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請多點規劃吧

《肖申克的救贖》reference_book_ids":[7012821013163412510]}]},"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在我指導過的客戶中,花時間最少、取得進步最大的高管,是艾倫·穆拉利。他一開始就是個出色的高管。

我第一次遇見艾倫是在2001年,當時他是波音商用飛機公司的董事長,2006年,他跳槽到福特公司擔任CEO。2014年,當艾倫從福特公司退休的時候,《財富》雜誌將他列為全球最偉大領導人排行榜中的第三位,僅次於教皇弗朗西斯和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現在,他和我攜手幫助非營利組織和大公司培訓偉大的領導者。

我從艾倫身上學到的東西,遠比他從我這裏學到的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當時有機會觀察他對我們所討論結果的實際運用。在艾倫看來,要管理一個組織及其所屬人員,沒有什麼比規劃更加重要。我相信,在我曾見過的對組織規劃的運用中,他所提出的商業規劃評審會(Business Plan Review, BPR)是最高效的。在多年指導、研究如何改變的過程中,我學到了關鍵一課,它幾乎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沒有規劃,我們難以開啟積極改變。

艾倫不僅相信規劃的價值,還把它運用到了工作的一點一滴中。艾倫到福特公司之後,每周四早上和他的十名高管召開商業規劃評審會。這沒有什麼特別的,哪個CEO不開會呢?但是艾倫給福特的老員工們帶來了新規矩:參會人員不得缺席,不許請假,出差人員通過視頻參會;開會期間不許討論無關事務,不許嘲笑或打斷他人,不許看手機,不許向下屬透露會議內容;每名領導都要說清楚本部門工作的輕重緩急,評估是否成功,彙報進度,並坦承進度落後的地方;每名領導都有義務幫助而不是評判與會的其他領導。

很多新領導都想打破原有的公司文化,結果換了一種套路,還是做原來那些事,新瓶裝舊酒而已。

但是艾倫不一樣,他之前的整個職業生涯都在造噴氣飛機,作為一名航空工程師,他對規劃和過程有深刻的信念,並且非常關注細節。每次開商業規劃評審會時,他的開場白都是:“我是福特汽車公司的CEO艾倫·穆拉利。我最重要的五件事是……”

然後他每周都會更新自己這五件事的情況,使用紅、黃、綠三種顏色計分,分別代表差、中、好。他要求十名高管也采取同樣的做法,使用同樣的方式進行自我介紹,給自己的工作打分。實際上,他使用了我在指導過程中推薦的結構,並將它推廣到整個公司。他給他的新團隊帶來了規劃。不論是內容還是措辭,他都沒有走偏。他總能認清自己的身份,堅持列出自己最重要的五件事,堅持給自己上周的工作打分。他從未食言,希望那些高管也能效仿自己。

一開始,有些高管認為艾倫一定是在開玩笑,沒有哪家大公司的CEO會信奉這樣的程序,一周又一周地堅持下去。

但艾倫是認真的。蓬勃向上的組織需要規劃,艱難奮鬥的組織更需要規劃。為了讓他的團隊學會恰當的溝通方式,他一步一步地給這些高管們展示偉大的團隊是怎樣溝通的。還有比這更好的教學方法嗎?

大部分高管很快接受了這種方式,但也有兩個人表示抵製。艾倫耐心向他們解釋,這就是他選定的開會方式。他沒有強迫那兩個人聽從自己的領導。他說:“如果你們不想這樣,那是你們的選擇。這並不說明你是壞人,隻能說你不適合這個團隊。”沒有斥責,沒有威脅,更沒有裝腔作勢。

艾倫剛進入福特公司的那段時間,人們的表現充分證明了改變是多麼難以推行。那一年,福特公司虧損了127億美元,當時艾倫的團隊要求這名新CEO謙遜有禮地去找紐約的銀行家貸款230億美元,維持公司的運轉。如果說哪個團隊最應該改變,那就是艾倫的團隊。但是即使冒著丟工作的風險,還是有兩名高管拒絕改變他們在周會中的行為。沒過多久,這兩名抵製者就決定辭職了。

為什麼這兩名高管寧願放棄他們的職位,也不願適應如此簡單的程序呢?我對此的唯一解釋就是自負。因為同樣的原因,外科醫生拒絕按照簡單可靠的檢查清單洗手,很多高管太自傲,不願承認自己需要規劃。他們認為重複性動作是平凡的、枯燥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對他們的貶低。他們覺得,這麼簡單的事情,能有多大好處呢?

但對艾倫來說,關鍵就在於簡單重複。事實上,規劃的基本元素,特別是那種紅黃綠打分模式,能夠鼓勵部門領導關注黃色和紅色的領域。就像每日問答促使我們每天衡量自己的努力程度,然後麵對自己的實際行為一樣,這些高管每周也都在用顏色為自己上周的工作打分,一次不落。不論是用ABCD還是紅黃綠,給自己打分都需要誠實、透明,它鼓勵每一個人承擔責任,這能給和同事一起討論工作的CEO帶來出乎意料的力量。會議室裏的每一個人都能看到彼此有多少進展,而且這種相互監督永遠不會結束。這些高管們知道,他們下周、下下周還會坐到一起,周周如此。而且艾倫也會出現在那裏,聽他們報告一周工作。“我知道你們到時候一定會有進展。”艾倫告訴這些高管。

一些高管最初把艾倫這種嚴格的周會製度當作負擔。反複開會、報告,似乎有點浪費時間,但是慢慢地,他們開始認識到自己收獲了很多。

遇到痛苦的主題,他們不能跑題,不能回避,也不能試圖繞圈子敷衍了事。他們必須麵對福特公司悲慘的現實情況。通過讓每個人每周重複自己的姓名、職務、最重要的工作,並給自己打分,艾倫讓他們集中注意力,言簡意賅地討論在福特公司轉型期間唯一重要的工作標準:我們在不斷取得進展嗎?

這是規劃對所有改變過程的重要貢獻之一。它限製了我們的選項,使我們不會因為外界因素而跑題。如果隻有5分鍾發言時間,我們就會想辦法簡明扼要地表達我們的意思,因為規劃的限製,大部分與會人員都同意這樣的發言效果更好。

在生活中增加規劃,能讓我們把握住難以駕馭的環境。

當我們列出購物清單時,我們就給自己的購物增加了規劃,提醒自己購買需要的東西,避免購買不需要的東西。

當我們照著一套食譜做飯時,我們就可以依靠規劃簡化烹飪的複雜性,同時增加我們端出一盤好菜的概率。

當我們擬定出一份遺願清單時,我們就給自己的餘生增加了規劃。

當我們加入一個閱讀小組時,我們就給我們的閱讀習慣增加了規劃,或許還會重塑我們的社交生活。

當我們每周日早晨去教堂或者跟蹤自己每周的跑步裏程時,我們就在用某種形式的規劃控製了生活。我們會對自己說:“在這方麵我需要幫助。”而規劃就能提供這種幫助。

成功人士憑直覺就知道規劃的重要性。但是在涉及改善行為習慣時,我們會低估規劃的作用。盡管規劃能夠很好地幫助我們安排日程,學習一項複雜的任務,管理其他人,或者提升某項可以量化的技能,但是在與他人交往這種簡單任務中,我們總是傾向於忽略它,因為我們腦海總會浮現“我不需要規劃”之類的錯誤想法。

我們認為“與別人玩得好”是用來評價小學生的,而不是像我們這樣的成年人,我們告訴自己:“我是個自信成功的成年人。我不應該經常監督自己是否友善,或者人們是否喜歡我。”

或者我們認為自己在任何人際交往過程中都是無辜的,總是別人的錯,不是我的。要改變的是其他人,不是我。

或者我們太滿足於我們已經取得的成就,自鳴得意地拒絕任何改變。如果沒問題,就用不著改變。

這就是本書的核心:每日問答。提問自己“我是否盡最大努力……”,就等於承認“我在這方麵需要幫助”。每天不間斷地回答這個問題,能給我們的生活帶來缺失的活力和自律,最終讓我們清清楚楚地麵對自己竭力回避的問題:我們變得更好了嗎?

