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百姓,尤其是陝西百姓而言,對抗明軍沒什麼心理壓力,相較明廷,孟喬芳的所作所為,反而給清廷在陝西爭取到了一絲支持,在清軍宣傳之下,一旦薑鑲所部明軍突入關中,必然要大肆劫掠,屆時好不容易才安頓下來的日子,又得灰飛煙滅,甚至家破人亡。故而,孟喬芳不難從西安周邊征集青壯,參與守備。
諷刺的是,人家還真沒說錯,若是薑鑲大軍突入關中,大概率就是如此。
匪過如疏,兵過如篦,明軍那賊配軍般的軍紀,也就比清軍強點,如今孟喬芳主政陝西後,新編綠營軍紀大為改觀,反倒是顯得薑鑲這些,在陝西百姓眼中,手裏鮮血不比清兵少的“官兵”尷尬了。
昔日崇禎時,洪承疇督撫西北,多次以誘殺手段對付起義軍將士,頓時讓全陝西的百姓都看清了朝廷信譽,故而,哪怕薑鑲想許諾些什麼,策反對方部將,都不知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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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戰線陷入困頓之時,南邊卻是高歌猛進,由於李國英的投降,導致明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瀘州,並與播州方麵劉文秀部光複左軍會師,合兵近六萬眾,沿內江北上,劍指成都平原。
吳三桂最先反應過來,以他的看法,一旦重慶丟失,其實剩下的川中諸地根本無險可守,為今之計,最好的出路是迅速北上退守漢中,並和孟喬芳合兵,保全力量。
但豪格是什麼性子?怎麼可能就這般心甘情願,灰溜溜跑路?
為了發揮自己麾下騎兵的優勢,讓吳三桂回防成都,而他自己親自帶著正藍旗精銳出城,打算在平原之上,憑借騎兵鋒銳一舉擊破明軍。
六月二十三
明軍前鋒楊展部,與滿清正藍旗甲喇在成都東南,龍泉鎮相遇。
楊展部見對方大隊襲來,迅速堅守結陣,與之苦戰,以火銃殺傷,絕不輕出,清軍騎兵反複環繞,多次突擊未得手,見明軍其餘各部壓來,隻得先行退縮回城南豪格處。
正藍旗在八旗之中也是精銳,當初皇太極時,正藍旗和兩黃旗並為上三旗,但順治登基後,多爾袞為打擊豪格,特意將正藍旗踢了出去,扶自己的正白旗上位。
但正藍旗實力依舊強勁,和上三旗不相上下,麾下不少能征慣戰之將,如尚書星訥、固山額真都類等。
但他卻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四川巡撫王遵坦
這位仁兄可不同於一般降清官員,他的家世不尋常,其父王瀠是弘光朝的內閣輔臣,又出任過登萊巡撫,也是殉節之臣,他本人雖然降清,但手中沒有血債,當初在遼東時,亦頗有戰功,對於王遵坦而言,沒必要非得和豪格一起一條路走到黑,若是臨場倒戈,說不得還能延續家族榮光。
所以,當錦衣衛聯係到其人時,王遵坦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反正。
六月二十六
明清兩軍正式在成都城外對陣。
大概是在後世雙流機場的附近,光複前軍、左軍攏共六師,六萬餘人和豪格正藍旗萬餘精銳,及萬餘綠營分側列陣。
成都平原一馬平川,八萬多大軍排開架勢,竟是毫不局促,但這也讓豪格信心倍增,如此地形,正是清軍得力之處。
但光複軍將士卻已然不服當初在廣西、湖廣時那種恐慌畏懼了,經過三年半的戰爭,一場場勝利累積之後,對於所謂八旗勁旅,明軍將士不再有某種畏敵情緒,至少對於此時的明軍上下而言,什麼滿不滿萬,也就是那回事而已。
於是乎,當豪格使用熟悉的騎兵圍繞騷擾,企圖動搖明軍陣型時,對方卻是巋然不動。
三年來,曾經那支被清軍攆到兩廣雲貴,最後被朱由榔東拉西扯拚湊起來的殘兵敗將,已然脫胎換骨。
