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成都戰役(下)

進入火器時代後,戰爭對於軍隊素質的要求不僅沒有降低,恰恰還升高了。

因為在過去的冷兵器戰爭中,交戰時間雖然更加漫長,但烈度卻無法和火器時代相比,往往很短的時間內,就會互相造成極大傷亡。

在這種情況下,哪一方的組織度、紀律性越強,哪一方就能撐到最後,尤其是線列步兵的時代,技巧和力量變得沒那麼重要,戰爭完全變成了勇氣的比拚。

那些能頂著對方槍炮,隊列整齊邁進二三十米內開槍的部隊,才是真正的精銳。

鐵甲碰撞的叮當聲、喊殺聲,遍布戰場,明軍隊列即使在快速衝鋒的路途上也依舊保持整齊,赤紅色的軍服、旗幟襯托下,猶如一片火海噴湧而來。

數萬人的衝擊,僅憑慣性,就足以撕裂一切阻礙

站在最前排,白文選部麾下的一個年輕哨總,端著刺刀,大聲呼喊自己身邊的戰友緊密排列。

馬萬年是秦良玉的親孫子,而且馬家忠烈滿門,所剩男丁隻有兩個孫輩,按照樞密院的意思,從教導師畢業後,就調到後方,在兵部當個差。

但馬萬年不願,又得到自己祖母的支持,堅持要分配往光複軍一線。

由於家學淵源,二十出頭的馬萬年,在軍中素以武藝高強聞名,無論是長矛、刀牌,都耍得出神入化,一度被白文選任為師中教官。

“錯落離隊者死!有進無退!”

年輕哨總聲嘶力竭的呐喊,嚴整衝鋒中的隊形,隨著光複軍整頓日久,軍紀也日益嚴格,尤其是這種臨陣之時,如果有人掉隊、退縮,後麵隊列是可以當場將其斬殺的。

在軍紀的勒令和鼓舞之下,最前排甲士不斷邁步向前,直到和被齊射過後,正在重新聚攏陣型的清兵碰撞在一起。

“刺!”

軍官們此起彼伏的竹哨聲和那洪水般的腳步聲後,兩軍步卒正麵交鋒。

“噗呲”

長矛、刺刀透甲而過,數不清的猩紅血液飆濺一地,震天哀嚎和喊殺聲中,整個清軍不到兩萬人的步兵陣型,猶如麵對滔天洪水的一層薄薄堤壩,瞬間被破牆而入。

清軍並非全是綠營,統領步兵的星訥手下還有正藍旗步軍營、漢軍和眾多八旗附屬的包衣兵,占了兩萬人的一半。

這些士卒近身肉搏能力很強,若是論單打獨鬥,或是小規模衝突,光複軍將士大概不是對手。

但明軍全部聚集在一團,毫無空隙,根本不給分割開來的機會。

清軍步卒隻抵抗了不到兩刻鍾,就開始鬆動起來,而後逐漸有崩潰跡象。

豪格知道,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雙方已經全麵接戰,騎兵的戰機到來。

麾下滿蒙驍騎營、前鋒營迅速發動,數千騎兵上萬鐵蹄轟隆作響,遍野煙塵如長龍婉轉,繞過兩軍交戰的正麵戰場,直插側翼。

若是明軍方陣尚未接戰,嚴陣以待的話,對於騎兵而言還是個刺蝟,但隨著正麵戰場愈演愈烈,縱使明軍上下軍官將佐再如何嚴令,但在交戰之中,中後端陣型還是無法避免的分散起來。

明軍譚文、楊展二部負責護持大軍側翼,見動地煙塵滾滾而來,迅速旗鼓交加,命還在向前移動的側翼將士原地止步,更換陣型。

六個菱形方陣聚集側翼外圍,麵朝騎兵洶湧的方向,長矛、大盾、火銃交替配置。

豪格作戰風格,向來是親冒矢石,衝鋒在前,先是領著五百白甲騎士,在最前沿的兩個步兵方陣外試探一番,以作誘敵,見對方不為所動,又勒馬讓所有騎兵挽弓,在外延放矢騷擾。

“嗖嗖嗖”