不論我們想要實現組織目標還是個人目標,沒有規劃,我們都難以變得更好。但是我們的規劃必須適合具體環境和個人性格。

艾倫·穆拉利進入福特公司的時候,就帶著一套現成的規劃,但那是他的規劃,反映了他作為工程師的訓練和思維方式。這是一種零容忍的規劃,不允許有任何個性衝突,不允許任何個人淩駕於團隊之上,不允許違反規則。這對艾倫和福特公司都非常有效,但不適用於所有環境。

不同的人適合不同的規劃。我和東海岸一家保險公司的高管羅伯特合作時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羅伯特最大的優點就是性格外向。他是個典型的熱情洋溢、察言觀色、精力充沛的推銷員。他總是在忙個不停,總是在追求下一個大單,這令他成為創紀錄的銷售員,簡直成了公司裏的一個傳說。大家尊重他、崇拜他、喜歡他,這也是他最終成為CEO的一個原因。但是他的問題我們也同樣熟悉:一個偉大的推銷員不見得就是偉大的領導,哪怕是有超凡魅力和完美性格的推銷員也不行。

羅伯特還從未接受過來自下屬對他的全麵反饋,他開玩笑說,他的下屬們或許不好意思坦率地評價他。

“不必擔心,”我說,“我們不會太關注那些太好的反饋。”

他說他想看看都有些什麼壞反饋,我就展示給他看。“你得分最低的是‘提供清晰的目標和方向’,你在這方麵隻能排到8%的位置。”

“說清楚點,8%是什麼意思?”他問道。

“這意味著我跟蹤過的領導們,有92%在這方麵比你強。”

羅伯特不愧有如此的好名聲,他輸得起,而且希望變得更好。“看來我們有事情做了。”他說。要不是他當時穿著夾克,我想他一定會挽起袖子開始行動了。

羅伯特在提供清晰的目標和方向方麵的低分,表明了一種混亂的管理風格。這並不奇怪。作為一個天才推銷員,他依靠直覺讀懂別人,了解他的客戶。他從未真正培養自己的管理能力,比如去關注下屬,指導他們,跟進他們執行決策的情況並提供反饋,在商業環境發生變化的時候調整策略。他過分以客戶為中心,太關注外部事務而不是公司內部事務,一名高管指出他開會的次數太少。我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反饋,之前從來沒有員工曾對我說“我們需要開更多會”。

在我看來,羅伯特麵臨的挑戰是兩方麵的:他必須同時改變自己和周圍的環境。也就是說要把他的團隊行為與他自己的行為統一起來。我有一套現成的簡單規劃,之前曾經成功應用於很多客戶,我把這套規劃推薦給了他。這套規劃包括六個基本問題。對羅伯特來說,這些問題並不陌生,但事實上,他從未留出時間去提問他自己和團隊成員。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為羅伯特建立了一個會議製度,讓他每隔一個月就與他的九名下屬分別進行一次一對一會談。這給了羅伯特一個展示自己新做法的機會,證明他正在改變。對改變的人來說,每周開一次會顯得太頻繁了,半年一次間隔太久,不利於形成印象。我對羅伯特的唯一指導就是要堅持住。就像艾倫·穆拉利重複他的評審會一樣,羅伯特必須堅持一套腳本。每次開會,都要在一張紙上列出以下問題:

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你的目標是什麼?

哪些工作做得比較好?

哪些工作需要改進?

我能怎樣幫助你?

你能怎樣幫助我?

“我們的目標是什麼?”解決了公司整體層麵工作優先順序的問題。它迫使羅伯特大聲把自己對公司和下屬的期望清楚地表達出來,讓每一名高管都聽得見,而不隻是在腦子裏想。細節在這裏並不重要。關鍵是羅伯特要能描述出一幅未來藍圖,讓大家能夠公開討論,而不僅是猜測。重複這樣的討論,是改變環境和羅伯特名聲的第一步。

“你的目標是什麼?”然後,羅伯特要把目光轉移到每名高管要做的工作上。他轉換話題,讓每個人回答同樣的問題,從而把他們的行為和思維模式與羅伯特自己的統一起來。他們要像羅伯特那樣,坦率誠實地說出自己的責任和目標。

“哪些工作做得比較好?”在提供建設性反饋意見方麵,羅伯特的得分幾乎和設定清晰目標一樣低。他很少在會議上表揚那些業務明星。所以我要求他每次開會時,公開讚賞麵前的高管所取得的成績。然後他問了一個領導很少會問的問題:“你覺得你和你的部門哪些工作做得比較好?”

“哪些工作需要改進?”這迫使羅伯特給他的下屬提出建設性建議,他以前很少這麼做,下屬們都不指望從他那裏得到建議了。在此他又增加了一個問題:“如果你是你自己的教練,你會給自己提出什麼建議?”下屬們的回答令他大吃一驚,因為他們自己提出的建議往往比羅伯特提的還要好。好在他能適應這些。他不僅是在塑造周圍的環境,也在塑造新的自己。

“我能怎樣幫助你?”在領導發布的所有指令中,這是最令人高興的了。不論是作為父母還是朋友,還是主持會議的忙碌的CEO,我們總是太少說這種話。我們很少有人能利用這種相互幫助的力量。當我們伸出幫助的橄欖枝時,其實也是在暗示人們承認他們需要幫助。我們這樣做,是給自己增加了他人需要的價值,而不是多管閑事或者強加於人。這就是羅伯特的願望:把每一個人的利益都統一到一起。

“你能怎樣幫到我?”求助意味著把我們的弱點和漏洞暴露出來,這並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羅伯特想成為一名模範CEO。他以身作則、不斷求助、專注於自我完善,以此鼓勵每一個人都采取同樣的做法。

羅伯特的改變並不是一夜之間完成的。但是如果沒有規劃,它們永遠也不會發生。這種簡單的規劃有助於羅伯特發揮他的優勢。他一直都很擅長與客戶溝通。現在,他也把同樣的技能應用在了員工身上。

事後看來,這種規劃對羅伯特的最大影響,或許是放慢了他的節奏。他不再總是忙個不停,因為他必須認真安排時間,每兩個月都要開九次一對一會議。

四年之後羅伯特退休的時候,我們收集了最後一次全麵反饋,在“提供清晰的目標和方向”方麵,他達到了98%。最令羅伯特感到驚訝的是他節省的時間。他總結說:“與8%時相比,到達98%之後,我與人們交流花費的時間更少了。一開始,我的團隊連閑聊和明確目標都分不清。通過給他們加入簡單的規劃,我現在能夠以節約雙方時間的方式,把他們需要的東西傳遞給他們。”

這就是規劃與我們改變的願望相匹配帶來的附加價值。規劃增加了我們成功的機會,還讓我們更加高效。

你曾遇到過以下這些事情嗎?

工作了一天,你緊張地做了很多決定,回到家,愛人想敲定度假計劃,你們兩個已經說好了什麼時候去哪裏度假,但是還有一些細節問題需要解決。你說:“隨便你決定,我都同意。”

你早上睡過頭了,來不及去晨練了。你告訴自己晚上下班後一定要去健身房。但是晚上帶著公文包和健身包下班時,你心想:“今天就算了。明天早上我一定去鍛煉。”

你一整天都在不停地開會、接電話,終於下班回到了家。此時夜幕剛剛降臨,在這美麗的夏夜,天還能亮三個小時。你可以去散步,可以叫朋友們來聚會,可以給自己燒一桌大餐,可以付清賬單或者寫寫感謝信,可以讀完正在看的書。但是你隨手抓過一張椒鹽卷餅或一塊希臘奶酪,打開電視機,撲通一下坐到沙發上,盲目地開始看第38遍《肖申克的救贖》,中間還時不時會插播廣告。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到了晚上,我們的自控力就開始變差,不願意去做些有趣或者有意義的事情。這不是因為我們天生懦弱,而是因為我們的自控力這時候變弱了。

社會心理學家羅伊·F.鮑邁斯特在20世紀90年代創造了自我損耗(Ego Depletion)這個詞來描述這種現象。他認為我們擁有一種“自我力量”(Ego Strength),而這種資源是有限的,隨著我們在一天中不斷努力進行自我調節,比如抵製誘惑、權衡利弊、抑製欲望、控製我們的想法和狀態、遵守他人的規則,自我力量會不斷損耗。鮑邁斯特認為,隨著損耗的積累,人最終會達到一種自我耗盡(Ego Depleted)的狀態。

