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千萬別留下遺憾

你成年後,印象最深刻的改變是什麼?我曾問過數百人這個問題,很少有人能脫口而出。反應最快的人,是一些消除了某個壞習慣的人。51歲的艾米是一家傳媒公司的高管,當我問她這個問題時,她脫口而出說是戒煙。

“這不是我最想要的答案,”我說,“戒煙是一件值得敬佩而且艱難的事。但是吸煙畢竟是不健康的,也受到全社會的鄙棄,所以有很多外部壓力幫助你戒煙。我想知道的,是你自願改變的行為習慣,不但令你自己變得更好,還讓其他人的生活更加美好。”

艾米想了想說:“對我媽更好算不算?”

這比戒煙更接近理想答案。艾米講述了一段親密的母女關係,或許親密得有點過頭了。她母親已經快80歲了,她們以前每天都聊天,但是話題不是討論買便宜貨,就是為一些瑣事爭辯。母女二人陷入了一場零和遊戲,兩個人都想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對方是錯的。艾米稱這種情況為“痛並愛著”。一天,她突然感受到母親時光已經不多,兩個人都不會變年輕,她決定不再和母親爭辯。她沒有告訴母親,隻是選擇不再和她爭辯。母親發表評論時,艾米就把它擱置起來,讓它像雲彩一樣自然消散。看到女兒不再反駁,母親也會很快停止發問,反之亦然。

“你做的這件事並非小事。”我恭喜艾米完成了一件比戒煙更偉大的事情。我讓她想象一下,如果人們都像她一樣與親人休戰,那麼在所有家庭節日、感恩節晚餐、生日晚會和旅遊中,都會減少很多摩擦。“你不僅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劇本,也改變了你母親的生活。這很值得驕傲。”

有些人誤解了這個問題。他們回想起了一次工作決策或一次頓悟,將其與改變行為習慣混為一談。一名財務主管提到他在法學院讀大一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像父親和幾個哥哥,他並不想成為一名律師。他想明白了這件事後,作出決定:他退出法學院,成了一名金融分析師。但這隻是人生路上的一個岔口,並不是改變行為習慣。與之類似的還有一名不苟言笑的藝術品經銷商,他說有一次他“意識到並非每個人都是站在我的立場看待問題的”。這是一種對社會的領悟,除非它顯著改變了他對待他人的方式,否則它就隻是一種領悟而已。

很多人把他們體力和腦力上的努力當成行為的改變。比如跑了一次馬拉鬆、仰臥推舉150公斤重的杠鈴、重返學校攻讀高級學位、學習做麵包、學習冥想,等等。我要再次申明,雖然自我完善所取得的成就不容忽視,但是除非做蛋糕或者冥想能顯著改善你對待周圍人的行為方式,否則它們就不是我想聽到的人際交往方麵的進步。你隻是做了一件有價值的事,並沒有改變什麼行為習慣。

這時候,大部分人都會啞口無言。他們想不起自己曾改變過什麼。看到他們目瞪口呆,我並不感到奇怪。我和一對一客戶第一次見麵時,他們的情況大部分都是如此。不論這些成功人士多麼留心或警覺周圍環境,在我拿出證據提醒之前,他們都沒有想過要改變自己的行為習慣。我們如果不知道要改變什麼,就永遠不可能改變。

我們的很多無心之過,指出了我們需要改變的方麵。

我們不自覺地浪費了太多時間去思考,而非行動。我們想:“要是給媽媽打個電話就好了。”但是如果它真的很重要,我們就應該去做,而不是翻來覆去地想,結果依然隻是偶爾打個電話,卻從來沒有找到一個滿意而有益的方法。這大致可以歸結為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我們的思維局限於非黑即白。納迪姆原來就認為和西蒙打交道時自己隻有兩種行為選擇:要麼忍受,要麼反擊。納迪姆沒有意識到,他的環境是高度靈活的,事情是在發生變化的。其實,任何環境都很靈活,它提供的選項遠不止這兩種。必須有人給他指點,他這種尷尬局勢正是打造積極行為的好機會,可以美化他作為團隊一員的形象,附帶的,還能幫助西蒙成為更好的團隊成員。

大多數時候,我們的想象力是匱乏的。幾年前,我才第一次指導做高管的醫學博士。現在,我已經指導了三個這樣的人:世界銀行前行長金墉博士,梅約醫院院長約翰·諾斯沃西,還有美國國際開發署前署長拉吉·沙赫博士。他們三個不但都很聰明,而且也屬於我所見過的最專注、最正直的人。

在指導每名博士的初期,我都會教給他們6個投入度問題: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設定明確目標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實現目標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尋求人生意義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追求快樂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構建良好人際關係了?

