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永常也別無他法,隻能盡量增加陣型縱深,不斷調集人手補上缺口,但八旗兵鋒已然抵達。
“轟隆”
“砰砰砰”
麵對洶湧而來的騎兵,火銃手們使出渾身解數,飛速裝填、射擊、輪換,盡量殺傷。
但清軍騎兵可不是一有傷亡就馬上崩潰的散兵遊勇
“蓬!”
一丈有餘的長矛從最前排的甲士身上貫體而出,噴湧一片血霧,巨大的慣性能將人衝撞出數丈遠,將原本鬆散的陣列衝擊得七零八落。
這個口子就像堅固外殼突然被鐵釺鑿了一個大洞,無數鐵蹄爭相湧入。
“後退者斬!”
謝永常咬牙提起一杆長矛,帶著身後親衛補上缺口,將原本開始往後潰退的殘兵逼了回去。
當然有已經喪膽,隻顧逃竄的,被當場斬殺數人。
麵對騎兵,組織度是唯一的武器,一旦組織潰散,被絞殺隻是時間問題。
原本由於傷亡慘重而散亂的缺口被重新堵了回來,騎兵的衝擊力並非無限,一旦耗盡,同樣會陷入纏鬥。
都類知道必須盡快殺穿對方的援兵,令其無法有效組織才能徹底擊潰明軍。
朝著謝永常這邊搭弓放矢
“嗖嗖”
擊倒一片後,拔出短刃,企圖從左右兩側突襲
頃刻兩軍相接,殘肢血雨飛濺,混亂一片,謝永常死死頂在最前,在身後火銃的配合下,以陣列幾乎差點再次被衝散的代價,止住對方腳步。
“轟隆”
數聲爆響回蕩陣前,卻是從騎兵大隊側後傳來
瞿昌文領著數百從其他廂抽調來的步卒,竟是插入已經突進陣內的騎兵側後,尤其瞿昌文在營中,效仿教導師時建製,組建了一支擲彈兵哨,取到關鍵作用,瞬時間,六十多枚燃燒的掌雷擲入敵群。
猛烈的爆炸聲和四散碎片,立即將周圍數百戰馬驚到,難以前進。
而經過一刻多鍾的纏鬥,白文選所派另外兩個營也逐漸靠近。
每個營的方陣間隔,還布置有兩馬拉的輕型野戰炮
“通通”
滾燙的彈丸從騎兵隊伍後麵犁進,帶走十數條性命。
都類見側後已有人馬壓來,才不得不傳令,迅速讓突入的騎兵轉向,拉開距離。否則一旦和步兵陷入纏鬥,不僅優勢喪失,而且有被包餃子的危險。
馬蹄北去,豪格倒也並未喪氣,這很正常,一次就能直接擊穿敵陣的戰鬥畢竟是少數,反複多次尋找機會才是常態。
但,戰局的發展卻沒有給他機會。
忽然,遠處數裏外,原本還在勉力支撐的滿清步軍大部轟然一片。
開始有多支部隊往後逃竄
而後一片嘈雜喧鬧聲中,崩潰迅速延伸,席卷全軍,秩序蕩然無存,紛紛潰散開來。
明軍前鋒自然是奮力追擊,爭相當前,數萬人的追殲和潰逃,從高處看去,密密麻麻鋪滿原野,喊殺和喧鬧聲、求饒聲響徹十數裏。
豪格見狀大為光火
“星訥在幹什麼!”
由於清軍步兵兵力劣勢,豪格隻是讓星訥能夠頂住對方主力兩個時辰的衝擊,給騎兵突襲側翼爭取時間就是,沒想到這才過去一個時辰不到,清軍步卒就已經陷入崩潰。
這不可能啊
這時,剛剛止步的騎兵集團側麵,從成都方向,飛馳來兩匹戰馬
豪格望了過去,突然心中咯噔一聲
“王爺!王......王遵坦反了!”
豪格先是震怒,而後不解
“本王不是讓人把他擒了嗎?”