鮑邁斯特和其他研究人員研究了多種情況下的損耗。首先,他們研究了自控力,也就是我們為了實現某種目的或遵守某條規則,有意抑製自己衝動的努力。在研究中,他們常常使用巧克力來誘惑人們。他們發現,努力抗拒巧克力餅幹,會削弱人們隨後抵製其他誘惑的能力。我們的自控力就像油箱裏的汽油一樣,總有耗盡的時候。所以每到一天即將結束的時候,自控力就會被耗盡,容易做出愚蠢的選擇。

損耗並不局限於自控力,人們的各種自我調節行為都會造成損耗。

損耗對我們做決策的影響最為明顯。不論是買新車時從幾十款車裏選擇一款,還是削減參加場外會議的人員,我們負責做出的決策越多,在處理後續決策時就越為疲乏。研究人員稱為決策疲勞(Decision Fatigue),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麼會做出欠考慮的決定,要麼屈服於現狀,什麼都不做。因為決策疲勞,我們會在周二買東西,到周三一大早又退回去,因為在新的一天我們還沒有耗盡,頭腦更加清醒。這也是我們推遲決策的原因,因為我們太疲勞了,不適合現在做決定。

在2011年一個對以色列假釋委員會1100項決定的研究中,研究人員發現,如果囚犯在早上到委員會請求假釋,會有70%的成功率,而在晚上請求假釋,隻有10%的成功率。三名委員會委員沒有任何偏見或者惡意,申請流程的差別隻在於時間不同。委員們決定囚犯命運的熱情在早上就消耗殆盡了,所以到傍晚以後,他們選擇了完全不做決定的輕鬆做法:讓90%的囚犯按部就班服滿刑期。

人們用自我耗盡來解釋各種消費者行為,為什麼我們會尋求並接受促銷員的建議——因為我們已經被耗盡,所以才會讓陌生人幫助我們選擇食品;為什麼超市把糖果和“5小時能量”飲料這樣的小商品擺在收銀台旁邊——因為零售商知道人們在逛超市的過程中已經進行了多次決策,在結賬時更難抗拒任何誘惑。

損耗對人際行為和改變能力的影響,令我很感興趣。如果購物、決策、抵製誘惑都是損耗,那麼其他具有挑戰性的行為就更算是損耗了,而且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

整天與不好伺候的同事相處是損耗,裝模作樣對一個你看不上的領導保持順從是損耗,過多過重的任務是損耗,在別人反對你時努力說服他們同意你是損耗,在別人討厭你時努力讓他們喜歡你是損耗,克製自己的主張或者控製你對他人的情緒也是損耗。

然而,和身體上的勞累不同,我們常常察覺不到損耗。它不像參加劇烈的體力活動,會讓我們感到肌肉的疲勞,主動休息。損耗和緊張一樣,是一種看不見的敵人。除非有人發明一種身體檢測儀,告訴我們精力已經耗盡,否則我們無法衡量它,也就無法知道它在怎樣折磨我們,影響我們的行為,導致我們做出糟糕的判斷和不可取的行為。

參與損耗性的活動是一方麵問題,另一方麵的問題則是:我們應該怎樣在損耗的影響下行動?做損耗我們的事情,和在被耗盡的情況下做事是兩碼事。前者是原因,後者是前者產生的影響。

但是這影響可不小。在損耗的影響下,我們更容易在人際交往中做出不恰當的行為,比如廢話太多、暴露個人隱私信息、傲慢自大等。我們更難遵守社會規範,更可能去騙人;我們更不樂於助人,卻更加好鬥;努力控製攻擊他人的衝動會耗盡我們的自控力。我們還會更加消極;當我們的智力資源被耗盡時,我們會更容易被他人說服,更難想出反駁的觀點來。

從根本上來說,隨著一天時間流逝、損耗漸增,我們試圖控製的所有自然衝動都有爆發出來的可能。這並不是說它們都會變為實際行動,但是它們會在體內蠢蠢欲動,等待適當的誘因。

本書的一個核心觀點就是,我們的環境在以強大的、隱蔽的、奇妙的方式影響我們。損耗就是環境帶來的不利影響之一。我不想過多描述損耗的影響,危言聳聽,把我們的情緒說得跟定時炸彈一樣,一旦所謂的自我力量消耗殆盡,就會立即爆炸。正如漢斯·塞爾耶在1936年對緊張的發現一樣,人們很容易忘記醫生們曾經如此忽視緊張和疾病之間的關係,因為緊張隻是身體對某些需求做出的反應。損耗是一種重新認識世界的方式,它讓我們看到在長時間自我控製之後,人體產生的強烈的本能需求。

一旦我們打開視野,新的行動方案就會立即浮現在眼前,而且大部分都很明顯,我們可以開始跟蹤自己一天的損耗。雖然我們無法量化我們的損耗,甚至覺察不到它,但是我們可以彙總一份清單,列出那些高損耗或者低損耗的事情。

在海邊待一天,除了擦防曬霜之外,沒有煩惱沒有憂愁,這可能是低損耗的。一整天都在山裏徒步旅行,盡管身體會勞累,但也同樣是低損耗的。很多我們可以選擇做或不做的事情都是低損耗的,比如粉刷孩子的房間,或者探望住院的朋友。

另一方麵,找不到丟失的行李,沒能糾正一個賬單錯誤,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接聽客服電話時,努力控製脾氣保持禮貌,可能是高損耗的。聽到小舅子或者鄰居發表一些白癡言論時,努力保持緘默,是高損耗的。在他人固執己見的時候控製自己的正常衝動,應該是高損耗的。損耗就這樣在我們的身體內漸漸堆積,到晚上,我們就發揮不出最佳水平了。當有人說我們辜負或者惹怒了他們時,我們會道歉說“我今天太忙了”或者“我已經累了”。我們隻要能認識到自己已經耗盡,就會這樣說。

彙總我們的損耗事件,可以讓我們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一天結束時會變成什麼樣,我們的意誌力會有多大的消退。就像開車時要監督自己不能飲酒一樣,我們需要留意自己的行為是否受到損耗的影響。這一點自知之明,會提醒我們哪裏有風險。

很明顯,在晚上做大決定是一種風險。因此,不要在下班後會見你的財務顧問,決定怎樣投資。在精力衰竭的時候投資,就和在醉酒時滑雪一樣危險。要把投資當作你一天中第一件損耗的事情,在你油箱滿滿的時候做決定。

下班後回到令人惱火的家裏也同樣有風險。如果你曾一進家門就因為地上淩亂的玩具、混亂的書房或者沒有遛狗而責備家人,你就會知道損耗的力量了,那些誘發你生氣的因素完全無關痛癢。你可以選擇幸福快樂地與家人相處,也可以選擇讓大家都難受。在意誌薄弱的時候,你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規劃就是我們戰勝損耗的方法。規劃能以一種神奇的方式,減緩我們自律力和自控力消退的速度。有了規劃,我們就不必再做那麼多選擇,我們隻需要按計劃行動。我們就不會那麼快地被耗盡。

艾倫·穆拉利一定本能地知道這一點,因為他在每周四召開的業務流程重組會有著嚴密的規劃。成績顯著、頭腦聰明的高管要在一場會議中做很多選擇:說什麼話,質疑或打斷誰,以什麼形式彙報工作,忽略哪些東西,表現出多少合作或粗魯,等等。哪怕是和熟悉的同事們一起開會,做出這些選擇也會消耗精力。艾倫的規劃讓高管不用再做這些選擇,從而保護了福特公司管理團隊的精力。他們從早上8點鍾開始開會,常常會持續幾個小時。如果任由那些高管們隨心所欲,到最後一個小時,他們的集體損耗就會非常大。艾倫的開會規則限製了他們,也減少了他們的損耗,使他們的油箱一直都滿滿的,保持最佳的清醒狀態,而他們自己並不知道。

如果我們給自己足夠的規劃,我們就不需要刻意自律,按規劃做事就能達成想要的結果。我們不可能刻意規劃好每一件事,任何環境都不會那麼完美,但是我們所有人都在某些時候需要某些方式的規劃。