我是否盡最大努力全身心投入工作生活了?

他們都是學曆很高的聰明人,很少被簡單的問題難住。但是我看到,他們每個人在看到第四個問題“我是否盡最大努力追求快樂了”時,都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你不快樂嗎?”我問道。在各自的交流中,這三個人做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回答:“我從來沒想過去追求快樂。”

這三個人都足夠聰明,從醫學院畢業以後晉升到了主管,但盡管如此,他們依然需要我來提醒才能想起來追求快樂。了解我們想要改變什麼就是這麼困難。在這方麵,哪怕是我們當中的神槍手,也可能會錯過真正的大目標。

我無法告訴你應該改變什麼,這是個人選擇。我可以列出一份華麗的優秀品質清單,比如熱情、忠誠、勇氣、尊敬、正直、耐心、慷慨、謙遜,等等。它們是永恒的美德,在我們年輕可塑的時候,父母、老師和教練們曾努力想把它們灌輸給我們。畢業典禮的演講中,我們經常可以聽到這些美德。

但是這樣灌輸美德,並不能強迫我們成為道德高尚的人。如果我們沒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去改變,不論聽到多麼犀利流暢的演講,都很難誘發我們做出持久的改變。我們會認真聆聽,不時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回去繼續我們的老路。導致這種情況的一大原因,是我們缺少踐行自己雄心壯誌的規劃;我們是高瞻遠矚的計劃人,同時也是見識短淺的行動人。但是對那三名醫生來說,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從未想過要進行這樣的改變。

因此,我一開始就向他們介紹了這些投入度問題。我是在迫使他們考慮這些常常被我們忽視的基本問題。提出這6個問題的同時,我給他們講述了有關環境的課程:環境是如何塑造我們的行為習慣的。然後我坐下來,等待他們的大腦開始運轉。根據我的經驗,迫使人們在快樂、追求、投入度等基本需求的背景下思考他們的環境,能集中他們的注意力,使他們得以反思自己在這些方麵的衡量標準,並探求其原因。

當我們利用投入度問題評估自己的表現,並總結出不足之處時,我們可以歸咎於環境,也可以歸咎於自己。

我們喜歡把環境當成替罪羊。我們沒有設定明確的目標,是因為我們要對很多人負責任;我們沒能完成既定目標,是因為我們的目標太多了;我們不快樂,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沒有前途;我們沒有構建積極的人際關係,是因為別人不肯與我們妥協;我們在工作中不全身心投入,是因為公司拒絕幫助我們,等等。

除了善於拿環境當替罪羊之外,我們還同樣擅長原諒自己的缺點。“環境”這個替罪羊用起來太容易,導致我們很少責備自己犯下的錯誤或不好的選擇。我們很少在工作不順心時主動承擔責任,說“我真是個笨蛋”,相反,我們覺得問題也許在這兒,也許在那兒,但肯定不在我們自己身上。

實事求是地衡量生活中的這兩股力量:環境和我們自己,就是成為可怕的自律人的方法。

我寫這本書的主要目標非常簡單:幫助你在最重要的方麵,實現持久、積極的行為改變。我並不負責告訴你需要改變什麼。隻要稍加反思,我們大多數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我的工作是幫助你來做這些事。這改變不見得要轟轟烈烈,變得讓別人再也認不出你來。任何積極的改變都聊勝於無。如果本書能對你有所啟發,能讓你過得更快樂一些,或者讓你和親人關係更密切一點,或者幫助你實現一個目標,我就心滿意足了。