如雨潑來的箭矢,不斷紛擾在明軍方陣外圍,指揮官下令以火銃還擊,但效果卻隻一般,此時的火銃,射程並不比弓箭強,反倒是八旗驍騎營精銳眾多,箭術刁鑽,最前方的兩個方陣壓力漸大。

頂在最前麵的,喚作定字營。

不同於一眾農民軍出身的各營將領,定字營的參將和典軍主簿都十分年輕,僅有二十出頭,且都是最早一批教導師學員出身。

參將謝永常,是教導師第一屆虎賁旅學員,而典軍主簿更是有來頭,正是當朝首輔瞿式耜的長孫,瞿昌文。

也是由於將領的特殊,定字營在前軍諸部中,顯得尤為耀眼,雖說在戰力、經驗上,比起其他順軍餘部稍顯不足,但在紀律和製度上,卻更加嚴謹。

尤其是有瞿昌文這個當初在教導師裏,素有“瞿秀才”之稱的政宣幹部在,定字營的思想建設工作格外突出,並且是前軍各部裏,第一支在軍中開展掃盲教育的部隊。

雖說還遠沒有完成,但對於士卒的素質提升,已經遠超其他部隊,也就僅在炮營之下。

“將士們,穩住!韃子已經技窮了!隻要撐住這一遭,咱們營就是首功!”

典軍主簿瞿昌文親自帶著步槍頂在最前列,戰前已經有令,主簿有督軍之責,若前排敢有軍士後退,他可帶兵立斬之。

在豪格示意下,固山額真都類帶著三千騎兵並分兩股,左右朝定字營方陣而來。

位於側翼後方的總兵白文選見狀連忙令其餘兩營前突,替定字營分攤壓力。

但在援軍壓上來之前,交鋒已經開始了。

原本環繞遊蕩的大股煙塵迅速集結,朝著定字營陣型飛馳而來。

自戚繼光以後,明軍便喜歡使用車陣來對付蒙古、女真騎兵,所以眼前這種烏龜殼般方陣,清軍並非沒有見過,也並不是毫無辦法的。

1597年,荷蘭與西班牙的圖爾諾特會戰,荷蘭的槍騎兵就巧妙地運用火銃加持,利用騎兵機動,更方便聚集的優勢,同時向西班牙方陣中一處集火射擊,打出一個缺口,而後所有騎兵從中突入,打敗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方陣。

清軍策略類似於此,步兵想要防範騎兵,就必須四處列陣,任何一個地方有缺口都不行,這導致相較於騎兵,步兵一旦列陣,就再難集中兵力,隻要騎兵從其中一個點,全力突進,而步兵缺乏一支可以抵擋的預備隊。

八旗騎兵往往先對著明軍方陣繞行射擊,觀察敵人

等看到有薄弱處後,就迅速勒馬集結,朝那一點猛烈放箭、放銃,殺出缺口,隨後掏出兵器,縱馬突入。

都類故技重施,繞行和明軍對射一陣,雖然沒有占到便宜,還付出近百騎傷亡,但也有所探查,尋到明軍側後一處。

大聲叫嚷,聲後牛角號“嗚嗚”傳令

所有騎兵憑借高超技術,迅速集結起來,圍攏一群,朝那薄弱處而去。

“蓬!”

“砰砰砰......”

箭雨、火銃爭相交鳴,無數鐵羽鋼丸爭相飛馳

八旗當中也有大量火銃騎兵,故而雙方都籠罩在硝煙當中。

參將謝永常見狀已經反應過來對方意圖,抽調出為數不多的身邊親衛,前往那薄弱處堵缺口。

但明軍調動畢竟快不過四蹄交舞,遮天箭雨已經先一步抵達

原本站得緊密的明軍陣列頃刻倒下一大片,許多士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尖刻箭頭竄入身體,哀嚎倒地。

三十步以內,縱使鐵甲,也很難抵擋滿洲重箭,如林的長矛、刺刀金屬叢林瞬間變得稀稀拉拉,再難有威懾之力。

從上空看去,就像鐵環崩碎一角,黑壓壓的煙雲飛速從這缺口襲來。

一旦前排的長矛手被大量殺傷,縱使火銃不斷射擊,但僅憑剩下少量陣鋒,是很難抵擋騎兵衝刺的。

滿清騎兵手上拿的可不是馬刀,而是丈餘長的騎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