例如,七天藥盒是數百萬每天吃藥的美國人的一件寶貝。它解決了醫患關係中的一個主要問題:患者是否按要求服藥。比如我們周四早上醒來,就吃“周四”格子裏的藥,不怎麼費力就按醫囑服藥了。我們把這種藥盒看作是一種便利,但是從另一個層麵上來說,它也是自律的一種規劃替代品。有了它,我們就不必老惦記著吃藥,藥盒就能提醒我們。

我們或許不會留意,我們向生活注入了多少與損耗做鬥爭的規劃。當我們雷打不動的按時起床時,當我們寫下開會的日程表時,當我們在上班前總到同一家咖啡店駐足時,當我們在打開電腦寫作前清理淩亂的書桌時,我們都是在按照固定流程做事。

因為這些固定流程解決了很多問題,我們消耗較少的能量就能達到自律的效果。

在生活中,規劃是多多益善的。我在工作時隻穿卡其褲和綠球衣(為了穩定我的時尚感);我聘請一個教練每晚給我打電話進行每日問答(為了強化我的自知之明);我把所有出行決策都委托給一名助理,而且從不懷疑她的選擇(為了規劃我的時間)。這是一個極為誘人的方程式:我的規劃越多,需要擔心的事情就越少。我心理上收獲的平和,遠遠大於我損失的那一點點自主權。

我承認,並非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願意放棄對生活的控製權。有些人喜歡特立獨行,他們對強加給他們的任何規劃或慣例感到憤怒,好像他們自發的自律從道德上、審美上都比外來的約束要高級。我理解他們。我們熱愛自由。但隻要想到規劃行為帶來的好處,我就隻想問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拒絕多一點規劃?”

當規劃和行為相遇的時候,有一個悖論。我們依靠規劃來控製生活中可預測的部分,我們知道下一步應該去什麼地方、執行什麼任務、遇見什麼人。它出現在我們的日程表裏、大腦中,所以我們能做好準備。我們有規劃,比如恰當的禮儀能指導我們。當我們看到這些事情發生時,一般都知道該怎樣做。

但是在日程表之外,在我們完全沒留意的人際交往過程中,又該怎麼做呢?煩人的同事、吵鬧的鄰居、粗魯的客戶、生氣的顧客、令人擔心的孩子或者不盡如人意的愛人,都有可能需要我們的臨時關注,而我們既沒有為此做準備,也沒有處於應對他們的最佳狀態。如果這些事在錯誤的時間突然出現,我們或許會因損耗而疲於應對,結果往往會導致悔恨。

這就是個悖論:當我們最需要幫助時,卻很難找到幫助。

我們的環境中充滿了意外,會誘發我們不尋常的奇怪反應。結果,我們的行為會和我們的利益相抵觸。更多時候,我們甚至都不會意識到它的發生。我們缺乏處理撲朔迷離人際問題的規劃工具。如果有哪款手機App能解決這個問題就好了,它可以在必要的時候響鈴提醒我們:你現在容易生氣,冷靜。

我記得幾年前,我朋友德裏克59歲的父親在一次常規外科手術後意外去世。這沉痛地打擊了德裏克,但是一周以後,他安慰好母親,處理好後事,重返工作崗位,看起來依然和原來的他一樣。然而,在接下來的六個月裏,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職業危機。他的兩個最大客戶離開了他,兩名重要員工跳槽去了競爭對手那裏,還有兩個項目被取消了。他花了三年時間才重整旗鼓,恢複到原來的收入和地位。

當我問起他工作中的這段黑暗時期時,德裏克說:“這個故事很簡單。我父親是我最愛的人,他去世了,我深受打擊。所以我的行為就像是一個受到打擊的人一樣,我忽視了一些重要的人,我忘記了一些截止日期,我不回他們的電話。結果,他們很快選擇終止與我的商業合作。我自己造成了這些損失,現在我終於認識到這一點了。”德裏克沒有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把它合理化。在這段黑暗時間以前,他在工作中堪稱完美,之後也是。他父親的突然去世誘發了他工作時的粗心大意,而且他處理不好自己的喪慟。社會為一位親人去世所提供的規劃:葬禮、哀悼期、悲傷谘詢師、支持群體和治療師,恰好對應了庫伯勒·羅斯所提出的哀悼周期的五個階段(否認、憤怒、協商、抑鬱、接受)。但是德裏克要麼對這種處理哀悼的規則嗤之以鼻,要麼完全沒聽過這種治療規則。他隻是在事後承認了自己的困境。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卻沒有得到幫助。

糟糕的會議

下麵我們放鬆一點,把話題從父母不幸去世所誘發的影響,轉移到更普通的人際關係問題上,我們常常會因為缺乏規劃而應對不佳。我們究竟需要哪種規劃呢?

它應該是簡單的規劃,首先,它能夠預料到生活中會有很多突發事件;其次,能誘發我們明智而有效的反應,而不是愚蠢的行為。我建議,可以把每日問答改造為一種簡單的規劃,這個過程需要我們為自己的努力打分,提醒我們時刻保持自我警覺。它是一種極大改變我們警惕性的規劃。

例如,想象你必須參加一場一小時的會議,這場會開得不得要領、無聊透頂,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幹些“真正的”工作,開會前我們一直在幹這些工作。你完全不想掩飾自己對這場會議的感覺,光明正大地把不高興掛在臉上,告訴別人你寧可到其他任何地方幹活兒,也不願意待在這裏。你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拒絕任何眼神交流,在記事本上隨手塗鴉,隻有在被點名的時候才發言,馬馬虎虎說幾句敷衍了事。在會議結束的時候,你第一個走出房間。你的目標是熬過這一個小時,你做到了。

現在想象一下,假如在會議結束的時候進行測驗,提問你四個有關這一小時的簡單問題: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追求快樂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尋求意義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構建積極的人際關係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全身心投入了?

如果你事先知道要進行這個測驗,你會有哪些不一樣的做法提升你在這四個問題上的分數呢?

我曾向數千名高管提出這個問題。以下是一些有代表性的回答:

我會以積極的態度參會。

我不會等著別人把會議開好,我會主動把會議變得有趣。

我會嚐試以某種方式幫助發言者,而不隻是在心裏批評他。

我會準備幾個好問題來開會。

我會盡量讓自己在開會過程中學一些有意義的東西。

我會努力和其他參會人員構建積極的人際關係。

我會認真開會,把手機放在一邊。

每個人都能說出一些好答案。這就是事先知道要測驗所帶來的激勵效果。它讓人們在一場無聊會議的環境中堅持與自己做鬥爭。它讓你對自己的行為高度警覺。一個事先知道的測驗會產生一種自然的願望,讓你想去努力表現得更好,比如在快樂、意義、投入度、人際關係等方麵獲得高分。如果半途而廢,隻會讓我們像個傻瓜。

這是我激進的建議:從現在開始,每次開會都要假裝會後會接受這樣的測驗!你的頭腦和心靈會因此感謝你。你開會的這一個小時,是你生命中不會重來的一小時。如果你感覺苦不堪言,它就是你的痛苦,而不是公司或其他同事的痛苦。為什麼要浪費這一個小時,心不在焉或者憤世嫉俗呢?

承擔起自己投入生活的責任,你就會對公司做出積極貢獻,同時也開始創造一個更好的自己。

把這個創意當作你改變的一個思維轉折點吧。測驗通常是一種事後行為,先看表現,再打分。這種假裝自己要接受測驗的結果,倒轉了這個順序。它不是欺騙,也不是什麼花招兒,而是成功人士已經信賴的規劃。就像辯護律師永遠不會提問他們沒有底氣的問題一樣,你在參加這項測驗時,也早已用自己的行動準備好答案。在一個無聊透頂的會議中,這個小測試能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到你。

為什麼測驗隻進行一個小時?為什麼我們不能一個小時接著一個小時,把自我測驗列入我們一整天的規劃呢?