但是我還是要努力強調另外兩個目標。它們不太屬於父母教給我們的傳統美德,它們更像是人生的一種積極狀態。

第一個目標是留心。留意我們周圍發生的一切。我們很少有人稍加留心生活。在旅遊的時候、在上班的路上,我們很容易放棄思考。我們在開會的時候忍不住走神,甚至和親人在一起時,我們也會因為看電視或玩手機而分心。天曉得,我們在不留心的時候錯過了什麼好事。

第二個目標是投入。我們不但要留心周圍的環境,我們還要積極地參與其中,你的任何投入,都會被你愛的人看在眼裏。在大多數情況下,投入是最值得欽佩的生活狀態。它高尚、又令人愉快,值得我們引以為傲,也值得我們享受。世界上的最高讚賞,莫過於情人或孩子對我們說“你一直在這裏等我嗎?”世界上最痛苦的莫過於他們對我們說“你從來都不等我”。這就是投入對我們的重要性,也是成年人改變行為習慣的最大禮物。

隻要認同留心和投入的必要性,我們就可以強烈地感受到環境對我們的影響。我們或許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環境的力量總是出乎意料——但是我們知道別人對我們的期望,也知道自己對自己的期望。我們不再無助地站在軌道上,等著轟隆而來的環境列車影響我們。我們與環境彼此影響:環境塑造我們的同時,我們也在塑造環境。我喜歡用投入度循環來描述這一種平衡狀態:

投入度循環

這是一種很容易達到的平衡狀態。舉一個非常常見,我們卻很少注意到的例子。我在達特茅斯塔克商學院的研究生管理班中一個名叫吉姆的學生,也是一名主管,他在電子郵件中給我講述了一個故事。

有一次他正在工作中忙得不可開交,各方麵都在出問題:客戶責難他,部門主管欺負他,助理請病假。這時候他的妻子芭芭拉打來電話,對他說:“我隻是想找個人傾訴。”很明顯,她在工作中也遇到了煩心事。

“我隻是想找個人傾訴。”這句話對吉姆來說就是一個誘因,使他停下手頭的事來傾聽。妻子沒有請他提供建議,也沒有請他幫忙,連話都沒要求他說,隻需要他傾聽就行。這是他當天得到的最容易做到的“要求”,他應該把它當作一份意外大禮,為之感到慶幸。

但是在聽到芭芭拉的聲音時,吉姆並不見得會把這通電話當成一份禮物。畢竟,一個誘因會直接引發一次衝動,使他采取某種行為,而吉姆有多種衝動可以選擇,並非每一種選擇都是理想選擇。

他可以比平時接電話更加惱火。選擇這樣做,這個誘因就會加劇他的壞情緒。

他可以告訴妻子,自己現在真的很忙,並保證稍後就給她回電話,或者回家再討論。選擇這樣做,他就是把這個誘發時刻推遲到了更有利於他的時候。

他可以敷衍了事,在芭芭拉傾訴的同時做其他事。選擇這樣做,他就是降低了這個誘因的優先級,把它變得沒那麼重要。

他可以自以為是地認為,妻子的問題和自己的問題相比,不論是嚴重性還是重要性都微不足道,然後詳細告訴妻子,她根本沒自己慘。這樣的話,他就是在和芭芭拉“比慘”,還有可能“贏”。他可以采取這種非常沒把握的方法,再一次證明自己對了,妻子錯了。

或者,他也可以選擇傾聽。

這些都是自然衝動。我們誰不曾在被強迫聽別人抱怨時,感到暴躁或憤怒時,或者在朋友發牢騷的時候神遊四海,或者把他人的抱怨當作炫耀自己辛苦工作的機會呢?

