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她一下子站起來,激動地對著秦厲喊道。
“是你弄錯了!一定是你,我不可能殺瀟瀟,我沒有殺她!”
秦厲的眉頭緊蹙。
她現在的狀態,讓他有些陌生,卻也有些意外的不知所措。
但在他的麵前,沒人能如此的放肆。
可還不等他發火去怪罪她的無禮,陶然自己突然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呆滯,視線也毫無焦距。
“我錯了,對不起,我不會再喊了,不要!”
她雙手緊緊地抱著頭。
人也在牆角緊縮著,努力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根本顧不得她身上的傷。
看到她這樣,秦厲不禁有些驚訝。
可他最看不得陶然這副裝出來的畏縮的樣子。
剛才還敢對著他大吼大叫,現在,嗬,當他是個傻子,好糊弄?
“過來!再裝,我就把你丟下去。”
但沒想到,陶然身子猛地一顫,居然真的爬向了台階的邊緣。
“陶然!”
秦厲的聲音幾乎與動作同時進行。
他拽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將她從邊緣扯回。
用力過猛的結果,就是倆人跌做了一團,秦厲被她壓在身下,黑色的手工西裝也因此沾滿了塵土。
他有些氣急敗壞。
“你想死嗎?”
陶然連滾帶爬地從他的身上下來,驚慌失措地跟他不住道歉。
“對,對不起。”
她說話又開始磕磕絆絆,發音也有些含糊。
但秦厲沒注意到。
他以最快的速度站起來,沉著臉,眼中深埋著即將爆發的風暴。
“從明天開始,你就在這裏,一直到這裏施工完畢。否則,你跟你的母親,就一起流落街頭。”
不可以,她絕不能棄母親於不顧。
“我,會來,你,別趕她走。”
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唇舌,努力想把字說得更清晰。
秦厲終於注意到了她奇怪的口音,但也僅僅是多看了她一眼而已。
對於她,秦厲向來是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
這個女人,總是花招百出。
不然自己也不會中了招。
閉眼,睜開,秦厲已經抹去了自己眼中所有多餘的情緒。
轉頭,看向還站在黑暗中的女人,他冷漠地警告她。
“不要說多餘的話,你是最沒資格站在這裏的人。”
要不是她的虛榮自私,瀟瀟就能親眼看到這裏建成。
陶然的心已經被傷的千瘡百孔,臉上的笑,也是越發的苦澀無力。
“我,知道。”
她的心血,卻要被冠以別人的名字。
她倒寧願,自己去替陸瀟瀟去死。
陶然不敢回鐵皮小屋了。
好在現在是夏天,她蜷縮在存放材料的鋼板房裏,迷迷糊糊地湊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強撐著去了工地的廚房。
大約是因為頭一天的傷口有些發炎,她隻覺得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傷口也疼得有些厲害。
不得已,她隻能跟三嬸請了半天假,去了工地對麵的小診所裏。
沒想到,她剛進來,就因為躲閃不及時撞入了一個人的懷中。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急急忙忙地道歉,可頭卻隨著她搖晃的動作昏得更加厲害。
那人看著她這副毛毛躁躁的樣子,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按在了診所的椅子上。
“別動。”
男人聲音清冷,卻很好聽。
她也沒聽出來,這就是昨天那個把她帶出墓園的男人。
男人檢查完她的傷口,忍不住發了火。
“縫合好的傷口都讓你崩開了!我真搞不清楚你們這種不愛惜自己的病人,命是自己的就能隨便糟蹋?”
陶然有些唯唯諾諾地道歉。
“對、對不起,我,我錯了,對,不起。”
其實她已經有點燒糊塗了。
道歉,幾乎成了她刻進骨子裏的本能反應。
多可笑?
哪個正常人會隨時隨地想著跟人道歉服軟?
可她隻能如此。
否則迎接她的,將是比死還要可怕的折磨。
男人作為大夫,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的異常。
傷口已經開始紅腫,剛剛短暫的接觸,也讓他隔著衣服就發覺了她異於常人的熱度。
男人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你的傷口已經感染發炎了,我送你去醫院。”
說完,不由分說地扶起她。
但他沒想到,剛才還卑怯的女人,突然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我,不能走。給、給我處理,一下,傷口,就行。”
她不能走!
秦厲說了,如果她敢離開,就會對把媽媽趕出來。
她已經讓媽媽蒙羞了,要是再因為她而讓媽媽無家可歸,那她欠下的債,就更還不清了。
男人真是沒見過這樣倔強又不講道理的病人。
也是。
以他的出身地位,那些病人們就算是有什麼不滿,也得給他老老實實地憋回去。
如果是放在以前,遇到這種不識好歹的病人,他肯定掉頭就走。
但這個女人,卻讓他有些放心不下。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有人,以那樣強硬的姿態把她從自己的身邊帶走吧。
男人抿了抿唇,藏在金絲眼鏡後的鳳眼,閃過一道精光。
“好,那就在這裏。”
男人恢複成了一貫冷靜的樣子。
他熟稔而快速的取出消毒的器具,公事公辦地提醒她。
“這裏沒有麻藥,再次縫合的話可能會有點疼。”
豈止是有點。
那樣的創傷麵積,至少也要個五六針,而且在那之前還要清創。
就算是一個成年男人都扛不住,何況是她?
視線,在她陳舊又不合適的衣服上轉了轉。
這樣瘦弱的女人,隻怕會被疼暈過去。
所以,他才提議上醫院。
可惜對方並不領情。
“沒關係,謝謝你。”
陶然揚起頭,試圖給對方一個禮貌的笑。
她已經不怕疼了。
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裏,在那些人日複一日的虐打下,她已經成了一個不會痛、不會叫的木偶。
疼,於她而言已是平常。
宋簡仁的手一向很穩。
作為一名優秀的外科大夫,不管是他的家學淵博,還是他過強的專業素質,都讓他成為了這個行業天之驕子。
但今天,就在一個其貌不揚的小診所裏,他的手卻第一次抖一下。
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女人的笑容。