任何情況下,我們都可以生活在這三個維度之一:過去、現在、將來。當我們在無聊的會議中飽受折磨時,其實做了兩件錯事:

第一,我們沉溺於過去,回憶從前參加過的無聊會議,心裏滿是悔恨沮喪。

第二,我們在思考未來,一點都不耐煩,或者毫不關心該誰發言了,稀裏糊塗把會開完。

如果我們知道自己在會後要接受測驗,哪怕隻是假裝的,我們也會強迫自己活在當下。我們會留心自己和他人的行為,因為我們知道,一會兒我們就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是最理想的環境。正是在現在,我們把自己塑造成了理想的自己。我們無法在過去做這些事情,因為它們已經逝去;我們也無法在將來做這些事情,因為它還沒有到來。任何事,隻能在現在做。

把每日問答調整為每小時問答,就是一個強大的規劃,幫助我們活在當下。還記得第12章中格裏芬遇到的“冰塊叮當響”問題嗎?解決那個問題一年以後,格裏芬又帶著另外一個問題來找我。他住在紐約市,他在新罕布什爾州的一個湖濱社區還有一棟度假別墅,多年來,他和妻子與周圍的好幾個鄰居結為了好朋友,他們都是當地的新英格蘭人。每當這些新罕布什爾鄰居難得來到曼哈頓時,格裏芬就會盛情邀請他們到自己位於上西區的家裏做客。格裏芬的三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離開了家,所以家裏有空餘房間,很方便讓這些客人過夜。格裏芬喜歡當一個慷慨的主人,直到一次意外事件的發生。格裏芬是這樣說的:

“在新罕布什爾,我們和鄰居們來往很多,在湖邊大家都這樣。所以我們很期待能在紐約與他們重逢。他們是吃苦耐勞的新英格蘭人,不經常來紐約。但是連續接待到第三對夫妻時,帶他們旅遊成了一件無聊的事情,因為總是在重複同樣的名勝遊覽路線:國會圖書館、9·11遺址、紐約現代美術館、美國自然曆史博物館。我們去高線公園、SOHO商業區和布魯克林散步,看音樂劇,到高檔餐館吃飯。我們的家在紐約,所以當我們去百老彙看演出或者去博物館時,是因為我們想去那裏欣賞藝術,而不是因為來這座城市旅遊,著急要把有名的地方都逛一逛。我對最後這對客人抱怨不已,不僅傷害了一份友情,還讓我妻子看出來了。”

馬上就又有一對夫妻要來格裏芬家做客三天,他擔心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就又會控製不住情緒,最終毀掉對方的旅遊。用損耗的理論來說就是,他控製自己的努力將會耗盡他的自律,最終令他脾氣變壞。他對自己造成的這種處境懊悔不已。客人待的時間越長,他就越感覺這像是一種入侵。他這種情況和參加一場可怕的會議差不多。怎樣才能把一個自己害怕的環境變成一段積極體驗呢?

格裏芬用自我測驗來約束自己。他堅信每日問答的力量。

“把每天變為每小時,”我對他說,“當你和新罕布什爾的朋友在一起時,不妨給自己準備幾個尖銳的問題,每小時測驗一下你的好客熱情保持得如何。”

“隻有一個重要問題,”他說,“我是否盡最大努力招待我的朋友了?”

朋友到來時,格裏芬已經準備好了。每小時問答為他提供了一種規劃,指導他的行為,讓他保持熱情。因此,當他在布什維克街區一家時尚比薩店的人群裏擠來擠去時,或者半年內第三次到美國自然曆史博物館中的海登天文館排隊時,格裏芬把智能手機設置為每小時定時振動,提醒自己考慮這個簡單的問題——我是否盡最大努力招待我的朋友了?並讓這個問答貫穿全天。在這個測驗中,他也許會成功,也許會失敗。在紐約城周遊了10個小時以後,他做出了這樣的總結:

“我原以為這像馬拉鬆長跑一樣,得不斷調整步伐,從開始時精神飽滿,到最後衝過終點線幾乎要累垮。當我感到喪氣、憎恨時,是每小時問題拯救了我。在三四個小時之後,我變得更加精神,而不是勞累了。手機一振動,我就要反思我的行為,慶祝自己做得不錯,然後繼續加油。到一天結束的時候,我原以為會是最勞累、最不開心的時刻,結果我依然保持了當天開始時的狀態。這真是美妙的一天。”

規劃越簡單,我們就越能堅持下去

格裏芬的故事看似違背了損耗的概念,但是這種情況在我看來是有意義的。他知道自己每小時都要接受測驗,而且希望自己能在測驗中表現好,這意味著他若想滿足自己的願望就別無選擇。規劃消除了他的不開心。沒有選擇,就不需要自律,就不會有損耗。

另外,當下決心要好好行動,最初幾步也很成功時,我們往往會產生一種自我實現的動力,這時候我們就不必付出艱辛的努力才能做好,格裏芬稱之為“恒速狀態”(Cruise Control)。就像減肥一樣,我們如果能在前四天抑製住抗拒減肥的衝動,之後就不太容易倒退回去。我們不想浪費已經投入的行為產生的收益。好行為成了我們不願犧牲的沉沒成本。

就這麼簡單嗎?當然如此。規劃越簡單,我們就越可能堅持下去。而每小時問答是非常簡單的,它由以下幾個平滑過渡的步驟組成,實際上我們很少會把它們當作幾個分開的步驟:

1. 預警。成功人士一般都善於預測,他們會提前意識到在什麼環境下自己的行為會遇到挑戰。他們很少會被一場磨人的談判、可怕的會議或者挑戰性的對抗所襲擊。他們在邁入房間之前,就已經知道自己要進入什麼環境了。因為沒有更好的詞語描述,我把這種感覺稱為預警,就像運動員一樣,他們在走向賽場之前,需要高度警覺的思維,他們在更衣室裏就會調整好精神狀態。

2.承諾。成功人士不會在一件事上猶豫不決。選擇每小時問答並設計專門的問題,是一種承諾機製。它與單純的希望區別在於,後者隻停留在“想”上,前者是寫下目標。

3.警覺。我們如果忽視了環境的影響,就很容易受到環境突變的傷害。每小時問答,可以精準、規律地刺激我們的意識,讓我們倍加警覺。我們不會忘記自己的處境或者從目標上分心,因為60分鍾之內下一次測驗就會到來。

4.打分。給自己的表現打分會增加我們對自己有意識行動的反思。它是一種令警覺翻倍的力量。一個人獨自做一件事是一回事,在被人監督的情況下做是另外一回事。在被觀察、被評判的時候,我們會更加自覺,隻不過現在我們是在觀察、評判自己。

5.重複。每小時問答最精華的部分在於它們的重複頻率。如果我們在某一小時得分較低,下一個小時就有機會改善。就這樣,在這種規劃當中嵌入了改進行為的機會。

每小時問答的時效很短。如果指望靠它們來戰勝某些長期的行為挑戰,比如把你自己重塑為一個更好的人,那將是不切實際、費神耗力的,而且必然會帶來損耗。盡管變得更好也需要精準的自我警覺,但是對一個能帶來長期持久回報的目標來說,每天或者每周檢查就足夠了。每天晚上回答你的每日問答,若幹個月之後就會漸漸看到收獲。這不是信念的瞬間轉變,而是一場長期遊戲。

每小時問答是為短期遊戲準備的,適合在某段時間裏,我們需要嚴格的自律來約束我們的行為的時候使用。對此,我想到了兩種普遍情況:

第一種是可怕的事件。這不僅包括可怕的會議或者賓客來訪的周末,還包括所有激發我們悲觀心理和無心之過的環境。它可能是一場傷感的公司集體退休會,或是一次與很多親戚共度的忙碌感恩節,或是一場令人失望的家長會。如果我們參與這些活動時不用任何規劃來約束自己的言行,悲觀心理就會成為一種應驗的預言,我們就會給自己製造出不愉快。每小時問答是一種平息悲觀心理的規劃。它就是我們的選擇。

第二種情況是人,那些因為他們的性格和行為幹擾我們的人。他可能是高嗓門兒的同事,或者是用六種不同方式複述同一種無用答案的客服人員,或者是當地學校董事會中吹噓自己無所不知的家夥,或者是在超市裏,在你前邊帶著20件商品堵在10件商品以下快捷通道的購物者。我們都曾見過這樣的人,而且往往會受到他們的幹擾。在這些時候,我們難以忍受他人的愚蠢和固執,每小時問答給我們帶來了一種新的約束。