當我們沒那麼留心環境時,我們很容易受到影響。誘因、衝動、行為,它們依次發生,但是間隔時間非常短暫。誘因引發衝動,衝動引發行為,行為又會引發另一個誘因,如此循環不止。有時我們很幸運,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有時候卻會做出錯誤選擇。想避免運氣對我們的幹擾,你就必須學會留心環境。覺察的這一小段時間,雖然不多,但足以讓你深思熟慮,做出更好的選擇。

吉姆寫這封郵件,告訴我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以下是他對自己第一衝動的描述。

我已經打算指出她並不是唯一遇到麻煩的人,然後我想起了你在課上講的話“我這時候是否願意進行這項投資,在這方麵做出成績?”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滿足她傾聽的需求。我一句話都沒說,靜靜傾聽。她發泄完之後說“感覺真好”。這時,我隻說了一句話:“我愛你。”

這就是當我們留心環境,全身心投入時出現的奇跡。我們認清了情緒化的本能,並且明智地采取恰當的行動,我們的行為又影響到了其他人,形成良性循環。吉姆就是這樣影響他妻子的。她誘發他做了一些體貼、美好的行為,他反過來又誘發了她的積極情緒。他們通過最積極的方式,成了彼此的誘因。不論知道不知道,他們都進入了一個良性投入度循環,而且這個循環很難打破。

想象一下你的生活一成不變。

我不是指你一生隻在一家公司上班,或者跟同一個人結婚五十年,或者一直住在你出生的社區。這都是值得驕傲的選擇,不必後悔,不該受到嘲諷。長長久久過著幸福生活,這份堅韌值得慶祝。

我也不是指這一生每次到餐館總是點同樣的菜,一直穿同一種風格的衣服,欣賞同樣的音樂、電視和書籍,甚至堅持同一種社會政治觀點。哪怕我們是全世界最固執的人,如果一生從不改變口味、觀點和生活偏好,那也是不可思議的。因為我們的環境不允許我們這樣。周圍的世界在變,我們也隨之而變,因為順應變化總是比較輕鬆。

哪怕是最堅定的人,哪怕他一輩子都和同一個愛人住在同一所房子裏,做同一份工作,也很難想象他的生活完全沒有任何改變。

然而,在我們人生的某個方麵,我們以不變為榮。我說的,正是我們的行為,以及我們拒絕改變時對待他人的方式。

因為一些早已忘記的不滿,我們好幾年都沒有看望過妹妹,甚至好幾年都沒有和她說話。

朋友早已長大成人,我們卻依然用小時候難聽的綽號來戲弄他。

鄰居已經搬來了好幾年,但是出於害羞或者冷漠,我們從未向他做過自我介紹。

我們會因為一名客戶向我們提出的要求而感到憤恨。

我們總是忍不住發火,以致家人打賭我們什麼時候會暴發。

孩子令我們感到失望的時候,我們會情不自禁地責罵他。

我們大多數人都會嘲笑一家從不更新菜譜的餐廳。但我們不會這樣責備或嘲笑自己。我們堅持愚蠢的行為,全然不顧誰會因此受傷害。隻有危害無可挽回時,或者與當時的行為有了足夠客觀的距離,我們才會開始反思,也許會開始後悔。

為什麼我們這麼多年都沒和妹妹說一句話呢?為什麼我們要對最要好的朋友如此殘忍呢?因為不肯把自己介紹給對方認識,我們錯過了怎樣的人脈呢?為什麼不去感謝下訂單的客戶呢?安慰安慰心煩意亂的孩子,能花費我們多少時間?

當我們日複一日地做出消極行為時——無論是傷害親人的行為,還是傷害自己的行為——我們都是在用一種極度危險的方式過一種一成不變的生活。我們故意給自己選擇“悲慘”生活,並讓其他人因此“悲慘”。此時我們用來度過悲慘生活的時間,是我們再也追不回來的時間,更痛苦的是,這都是我們自己造成的。這是我們的選擇。

在開篇,我曾保證如果我寫得還不錯,你作為讀者就一定會對生活產生一些小小的悔恨。

現在輪到你行動了。我要求得不多,看完這本書之後,思考一次改變,做了以後不會後悔。唯一標準是,你做了以後不會後悔。或許你會給媽媽打個電話,告訴她你愛她;或許你會感謝一位客戶的忠誠;或許你會戒除在開會時冷嘲熱諷的毛病。它可以是任何事,不管多微小,隻要它把你和你的過去分開。

那就去做這件事。

它會有益於你的朋友、有益於你的公司、有益於你的客戶、有益於你的家庭。

更有益於你。最好不過,你從此開始堅持做這件事,成為可怕的自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