高一功矗立在中軍帥旗之下的高台,按劍觀望,每下一令,都由身側掌旗甲士傳達。
光烈朝改製後,不同於以往五軍都督府隻是武將虛銜,一軍都督被視作武將的最高成就,類似於唐宋時期的建節,雖說權力比起節度使那種生殺予奪出於一人肯定差遠了,但不受文官太監轄製,獨自領兵數萬,隻需向天子負責的權柄,還是讓武將們心折,私下都稱呼都督為“督帥”
隨著時間推移,明軍武器裝備已經越來越齊全,如今每營火銃裝備已經達到近半,也就是一千三百支左右,這六萬大軍,就有近三萬支火繩槍,還另有兩個炮營合計一百零八門火炮。
著甲率超過四分之一,包括長矛、刀盾等冷兵器也全部完成製式。
軍容整肅,以哨為小陣,營為方陣,方陣每麵為一個廂總(將原千總所轄單位定名為廂,並固定每營轄四廂),陣鋒甲士在前,長矛居次,火銃最後,結為空心大陣。
這回明軍的空心方陣,可就沒有以前那麼好破解了,一方麵是火銃裝備率更高了,火力輸出倍增,而且明軍還在人數上占有壓倒性優勢。
另一方麵,還有另一個大殺器的加入——火炮。
高一功把口徑較小,易於移動的主力五斤野戰炮配備在方陣空隙和製高點上,增強打擊火力。
六萬大軍,頓時變成二十個刺蝟,並且這二十隻刺蝟還交替配置,利用清軍兵力不足的劣勢,不斷相互掩護前進。
當然,具體陣型也不盡相同,比如最前列正對清軍的十個營,都采取長方形短縱深的線列式排布,而左右兩翼,則以菱形方陣緊密保護。
豪格讓騎兵巡回戰場,竟是不知從何處下嘴,最後隻得咬牙,帶著五千精銳騎兵往明軍邊路撲去,直奔最邊緣的前軍譚文部三個方陣。
在古代戰爭中,如果隻是小股騎兵,如兩三千規模,倒是可以隨便浪,但在這種數萬人的大決戰,還是得先讓步兵接敵,隨後騎兵再從側翼突入。
好在八旗也並非隻以騎兵見長,豪格先命步軍營和八旗漢軍壓著綠營,與明軍正麵相碰。
縱橫數十裏開闊的戰場上,頓時喊殺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兩色旗幟(清廷水德,尚黑,明朝火德,尚紅)交錯撞擊在一起。
清軍步卒入百步之內就開始放箭、放銃,但自然效果不佳,隻能造成零星殺傷,明軍這邊方陣卻是依舊毫無動作,隻是不斷向前移動。
“通通通......”
排列在明軍方陣空隙中的野戰炮不斷開火,硝煙彌散開來,飛馳彈丸在平緩土地上,以拋物線彈跳多次,每一次跳起,都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八十步,七十步
清軍弓箭火銃逐漸有了點準頭,劈裏啪啦的銃聲和箭雨“嗖嗖”掠過人群,如雨點般落入明軍陣列。
不斷有士卒中箭倒地,但隻是被後麵的醫護兵抬走包紮,整支軍隊就像恍若未覺般埋著頭前進,也不反擊。
直至四十步內,隱約都快能看見對方麵孔了,明軍將士這才停步,舉起步槍,整頓隊列。
統領步軍營督戰的星訥心中有些揣揣,這明軍也太鎮定了吧。
任憑飛舞的箭矢掠過身旁,不時有戰友的慘叫聲響起,明軍火銃手隻是掰開火繩鉗口。
三十步
“預備”
“射擊!”
“砰砰砰......”
“通通通......”
明軍最前方接戰的十個營根本就沒搞什麼三段擊
齊射,直接以整齊的齊射,火銃和野戰炮一起
頃刻間,近兩萬發彈藥同時噴射火舌。
猶如狂風暴雨,將草芥般清兵士卒似莊稼般傾倒一片,數以千計的步兵瞬間撲地,尤其是衝在最前排的,直接就變成了篩子,還有鮮血濺了後排人一臉,都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前麵好幾排,數千人頃刻間就變成了屍體。
“上刺刀!突擊!”
十個方陣,近三萬人緊密排列,陽光下,雪白刺刀閃閃發光,猶如鋼鐵森林朝還在混亂之中的清軍疾馳而來。
這超乎了清軍對於明軍作戰風格的認識,根本就沒有什麼消耗拖延,也沒有什麼火銃、弓矢對射。
齊射、衝鋒,毫無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