諷刺的是,我不靠每小時問答來對付那些可怕的事件和討厭的人。恰恰相反,我要應對的挑戰實際上都是我真正追求的事和我實際喜歡的人。

假設我與十名最喜歡的客戶在一家頂級餐廳共進晚餐。我也沒有去了解,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這種場合感到恐慌。我在這樣的環境中遇到的挑戰,就是暴飲暴食和控製食欲的問題。在這種完美環境下,麵對滿桌美食,我需要幫助自己克製,我並不是唯一有這種缺點的人。但是和非常友好的人在這種節日氛圍中,我更加脆弱。客戶營造的這種環境,容易令人放棄自律、過度放縱。它又恰好發生在晚上,這時候損耗最嚴重。食品和飲料都很豐盛,給我創造了機會。我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洋溢著歡樂的情緒,這也放大了我自己的歡樂,進一步削減了自控力。我對自己說,為什麼不享受這一刻,而要等以後再後悔呢?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危險環境。我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證明我們在最需要幫助時,卻得不到幫助。

這就是每小時問答發揮作用的時候。我知道我在這些情況下是脆弱的,所以我盡量多想一些規劃來武裝自己。我告訴自己,不要吃那美味的甜點。有時候,我會和坐在旁邊的人約定:我們兩個都不要屈服於甜點的誘惑。有時候,像奧德修斯用蠟堵住他船員的耳朵一樣,我會告訴服務人員,如果我試圖吃甜點,請無視我的存在。但即使這樣,我依然需要規劃。我每小時用一個問題測驗自己:我是否盡最大努力享受與客戶共處的時間而非食物了?

我也做不到始終表現完美,反正有些晚上我也會吃甜點。但是我沒有忘記每小時測驗自己,以此提醒自己:我不是環境中無意識的受害者。不論我做什麼,都是睜大雙眼,在有意識地做選擇。甚至我給自己打中等分數,也是在鍛煉自己,也是一種收獲。我越是在這種嚴格的環境下自我測試,我的自控力就越強,最後它就會成為我的一部分,這就是一個有意義且持久的改變。

行為習慣改變中沒有什麼絕對可言。我們永遠做不到百分百的耐心、慷慨、同情或謙虛,隨你任選哪種美德都是如此。

這沒什麼好丟人的。我們能指望的最好結果就是通過不斷的努力和堅持不懈的奮鬥,讓他人更容易寬恕我們的不足。

例如,你和一個朋友約好一起吃午飯,一向守時的她卻遲到了,她最後來到時,誠摯道歉讓你久等了。這時候,你會堅持不肯原諒她,把這當作你們友誼中的一大汙點,還是會想起她極少遲到,選擇原諒她呢?我想,你會和大多數人一樣,選擇原諒她。

盡管她這次意外遲到,但是因為她的一貫表現,你還是會給她戴上守時的頭銜。一次偶然的遲到,隻能令她這種美德和長期努力更加鮮明。如果雙方角色互換,你會希望對方也能同樣原諒自己。你知道,這世上沒有百分百實至名歸的聲譽,哪怕是我們當中最聖潔的人也沒那麼完美,誰都難免有把事情弄糟的時候。

令人擔憂的是,如果我們停下了努力的腳步,遲到就會越來越頻繁,我們就會仗著以前的好名聲吃老本。當我們開始滿足於“差不多”時,就會出現這種情況。

“差不多”不見得總是壞事。在生活中的很多領域,追求完美都是徒勞的,或者至少是對我們時間的低效利用。我們不需要花幾個小時品嚐美食家廚房裏的每一種芥末醬,尋找其中絕對最佳的一種,一個差不多的品牌就夠我們抹三明治吃了。

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都會擱置自己吹毛求疵的想法,滿足於差不多。經濟學家赫伯特·西蒙稱為“滿意度”(Satisficing),指我們傾向於把日常選擇當作挑選商品,不值得花費時間或精力去追逐最後那一點點改善。那一點點改善並不能顯著提升我們的幸福感或滿意度。

在挑牙膏、洗衣粉、愛情小說或者外賣時,我們都是這樣選擇的。

在選擇銀行或者信用卡時,我們會做出看似嚴格的選擇。在選擇會計師、律師,甚至牙醫、眼科醫生、全科醫生時,我們也會這樣做。但實際上,我們這些選擇也是隨機做出的,而不是在一大堆選項中進行係統化搜索,然後尋找最佳選擇。

我覺得,在選擇居住地點時,我們也會滿足於差不多。每個人都會抱怨天氣,但是我們如果真的在乎完美天氣,就都會搬到聖地亞哥,那裏有美國最宜人的氣候,或者科羅拉多州的博爾德,那裏一年有310天晴天。可見,在選擇環境時,我們大多數人也會滿足於差不多。

當我們的自尊心到了緊要關頭時,比如決定申請哪所大學;或者生命攸關時,比如找一名神經外科醫生,我們會更挑剔一些。但是考慮到申請排名前100大學的人不到2%,二流的外科醫生也從來不缺病人診治,可見在這些重大抉擇中,我們也會滿足於差不多,而且效果也還不錯。雖然耶魯大學沒有錄取我們,或者給我們做手術的醫生沒有得過諾貝爾獎,但這也沒有毀掉我們的生活。

當這種差不多的態度超出市場選擇的範疇,進入我們的言行時,問題就來了。

三明治上抹哪種芥末醬可以“差不多”。但是人際交往領域,當我們談起一個人如何對待他的妻子,或者如何對待年邁的雙親,或者如何對待對他寄予厚望的朋友時,“差不多”的標準就太低了。這時候,我們自己滿意並不可取。它隻會讓別人失望,在本應和諧的地方製造苦惱,極端情況下,甚至會徹底破壞人際關係。

讓我們看一看四種誘發差不多行為的環境。

1.當我們積極性不足時

在許多方麵,本書是寫給那些積極性不足的人的。像我和我所指導的人都是常人。從理論上來說,積極性飽滿的人不需要幫助就能找到做好一件事的自律和規劃,變成更好的人。他們的字典裏沒有“差不多”。

我們知道積極性高的樣子,每一個參加過婚禮的人都曾見識過。沒有什麼能超過一名新娘準備婚禮的動機,因為嚴重的強迫症和對細節的關注,她們拒絕接受差不多,有毅力堅持減肥,最終穿上比平時衣服小兩號的結婚禮服。不妨想想邁克爾·菲爾普斯,為了在北京奧運會上奪取八枚金牌努力訓練時的積極性,但新娘們減肥的積極性是他的兩倍。我們如果能夠控製這種能量,就不需要這一章了。

我們能立即認識到非常努力的人的積極性,比如當我們回家時依然在加班的助理,或者離開電視機走進自己房間寫作業的女兒。我們能看出他們的努力,佩服他們,因為看到有人能一腳踢開“差不多”的誘惑,總是鼓舞人心的。

我們也知道積極性不足是什麼樣子,但我們很少意識到自己已經積極性不足了。當我們做一件事的熱情下降或妥協時,當我們無力抵抗平庸時,就是積極性不足的時候。

技能是為我們提供積極性的原動力。為了做一件事,我們擁有的相關技能越多,就越容易把它做好;越容易做好,我們就越樂在其中;越是樂在其中,我們繼續做它的積極性就越高漲,哪怕這任務很費神,比如解決一個棘手的技術問題,或者很費力,比如全速繞圈遊泳。隻要我們擅長做這件事,我們就會不顧代價和風險,一頭紮進去。

我們有很高的積極性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是說得通的。做得好能帶來好回報,這把我們置入了一個不斷強化的反饋環中。如果在牌桌前大贏特贏,我們就會繼續玩下去。我們麵前不斷累積的籌碼會確定無疑地告訴我們,應該繼續坐在座位上。

但是我們往往會忽視事情的另一麵,那就是技能不足實際上已經決定了我們的積極性會不足。如果一直沒人提醒我們,我們就會忽視技能低下與熱情不高之間的直接聯係。

我曾問一名CEO:“什麼會讓你快樂?”

他毫不猶豫地說:“高爾夫球打得更好。”

我不知道自己希望他說什麼,或許是有關世界和平或者終結饑餓之類的大事業,但他絕非我第一個癡迷高爾夫球的客戶。

“你現在打得好嗎?”我問道。

“其實不算好。我的技術不至於讓自己尷尬,但一直也沒什麼進步。”

“你多大年紀了?”我問道。

“58歲。”

“你上高中時體育怎麼樣?”我繼續問。

“還算可以。我當時是遊泳隊的。”

“你喜歡鍛煉身體嗎?”

