迅速改變了之前在孟喬芳好不容易才安撫住的中立立場,封鎖土司營寨,拒絕吳三桂和豪格清軍經過進駐。
七月初,明軍入川大軍已經收複了川中、川東、川南諸地,大量府縣士紳百姓應者雲集,失去了清軍的庇護,之前滿清在各地派遣的官吏紛紛逃難。
而對於政權的接管,明廷也早就做好安排,從湖廣、兩廣、江南抽調了一批官吏和實習了幾個月的觀政員們,跟隨軍隊後麵,進入四川,擔任各府縣行政職務。
豪格和吳三桂最後隻得在龍安府、保寧府落腳,因為好在利州衛尚在清軍手中,之前豪格在這裏安插了一千多八旗軍士和甲喇章京,以及四千綠營。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地方太重要了。
這裏是漢中盆地和四川盆地間的重要通道。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從漢中到四川,一般隻有三條路線
分別是金牛道、米倉道和荔枝道
三條道路示意圖
其中以金牛道最為關鍵和方便,故而自古以來,金牛道就是四川北部最重要的戰略要地。
七月六日
新任四川總督文安之,親往鬆潘衛,和眾多川西北乃至朵甘思(青海)的部落頭領許諾條件,答應免除鬆潘五年內稅賦、貢禮,並和內地開市集貿,延續增強茶馬貿易,招撫鬆潘的羌、藏土司。
這樣寬容的態度贏得了諸多土司部落的信任,文安之並非空手而來。
隨著明軍之後一起進入四川的,除了接管政權的後備官員外,還有大量來自湖廣、兩廣、江西等地的商人。
他們的商業嗅覺非常敏銳,茶馬貿易是西南地區最重要的商業通道,隨著明末形勢崩壞,已經廢弛有段時間了,如果能重新恢複,不免就是一塊新蛋糕。
文安之先是帶來了朝廷賞賜的八百石茶葉、兩千匹絲綢,以及鐵鍋五百口。
是的,鐵鍋。
如果說中國古代眾多發明和貿易物資之中,影響力和技術含量最高的。
不是絲綢,不是陶瓷,因為這些都是上層人才用的東西。
而是鐵鍋。
這背後,是冶鐵技術的發展,事實上在宋朝以前,用鐵鍋進行烹飪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皇家貴族用銅鼎,而平民百姓則用瓦罐。
直到宋朝,冶鐵技術的飛速發展,產鐵量從唐代每年五千噸,上升到每年十五萬噸,而且在鍛鐵技術方麵,從漢代開始,中國就保持了對周邊國家的碾壓態勢。
可別小瞧一口小小的鐵鍋,這玩意的製作技術遠比打造武器盔甲要難得多,以至於在中原王朝的技術和貿易封鎖下,蒙古和西北部落或許有打造武器盔甲的鐵匠,但唯獨沒有打造鐵鍋的技術。
這玩意幾乎一度成為中原王朝對外“貿易戰”的法寶,明清時期,佛山生產的“廣鍋”名聲極大,遠銷日本、波斯、歐洲,哪怕到文藝複興時期,歐洲的鑄鐵技術事實上也是落後於東亞的,這就類似於西方的玻璃技術一樣,可以說是不同文明各自點了不同的科技樹。
直到工業革命以前,來自中國,尤其是廣東的鐵鍋,都是最具統治力的“高技術產品”。
故而,文安之的所有贈品中,這五百口鐵鍋是分量最重的。
隨後逐漸湧入的商人們,會和各部落達成許多茶葉、絲綢、鐵器貿易,而對方的交換商品則是牛馬等南方地區最缺乏的大型牲畜,這是個互利互贏的買賣,還有利於增進雙方的文化交流。
麵對明廷的優待,鬆潘諸多土司也不含糊,很快做出了抉擇。
一方麵向南京表示效忠,派遣族中子弟前往南京的兵苑學習,既是人質,也增進關係,為了表示回敬,他們也回贈了一千匹戰馬。
而後各部落湊齊四千騎兵,聽從文安之調遣。
這本就是奪回川陝的重要意義之一,從西北獲取源源不斷的戰馬資源。
為此,朱由榔還專門讓內閣商議,製定法案。
在西北和內地的商貿中,朝廷不可能每天都搞朝貢、歲賞的形式來交換馬匹,茶馬貿易的線路主要還是由民間負責,但在幾個固定的集貿點設立商檢司,由朝廷定價收購商人們從部落民手裏換取的戰馬。
這事實上借鑒了過去張居正在九邊和鹽政所采取的“開中法”。
但朱由榔知道,這種方式獲得的戰馬資源事實上也頗為有限。
僅靠互市貿易,或許能維持一支頗有規模的騎兵部隊,但不可能真的完全解決戰馬問題。
戰馬問題不僅是在現在,其實縱觀整個明朝,都是個大問題,隻是到明末最為嚴重而已。
終明一代,蓄養戰馬的巔峰(永樂到宣德時期),也就是二十萬到三十萬之間。
真要想變成昔日唐初那種,巔峰數量高達一百一十萬匹的“馬上帝國”,關鍵還是要建立屬於自己的馬場。
在這個時代,牛馬這種大型牲畜對於國家的發展實在是太重要了,不同於一般人印象的是,工業革命不僅沒有淘汰馬匹,反而更加重視,飛馳在倫敦、巴黎街頭的四輪馬車,是工業時代的名片之一,直到兩百多年後內燃機的誕生。
獲得了鬆潘騎兵之後,明軍的攻勢進一步加強。
七月十三日,在鬆潘土司的幫助下,明軍行軍數十裏,奔襲龍安府,奪下府治平武縣,斬俘兩千餘,並引軍追擊,將清軍殘餘力量驅逐到保寧府地界。
事到如今,豪格和吳三桂也別無他法,唯有北上漢中,和孟喬芳彙合了。
換而言之,清軍已經不得不放棄四川,至少對於豪格而言,保存正藍旗的元氣,遠比四川要重要。
但明軍當然不會坐視清軍就這般北上和陝西清兵彙合,南麵,袁宗第、王光興、秦佐明等三萬多人繼續逼近吳三桂、豪格屯駐的閬中。
西麵,楊展、白文選近兩萬大軍還帶著四千鬆潘騎兵,自龍安府向利州挺進。
這下子,就算想走,也必須先打一仗了,否則眼下吳三桂兩萬人,豪格萬餘人猥集保寧,一旦被明軍圍困,就再也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