王遵坦手下本就有不少綠營親信,考慮到其人的特殊身份,豪格戰前專門下令,讓人把他軟禁在成都,以免鬧出事端來。
結果卻還是失算了
被派去軟禁王遵坦的綠營官兵裏,竟然有錦衣衛的線人,趁機先和王遵坦搭上線後,幹脆和其人一起,策動了參與軟禁的綠營士卒,突然發難,殺了滿洲軍官,逃了出去。
王遵坦在滿清四川軍中地位不低,他是四川巡撫,在四川綠營中僅次於之前投降的四川總督李國英。
李國英兵敗後未死,反而投降明軍,幫助明軍招降了瀘州等地,這消息同樣傳入王遵坦耳中,他便也動了心思。
由於八旗主力都在城外決戰,錦衣衛幫助下,王遵坦以巡撫身份和威望,策反了鎮守城門的綠營兵馬,並令其升起明軍旗幟。
原本正在外麵背城列陣廝殺,已經搖搖欲墜的滿清步軍主力,突然發現自己身後的成都城已然易幟,軍心頃刻大潰。
王遵坦下令緊閉城門,一邊頂住城內發現問題,急忙趕來奪門的滿清甲喇章京,另一方麵也阻隔了正在崩潰中的城外步軍湧入。
城外兩萬多清軍步卒就這樣進退不得,逐漸被身後明軍吞噬殆盡,潰不成軍。
事到如今,這仗肯定是打不下去了,豪格勒馬回望一片狼藉的戰場,和明軍側翼已經重新整備,緊密排列的數個方陣。
從數裏外看去,滿清步軍士卒猶如退潮的海浪,頃刻間消散無形,而身後的明軍緊追不舍,接著先鋒楊展部終於抵達成都城下,在王遵坦的配合下,打開城門,長驅直入。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了,成都戰局已定,隨著成都府、重慶府先後淪陷,除了川北還能勉強站穩腳跟外,其餘天府之國,皆無以為抗。
“撤吧,先去北邊收攏星訥,看看能不能挽回一點人。”
終於好不容易頂住了清兵的謝永常和瞿昌文,緊攥武器,萬分警惕地注視著不遠處猥集的數千鐵騎。
知道對方巡遊片刻,折頭往北而去,留下之前纏鬥的數百具人馬屍體,和滾滾煙塵,這才大為鬆了口氣。
花了好半晌功夫,終於從十數裏外,截擊一股正在追擊的明軍後,撈回了被潰兵裹挾的星訥。
此時成都城內已經是一片喧嚷,不時有火光閃爍,明軍已經控製了成都。
剩下的八旗重新在郫縣以東集結,豪格讓人粗略統計,至少損失了三千餘將士,其中過半都是步軍崩潰時,被明軍追擊掩殺損失的。
明軍一入成都,就迅速堅守城池,防備清軍重奪,而後派出數個營向北接管新都、金堂等縣。
豪格一眾隻得先撤往灌縣、汶川一帶,和北上的吳三桂彙合。
原本吳三桂是在四川行都司,建昌衛那邊和劉文秀北上的兩個師對壘,會獵川南,但隨著重慶、瀘州等重鎮丟失,繼續堅守建昌衛意義已經不大,在豪格命令下,吳三桂引軍退回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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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南麵摧枯拉朽的進程,隻用了一個月左右就先後拿下重慶、成都兩大重鎮,幾乎沒有遭受太大損失。
那麼北麵的情況就有些糟心了。
薑鑲大軍猛攻金鎖關第十日後,依舊不克
光複右軍在關前留下兩千多具屍體,師老兵疲,正當萬練建議下,準備幹脆派出偏師,從百裏外的白水繞道,自清軍側翼迂回。
但還沒等他們行動,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清軍先動了。
一支約三千餘人的清軍精銳,居然花了數日時間,翻越玉華山,穿插數十裏,奇襲明軍側後!
要知道,之前一直都是明軍主動進攻,清軍雖然在人數上略有優勢,但大多都是未經訓練的壯丁,難以招架,所以隻能被動防禦。
故而,這次襲擊大大出乎明軍上下所料,那區區兩千人馬居然攻明軍不備,迂回側後薄弱處,在前線兩軍交戰之際,突然給明軍背後一刀。
兵鋒直抵明軍前線大本營——宜君,要知道,此時明軍為數不多的後勤輜重就囤積於此。
孟喬芳此舉可謂釜底抽薪,隻要能將明軍堵在金鎖關外,再斷其輜重,陝北無更多糧草輜重可用,明軍自然崩潰。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明軍原本留下駐守宜君的一員偏將,名喚王輔臣,手中不過七八百人,先是閉門堅守,清軍奔襲數十裏,又攻城失利,軍士疲敝之時,突然率三百騎兵開門縱馬而出!
其人是薑鑲軍中將領王進朝的義子,外號“馬鷂子”,乃山西大同本地出身,雖隻有二十出頭,卻身材魁梧,力大無窮,武力向為軍中之冠,尤善統領騎兵作戰,由於年紀尚輕,資曆也淺,一直也沒有擔當大任,隻是作為偏將,率七八百兵護衛後勤而已,這次卻沒想恰好能有立功機會。
清軍將領王進寶,為孟喬芳麾下勇將,所部皆是當初為了平定回民起義組建的陝甘綠營精銳,卻依舊抵禦不及。
王輔臣黃馬白袍,領著三百騎兵,於亂軍中衝突奔馳,所向無匹。
先以挽弓射殺清軍副將,而後親領騎兵斬殺百餘人,破出缺口,全軍鑿入步兵陣列,直指王進寶中軍所在。
王進寶身邊六七百精銳甲士,麵對滾滾而來的動地煙塵,竟是一時無措,紛紛辟易。
王輔臣策馬橫槊,前突數十步,王進寶身邊也有親衛騎士護持。
輔臣挺身先進,以左手持槊刺殺一騎,又另手拔刀斬殺一騎,隨後棄槊勒馬,欺近王進寶數步之內,擎刀橫刃相加,電光火石之內,不過數息之間,將其斬落馬下。
清軍頓時大潰,狼奔豕突
身後騎兵如虎豹入羊群,奔襲衝殺,追逐潰兵十數裏,斬獲無算。
這位曆史上被稱為“呂布再世”,“勇冠三軍,所向不可當”的猛將就這樣第一次登上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