“我更喜歡和朋友們一起出去玩,純娛樂。”

“那麼,你現在50多歲了,曆史上沒有哪個運動員到了這個年齡後表現會比50歲之前更好。你的眼手協調能力在下降,所以你缺乏打高爾夫球的先天技能。而且你不喜歡鍛煉,我想這對提升球技很重要。可以這樣總結你的情況嗎?”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的建議是,享受這項運動,不要急著打得更好。你以後的目標不是把高爾夫球打得更好。”

我其實就是告訴他,差不多就行了。這聽起來似乎有悖本章的主題,但是也說明了一個重要因素:缺乏執行一項任務所需的技能,會急劇削弱我們執行這項任務的積極性,某種形式的差不多就會成為我們的精明選擇。它並不理想,但總比拿自己開玩笑好,也勝過先誤導別人充滿期待,再做出蹩腳的表現,讓他們在一些小事上失望。積極性不足會導致不滿意的結果。

我們還低估了目標對我們積極性的影響。有時候我們沒有實現新年目標,是因為我們的目標是邊緣化的,所以我們也隻會用邊緣化積極性去努力。我們沒有瞄準那些核心事務,比如搞定一個可惡的工作,而是瞄準了“報一個班”“多旅遊”這樣模糊不清、空洞無物的目標。邊緣化的目標隻能引發邊緣化的努力。

最後,我們沒有認識到,最開始的一點成果會非常迅速地把我們的積極性邊緣化。我有時候會在一對一客戶身上看到這種情況。他們開始對人際關係目標豪情萬丈,穩步前進,六到八個月以後就開始減速。因為他們自以為已經解決了問題,所以不必再那麼努力地關注人際關係了。

我的工作就要告訴他們,他們看到的終點隻不過是海市蜃樓。他們並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變得更好了,隻有他們周圍的人才能確定這一點。了解了這個事實之後,他們的積極性就會重新振作,他們因此繼續努力。

提示:你如果因為缺乏相關技能,或者沒有認真對待,或者覺得自己做得已經差不多了,從而妥協了對一項任務或一個目標的積極性,請不要擔心,找一些別的事,讓世界看到你是多麼在乎它。

2.當我們在做誌願工作時

我在前文已經提到過我對弗朗西斯·赫賽爾本的崇敬。她曾做出一項舉動,堪稱我們的行為典範。

幾年前,弗朗西斯收到了一份去白宮的邀請。但是她之前承諾在丹佛市為一個小型公益團體作演講,演講時間與白宮這份邀請相衝突。是去麵見美國總統,還是去丹佛作一場免費演講?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根本不需要考慮。我們會給丹佛的人打電話,解釋一下情況,另外安排一個時間演講,或者承諾明年再來。畢竟這是誌願工作,我們是在給他們幫忙,他們肯定能理解。

但是弗朗西斯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她告訴白宮,自己無法應邀。“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她說,“他們在等著我。”真正打動我的,也是她的誠信中最為可貴的是:弗朗西斯從來都沒有告訴丹佛她拒絕了白宮的邀請。

我們大多數人都相信自己和弗朗西斯·赫賽爾本一樣非常誠信,但是經驗告訴我們並非如此。當我們發現自己有借口不盡全力做一些誌願工作時,有多少人會把這種借口當作難得的救生索緊抓不放呢?

我所說的誌願工作,不僅是指利用專業知識做公益,比如一個高級律師免費為公益組織做代理,而且還包括個人主動做出的所有無償活動。不論是指導孩子們的橄欖球隊,還是去救濟所洗盤子,不論是監督本地高中裏的高危青少年,還是答應去作演講。我們有時會把無償視作無法履行承諾的砝碼。我們既然可以伸出手來幫忙,那麼在不方便的時候也可以抽手退出。原本高尚的意圖退化成了差不多的結果;就這樣,我們喪失了誠信。

誠信這種美德,要麼有,要麼沒有,就好像沒有半懷孕的情況一樣,也沒有中等高尚這回事。我們需要信守自己做出的任何承諾,才能表現出誠信。

做那些盡我們最大努力就能獲得明顯報酬的事,並不需要誠信。真正的考驗,在於那些愚蠢的承諾,那些我們起初不想做卻勉強答應的事,隻有在這些事中全力以赴,才算是誠信。我們知道應該做某件事,但是遇到環境的挑戰之後,比如累了或者雜事太多,或者我們有了更好的選擇,或者它的開銷比我們預想中要大,或者白宮送來了一份更有魅力的邀請,我們就會更多地考慮自身情況,拋開那些寄希望於我們的人。

提示:誌願隻是個形容詞,不是借口。如果你認為幫別人忙就不必盡力,那你就沒有幫到任何人一點忙,包括你自己在內。人們會忘記你以往的承諾,隻記得你的實際表現。這就好像一家餐廳為無家可歸者捐贈食品,但是送出的都是過期下架的食品和殘羹剩飯,饑腸轆轆的人隻能勉強下咽。餐廳老板或許還以為自己很慷慨,覺得隨便捐點東西都聊勝於無。但是聊勝於無遠不及差不多,而且在我們做出承諾之後,我們以為“差不多”的做法其實是差很多的。

3.當我們像“業餘選手”一樣時

在和客戶丹尼斯合作一年以後,他的進步令我大吃一驚。他出現的問題是大部分高管的通病:太需要贏得別人注意。我第一次和丹尼斯見麵的時候,他好鬥的說話風格就彰顯了這一點。他總是咄咄逼人,令同事和下屬難以招架。不過,他在公司CEO和重要客戶麵前並不如此,這讓他在爭強好勝之外,又多了虛偽和拍馬屁的壞名聲。

丹尼斯很快就有了好轉,他好勝的心理肯定有所幫助,因為他不願在同事麵前丟臉。但是他仍然有進步的空間,在我們的定期電話溝通中,他總是抱怨妻子。他缺乏騎士風度,他傍晚下班回家到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期間,他們一直爭吵不斷。辦公室成了他的避難所,本應溫馨的家卻成了他的戰場。

我並不經常參與客戶的家庭事務,但是丹尼斯表現出來的這種差異令我難以忽視。他在工作中的行為得到了改善,彬彬有禮、寬容大度、謹慎發言,在家卻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我目睹他在這一年裏養成了高僧般的耐性,成了三思而後行的專家。他不必時時處處維護自己的支配地位,也不介意偶爾被同事打擾。但是很明顯,他在家截然相反。

我們第二次見麵的時候,我問起他這件事。為什麼他能在工作中表現得這麼好,回家就變回了老樣子?

“在工作中我必須專業點,”他說,“你的反饋教給了我這一點。”

“那在家又該如何呢?”我問道,“和家人在一起,就可以當業餘選手嗎?”

丹尼斯一下子啞口無言,眼淚奪眶而出。我這句話擊中了他的要害,但我沒想到如此深刻。丹尼斯使用的“專業”一詞,解釋了我多年以來見到的很多不合常態的行為。我們在家裏的某些行為,換到工作環境中連我們自己都無法容忍,誰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呢?有些隻是蠢事,沒有什麼危害,比如心不在焉、呆板無力;還有些更傷人的行為,比如獨自發呆、沉默寡言、孤僻冷漠、不愛社交、生氣發火等。我們如果把這些行為從家裏帶到工作中,就會毀掉我們的職業生涯,所以我們多半不會這麼幹。

其中原因也不難看出。在工作中,我們有各種各樣現成的規劃,幫助我們保持專業狀態,正式的比如績效評估和例會,非正式的比如網上的流言蜚語和同事們的閑聊。此外,還有一些強大的動機,比如金錢、地位、權力、保住工作等。

在家裏,不論我們是獨自居住還是和家人一起住,這些規劃和動機都消失了。我們自由自在,想成為什麼樣子都可以,而且我們並不是每時每刻都誌存高遠。

丹尼斯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他在工作中殫精竭慮追求最高標準,在家卻甘當業餘選手,滿足於差不多。他在工作中非常努力地成為更好的人,卻從來都懶得把這種努力用在妻子和孩子身上,雖然他們似乎比同事更重要。丹尼斯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個業餘丈夫、業餘爸爸,這不是他理想的自己,他十分痛苦。

不隻是在家庭和工作中,我們每天都會在各種場合麵對這種“專業或業餘”的選擇。特別是在你不擅長的領域,你更容易選擇當個業餘選手。

我曾在一家醫療公司的全體大會上發表演講。我前麵那名CEO講了45分鍾。他講得並不怎麼好,隻是在念別人寫的稿子,在大屏幕上播放了幾張幻燈片,很少看下麵有沒有人在認真聽,從頭到尾都沒有換過音調,也沒有插入一些即興發言來給聽眾們提神。他這種表現不難超越。我該怎樣說才顯得比較謙虛呢,我接下來的演講震撼了整個會場,我走下講台,和聽眾們站到一起,回答他們的問題,和他們一起擊掌歡笑。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聽眾反應。這是我謀生的工作,我在乎它,我會努力,所以效果也很明顯。

隨後,那名CEO言不由衷地恭維了我幾句。他說他很喜歡我的演講,然後又加了一句:“不過你是專業演講家,我知道你為什麼比我擅長這個。”

他這是在告訴我,演講不是他這個CEO的真正工作,他把這項任務和他的其他工作區分開了。作為一個CEO,他認為自己還是很專業的。作為一個演講者,他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業餘選手,差不多就行了。坦率地說,他連這個水平也沒達到。他在這方麵給自己的規劃就是平庸即可。

我們都會把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區分開。我們總是習慣看到自己的優點,忽略自己的缺點。就好像,這些缺點屬於某個陌生人,與我們毫無關聯。慢慢地,我們滿足於“差不多”,成了業餘選手。

提示:在擅長的領域,我們表現的特別專業;在不擅長的事情上,我們則變成業餘選手。我們要努力改變這一點——或者至少縮小專業和業餘的之間的差距——成為理想的自己。你的優點不能成為你不去改變的借口。

4.當我們行動不力時

人們會因為兩種原因行動不力:要麼他們認為自己有更好的方法(典型的好勝綜合征);要麼當他們需要遵守別人的規則時,不願意全力以赴(典型的非原創綜合征)。這樣故意不合作,常常會惡化情況。

醫患關係中,這種遵循不力最為明顯。

例如,幾年前,我的教練助理理查德做了一次心髒搭橋手術。手術很成功。自從大學畢業以來,理查德在二十年間長了22公斤,這次手術後,他和醫生一起計劃減掉一些體重。他們共同商定的減肥目標是11公斤,這目標不算極端,也切合實際。他的減肥計劃很合理,控製食量,少吃糖類和奶酪,多吃新鮮水果和蔬菜,輔以每天散步40分鍾。理查德很快就減掉了10公斤,然後就進入了瓶頸期,漸漸地竟然又變重了幾公斤。之後他就把那個體重保持到了現在,他已經40多歲了,卻依然隻是滿足於半途而廢,而不是為了自己的健康徹底實現目標。這不同於人們常說的“最後5公斤”,這種假設的“最後5公斤”很難減掉,是因為我們的身體需要它,它們實際上並不多餘。但是理查德的情況不同,他要減肥不是因為假設,而是嚴重心髒病所誘發的。他為了保持健康需要減肥,但他依然半途而廢。他最後認為,減掉6公斤就足夠了。

不論你承認與否,我們都有遵循不力的問題。我們都反感別人指手畫腳教我們該怎樣做,哪怕這對我們有好處,哪怕我們知道不聽他們的會造成傷害。

一個朋友和我們分享了一個秘密,並提醒說隻能讓我們兩人知道。盡管我們承諾不告訴其他任何人,但我們還是滿足於“差不多”,把自己的配偶當作例外。我們會對自己說,朋友所說的保密,肯定不是讓我們對共同生活的伴侶也保守秘密。

我們的孩子打碎了某件貴重物品。在告訴我們之前,孩子讓我們保證不要生氣。我們當時忍住了怒火,但是心裏難受了好幾天,最後用其他方式責罵孩子,間接發這場火。

一名客戶希望我們每天交流一個項目的進度,但是有時候沒什麼新情況,我們就跳過去一兩天。我們沒有告訴對方,就單方麵改變了雙方每天交流的約定。不論怎麼說,我們選擇了“差不多”,給客戶增添了不必要的困惑。

以上隻是從數以百計不肯遵循、令人失望的日常瑣事中隨機選取的三個例子。我們大多數人雖然能一眼看出別人遵循不力的情況,卻不會留意到自己遵循不力的細節。破壞信任、亂扔垃圾、邊開車邊發短信的家夥總是別人,不是我們。我們永遠都不會那麼做。

提示:遵循不力時,我們不僅會粗心、懶惰,還會更加好鬥、粗魯。我們對世界嗤之以鼻,宣布:“規則不適用於我們,別指望我們會遵守,我們不在乎。”我們劃了一道“差不多”的線,拒絕做出任何讓步。

還記得納迪姆嗎?那個任由對手西蒙激怒自己的倫敦高管。我答應要把這個故事講完。

納迪姆非常積極地投入了改變。他完全落實了我要求他做的事情。他站在同事麵前,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他承諾要做得更好,請所有人在看到他重萌舊態時都不要吝於給他當頭棒喝。他還努力和西蒙建立更加積極的關係,盡管一開始他有些不情願。以前對西蒙的敵意依然對他有影響。

“我在路上遇到西蒙了,”納迪姆告訴我,“他也發生了變化。”

“西蒙變不變不是你的事,”我說,“你隻能控製自己的行為。”

“為什麼要讓我獨自承擔所有努力呢?如果他一點都不努力的話,那豈不太糟糕了。”

“你向前走80%,”我說,“看看會發生什麼情況。”

納迪姆同意了這個建議,並將之列為他每日問答的第一個問題:“在和西蒙的關係中,我是否努力向前走了80%?”

他先向西蒙道歉,表達了自己的誠意:“對於過去的行為,我十分抱歉。我們的關係不和睦,我應該對此負責。從今天開始,我要變得更好。”他承諾改進自身,並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別人,就這樣,情況開始發生了改變。

作為納迪姆的教練,我定期給他打電話檢查進度。請注意,納迪姆在做這些事情的同時,還執掌著一個價值200億美元、擁有1萬名員工的公司部門。他有家庭,他曾到美國和歐洲各地旅遊。他有相應的責任,還在幾個外部機構任職。他可真是個大忙人。考慮這一點,會引發很多思考。另一方麵,他上麵還有CEO和人力資源總監,這兩個人雇用了他,也在密切關注他的進展。但是,不論日常職責多麼勞神,他都會非常積極地去解決他的“西蒙問題”。他深信,他要想成為公司裏的模範人物,這項任務非常重要。

納迪姆確實變得更好了,對此我並不感到驚訝。令我感到驚訝的是,他的“西蒙問題”居然那麼快就化解了,隻用了半年時間。想想你非常不滿的家人、朋友和同事,你在走廊裏碰到他們都不會打招呼,你不肯原諒他們,拒絕和他們交談,甚至把他們從聯係人名單裏刪除。你願意修複這種關係嗎?如果想的話,你是需要六個月,還是需要六年才能做到?

這家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瑪戈特在這件事上做得很成功,他讓納迪姆把這件事講給他的下屬和公司高管聽。我當時不在倫敦,但是瑪戈特把現場的情況都告訴了我。

這種做法為什麼會有效呢?納迪姆告訴大家:“我確實盡力了。我不辭辛苦去構建良好的人際關係,比西蒙付出得更多。”然後他打開一封西蒙當天早上發給他的電子郵件,作為兩人現在肝膽相照的證據,大聲讀給大家聽。“我們幾乎都能讀懂對方的心思。”他說。

有人問道:“你有哪些與眾不同的做法呢?”

“我不止向前走了80%,”納迪姆說,“我向前走了100%。我發現,我隻要改變自己的行為,就能帶動周圍的人改變。如果我竭盡全力,我們會更快地成為朋友。”

瑪戈特告訴我,當時在場的人無不感動流淚。

這是不滿足於“差不多”的最終回報。如果我們全心投入,用百分百的專注和精力去改變行為習慣,我們就會成為一股勢不可當的力量,而不再積重難返。我們就會開始改變我們的環境,而不是被它所改變。我們周圍的人能感受到這一點,這也會觸發周圍的人開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